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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预产期在三月下旬,芳菲尽开的暮春。

        越是临近那个日子,夏也就表现得越发黏人和不安,汪西迩在时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不在时就抱着他的衣服,拼命汲取上面残存的信息素味。

        小宝宝也动弹得频繁了起来,时不时就要施展下“拳脚”,彰显存在感。

        等待新生命到来的过程是幸福期待的,但同时又难以避免的会有些许悲伤。

        因为总会让人感慨光阴易逝,踏着霜雪踽踽独行,站在时间尽头朝后张望,山高路远,原来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好多次在睡梦中被宝宝踢醒时,夏也睁眼望见天花板,会不知今夕是何年。

        梦里他还是小小少年的模样,背着书包,系着歪歪扭扭的红领巾,出门前和两个爸爸贴脸亲亲,然后笑着跑出去,跳进宽敞热闹的校车车厢里。

        江城靠近大海,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湿润清咸的气息。

        轮胎碾过冒着热气的柏油马路,路边小摊叫卖着夏也最爱的红豆冰沙,他透过车窗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久,想放学时就带爸爸来买。

        可惜,平凡温馨的生活止于那场意料之外的海难。后来,他就没有爸爸了,也再没吃过甜到发腻的红豆冰沙。

        彻底清醒过来时,夏也会情难自抑地啜泣起来。大抵是因为与亲人久别重逢,却发现不过南柯一梦,是碰不到的水月镜花。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说到底,他今年也才未满二十三岁。

        每逢这个时候,总有个怀抱从身后将他拢住,轻声地安抚、陪伴。

        汪西迩的声音低沉,喊出“夏也”两个字时却仿佛温柔到了极点,像是松风拂过空旷的原野,悠长深远,余韵渺渺。

        夏也在温暖的怀抱中镇定下来,仿佛飞了很久的海鸥终于找到可以栖息的陆地。

        他问:“汪西迩,你看过大海吗?”

        遂省是内陆城市,溪流都罕见,遑论大海。

        “没有。”汪西迩答道,顿了顿,又问,“好看么?”

        “很好看,沙子踩上去超级舒服,你可以边晒太阳边喝椰汁,还可以捡贝壳。”

        说着说着,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夏也兴奋起来,脱口而出道:“等以后有机会,我……”

        还未说完,倏地又戛然而止。

        夏也忽然想起来,他不能再做所谓承诺了。因为伴随着新生命即将到来,他和汪西迩的相处时间也在与日俱减,很快,就要到告别的时刻。

        于是临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等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保证不会失望的。”

        “好。有机会的话。”

        汪西迩的回应不算热情,夏也也有些意兴阑珊,接着东拉西扯了几句,就又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睡过去后,汪西迩安静地垂眸注视了他许久,低下头,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山川湖海,在汪西迩看来,都抵不过夏也的明亮眼眸和粲然笑容。

        也许人人都有求而不得。如果不是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果没有那纸契约,或者说,如果夏也也能有他这般优渥的物质条件。

        那他肯定能活得潇洒快乐、无拘无束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忍受着各种孕期不适反应,因担心压迫而只能保持侧卧,好看的眉毛也总是微微蹙起。

        汪西迩缓缓抚过他的脸庞,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夏也的手臂就缠了过来,梦呓般应了句:“嗯。”

        汪西迩并没有按照汪父的要求,带夏也回去见他。

        因为知道父亲素来严厉,且带着满身上位者的倨傲,再加上目的只在于小孩子,难保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汪父是典型说一不二型的人,这么多年,汪西迩只见过他在自己的omega爸爸面前改变过主意。

        很小的时候,汪西迩也有过天真的口无遮拦,他问沈斯,你为什么要和这样又凶又无聊的人结婚。

        沈斯就笑了,说可能是因为爱情吧,再说他在我面前又不凶,也不算太无聊。

        听到沈斯的话,汪西迩似懂非懂,但也没有多问。

        其实相较于严厉的汪父,他和沈斯之间反而更疏远些。

        因为后者总是闲不下来,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满世界跑,要么办画展,要么进修,要么参观各种美术馆。

