第21章 红衣七

元焕难以自抑的哭着，眼里烫的如同滚烫翻腾的水。

        他哭得整张脸通红，哭的稀里哗啦，眼睛定定的望向那个背影，狼狈的就像个被冷雨打湿的丧家犬。

        而那人听到细微的声响，正要堕入满心期盼的黑暗之时。那笔直坚定的脚步绊了绊，那黑亮的皮鞋，保持着半立的姿势。

        那人滞了很久很久，仿佛两人间静静的对持了千年万年。

        最后，那人似妥了协，垂头丧气满是压抑了烦躁不耐的回了头。

        那鬼使神差的一个回眸，那人转头，露出困乏的脸庞。眼角总是下垂，眼底尽是乌青。

        总给人感觉是身上承担着许多许多，压得喘不过气，让人不敢轻易打扰的样子。

        他离开的那一刻，脚步那般轻盈，好像手上抓的东西全班松了手。

        但，始终，他还是回了头。

        他转身的那一刻，他身后所要归宿的黑暗尽消，那混沌迷雾渐渐逝去。

        可是，他又开始不笑了，又重新将那些无形的压力拢在身上。脸上又疲累起来，装上满是冷峻的容颜，朝着元焕走去。

        这脚步沉重，也不知承载了多少东西。

        元焕看着那回眸一瞥，哪怕那么冷，内心却无限涨满。

        如同心里涌出一汪暖泉，积满了心里每个角落。

        他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转身，却好像挽留了下那个人。

        他为他，留了下来。

        同时也忧虑的觉得像是束缚了一只正在赶往光明和自由的鸟。

        他困住了他，困住他最喜欢的人在世间受苦。

        元焕看着那个缓缓走近，那帽檐下乌沉的脸，那高大威严的体魄，那带着霜雪风暴的气场。

        他莫名感受到自己的自私与卑劣，他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情绪涌现。

        但他不悔，他望着那冷冰冰的人走近他身边，看着那熟悉的面部轮廓。

        他呆呆的望着那人，眼里潋滟水泽静静绽放光芒。

        他脑海里翻腾涌现着各种画面，记忆汹涌的喧嚣着。

        像是不甘于沉淀在漫漫记忆长河里，趁着情绪沸腾，兴风作浪的充斥满脑海里每个角落。

        记忆就像一把伤人的刀，也像一口醉人的酒。

        他静静的看着那人走过来的姿势，那动作是那样熟悉。很静，很缓，却很有力量。

        恍惚间，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里，他蹲在街边，面无表情的让雨浇透。大雨倾盆下，他没有回家。

        他没有家。

        整个世界，没有他归属的地方。

        不曾有人会问他去哪里，做什么，是不是会有危险。

        每个人仿佛都很忙，都叫他懂事一些。

        怎么样才叫懂事呢？

        很安静不去打扰，就会得到爱吗？

        那是他母亲死后的第三年，三年里也没有见过他父亲一面。

        那个人人以为娇气调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

        一个人在街边冷雨里流浪。

        这时，暗无天日的街边巷弄里出现一个高挑纤长衣着警服的身影。

        他撑着把黑色的伞，缓缓的走着。

        他很白，很高，哪怕只是寻常时候，也总带着浅浅温润的笑意。

        本来两人也不曾有交集，只是视线一汇聚那刻

        那人，那高挑温和的人，雨夜里轰轰烈烈的朝着元焕跑来。

        元焕呆滞的望着那人担忧的神情，嘴巴微张，滴入一些溅入的雨水，刺的舌尖滴滴生凉。

        那时候那人唇齿微张说的话语，元焕早已记不清晰。

        只记得在那大雨滂沱，黑夜连绵的雨势里。那人眼光很柔，声音极暖。

        他只迷惑不解的打量着那个小警察。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一颦一笑都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对着陌生人肆无忌惮的将最明媚的阳光捧到别人手心。

        对着陌生人，那样温和的释放着善意。

        那个带着总是不说话微笑的人，温暖了他整个少年时代。

        可惜最后，也是他欲壑难填，贪得无厌。破坏了这一场纯洁的关系，也把那最良善不过的人拖进这个诡谲志异的世界。

        如此想着，元焕眼里暗淡下来，光芒旋进漆黑漩涡里，再不见天日。

        这时，脸上有温热的触感。身子一震下轻缓抬头，却见周正眼里情绪复杂，脸上不悦，一幅不耐烦的样子，眼里却荡漾着关怀伤感的情绪。

        周正粗糙的指尖在他脸上摩挲着，拭去他脸上的泪。

        元焕忽然喉头滚烫起来，眼里默不作声的泛起浪来，只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不说话。

        周正瞧他的样子，也不知是不忍还是生气，狠狠的甩了手。扭转过头去，只留下一个脸上肌肉绷紧的侧脸。

        风轻轻的响奏两人间，时间久到两个人的姿势僵硬起来。

        周正才凶恶的瞪了元焕一眼，仿佛对他哭泣的行径很是恼怒。

        “大男孩子，老是哭哭啼啼做什么？！不像个样子！”

        元焕红着眼睛望他，那无情的话刺到心底。心里头一口气熊熊的烧了起来，他一时忘记了哭，只气闷的转过头，气鼓鼓的恨声道。

        “老子这辈子哭全他妈因为你！你还敢来骂我？”

        周正转过头，眼眸里的烦躁越发显而易见，他胸膛重重的起伏着。他深深呼气吸气，像是自我不断的调节。

        而惹他生气的小少爷此时在想。

        怎么好端端的人脾气变得那么差，明明那时候那么温柔有耐心。

        他淡淡的哼了声，又满是唾骂道。

        “你朝我发什么无名火啊，我让你折腾了一晚上。你强迫我，侮辱我，我现在还疼着。我都没去怪罪你，你还敢那么理直气壮的朝着我不耐烦？！”

        话音刚落，周正身子一抖，脸上接连变化着各种神色。他瞳孔颤栗，却如震惊到了极点般脸上摆不清喜怒哀乐。

        元焕皱着眉迎上那猝不及防惊吓到的目光，他挪了挪头，疑惑的望着那表情崩裂的高大男人。

        他说了什么？能让周正脸色和见鬼了一样灰白灰白的。

        他仔细想了想，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可是周正那神情，搞得好像昨晚不是他似的。

        难道这家伙晚上就变态，白天就正常，白天就没有晚上的记忆？

        卧槽，他白白被晚上那个神经病睡了？

        他思维策马奔腾的撒开了蹄子跑开。

        而周正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那冲了血的蜿蜒青筋手臂抓住了元焕的胳膊。

        那手臂上的颤抖传到元焕身上。

        那么高那么壮的一个男人，在发抖…

        元焕迷茫未解的望着那震惊到仿佛看见尼斯湖水怪的神情，满是困惑不已。

        啥意思啊，他有说了啥…？

        周正将元焕焦距而凶狠的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脸上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看了许久仿佛还是不可接受，只楞楞说道。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什么东西改变了，什么东西不同了？你居然…”

        元焕觉得场景诡异，被那眼神扫的身上发毛，他迟疑的皱着眼睛道。

        “你干嘛啊？神神叨叨的，很吓人耶。”

        周正不回，但却呆了下来，只楞楞的如同电脑当机了一般望着他。大高个嘴唇发白，最手不知所措的垂着。

        元焕觉得环境压抑的过了头，忍不住爆发，吼着嗓子道。

        “卧槽，你他妈干嘛啊？吓人知不知道，明明我一直被你欺负，弄的你多委屈似得。你昨晚那手，干着我和你男朋友通电话玩的多6啊，我…喂，你！唔，别…”

        元焕话没有讲完，那周正像是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低头，带着眼里的炙热火光，翻天覆地的吻了下去。

        元焕慌乱下挣扎了一下，可是那人手臂禁锢的极其结实。那人的舌头侵略了进来，那牙齿锋利的撕咬他的嘴角。

        他微微吃痛，舌尖品到一点腥甜。

        他身体被那大手抚摸身子极其有感觉，一阵阵痉挛起来。

        或许这几次的欢好，他的身体已经对这个手的主人软了下来。

        他心慌意乱，气息完全浑浊。

        他双手抵着那侵城掠池的人，可是只是添加了些欲拒还迎的情调。

        元焕呼吸急促，脑子乱成一团。他想拒绝，但是却无法思考，只能任着那人主导支配。

        周正胸膛彭彭直跳，他如一团烈火般将身下桎梏住的人烧腾滚沸。

        他吻的那么张狂恣意，似乎世界都在围绕他转动。

        他内心狠狠的吐出一口畅意。

        正当他志得意满，吻得正酣时，他睁开了眼。眼角瞥到那一排列上的七个墓碑，那上面年轻警官的相片正阳光的朝着他笑。

        他滞住了动作，背后开始阵阵出汗，脸色变得很是煞白。

        元焕感受到那吻着他的人刹住了动作，而那身前的人发着冷汗。

        元焕正打算闪烁出疑惑的光，却被大力的推开。那力道很重，但是却被双手抓紧了，不会往后坠。

        而周正，正心慌意乱，迷茫挣扎的望着元焕喘着气。

        元焕嘴巴张了张，望着那人眼里火光碰撞，像是陷入某种痛苦的情绪里面走不出来。

        元焕不知为何，呆呆的头往后转。

        却见那周正原本站着默哀的地方，一列下去八个墓碑，七个已经下了葬上面是各个年轻相貌的警官，在这之下是一排下去一样的七束花，那样洁白无瑕，那样芬芳馥郁。

        而按着顺序最后一个墓碑，却是空白的，还没有入葬。

        元焕完全不认识上面的人，但是他下意识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很多年前，人界警司尝试插手道家与妖界的事情。

        便派了年轻的警官去修道。

        只是元焕不用想也知道，道家的人狂妄自大，墨守成规。肯定不会让此事成功，肯定诸多为难，教学的路上留了不知道多少手。

        到最后，八个警官哪怕在道家刁难下。也是取得一些成功，顺利进入了鹿鸣台。

        中途不知为何，死的只剩下周正一个。

        而周正，也成为警方成功打入道家权势的最高人，所以才走到这个高位。

        随后警司的一切动作，都是周正说了算。

        元焕某种意义上，也站在了周正那边那条路上。

        一步步的肢解道家对妖魔界垄断的话语权。

        元焕心有所感，对着那些在鹿鸣台付出生命的年轻警官们很是敬佩。

        远走他乡，为了理想，舍弃自由，抛头颅洒热血。

        他忍不住神色肃穆的，朝着那些付出年轻性命的英雄们，正正的鞠了躬。

        周正在背后，满是苍凉的望着一切，眼里不知是嘲讽还是热泪盈眶。

        那墓碑上的花儿，在风里轻轻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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