        冷冰冰的汪家,只有在沈斯回来时,才会短暂出现类似于“温馨”的画面;总是板着脸的汪父,才会有那么点笑容。

        汪西迩不是没有奇怪过,汪父习惯了掌控各种事情,对他也是,却偏偏在沈斯面前,心甘情愿丢掉话语权。

        然而时过境迁,以前没弄明白的问题,多年以后,却无师自通般,有了解答。

        尽管早已做了各种准备,医生也说了孕期照顾得好,生产肯定会很顺利。

        进手术室前,夏也却还是有些慌张,他紧紧攥着汪西迩的手,像是寻求某种安定般不断确认:“你待会儿会在门外陪我吗?”

        这其实是句废话,但汪西迩还是不厌其烦地说了好多遍:“嗯,我哪也不去,就在外面。你害怕的时候,可以喊我的名字。”

        闻言,夏也展颜笑了笑,像是上战场前佩戴了一副无坚不摧的盔甲,雄赳赳地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话是这么说,但当夏也真的疼得冷汗直流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硬是忍着,一声都没吭。

        门外的汪西迩还站在原地,脊背绷得很直,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灯,时不时看一眼手表。

        沈斯恰好在这天回到遂省,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在夏也进手术室前见上一面。

        他下飞机后直接赶来了私人医院,就见素来沉稳镇定的儿子,满脸忧心忡忡。

        “进去多久了?”

        见问,汪西迩转过头,却没有因为沈斯的到来有任何放松,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看了眼手表,说:“一个多小时。”

        “不用急,我生你的时候,用了一晚上呢。”

        沈斯的本意是想调解下过于凝重的气氛,但显然没有奏效。他无奈地笑了笑,拍拍汪西迩的肩膀,退到一旁。

        没过多久汪父也到了,其实他原本并没打算亲自来,是秘书汇报了沈斯的行程后,才临时改变的主意。

        随着汪父的到来,这座私人医院骤然就人人紧张起来。

        原本光是汪教授一人就足够令他们重视了,遑论现在还加上他的两个重量级爸爸。

        之前讨论过夏也的omega和beta面面相觑,心想不是说好只是找来生个孩子的吗,怎么就这架势了?

        汪西迩则全然顾不上谁来了,满心满眼都是手术室里的夏也。

        不知过去了多久,里面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门打开,护士抱着小宝宝出来,正打算给alpha爸爸看一眼,就见汪西迩半点目光都没分过来,二话不说迈开长腿走进去了。

        护士喜滋滋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进退维谷,还是那边和汪父说着话的沈斯笑了笑,说:“先抱过来给爷爷们看看吧。”

        “好嘞。”护士这才从风中凌乱中回过神来,笑道,“是个小男孩,父子平安。”

        另一边,汪西迩走进去,就见夏也虚弱地躺在床上,满脸苍白,连嘴唇也没血色。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痛到极致了他都没有哭,看到汪西迩出现在面前时,却唰的一下掉了眼泪。

        他想擦眼泪,手臂又没力气抬起来。太丑了,夏也想,这个样子肯定好丑好丑。

        然而,下一瞬,脸颊上的泪水便被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拭去。

        汪西迩站在病床前俯下身,眸光很沉,嗓音透着哑:“辛苦了。”

        “还好。”夏也咬了下唇,又嘴硬起来,“我都没什么感觉,他们就说宝宝已经出来了。”

        可话音刚落,痛意袭来,他的脸色又忽然变得怪异。

        看出这人在故作坚强,汪西迩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掖了掖他的被角,说:“先休息吧。”

        夏也却不想就这么睡过去,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和汪西迩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对了,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呀。”

        闻言,汪西迩微微一滞,半晌,才轻描淡写地说:“我没看到。”

        “啊?”夏也眨了眨眼,“可我刚才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他们说要先把宝宝抱去给汪教授看看。”

        汪教授难得有无言以对的时候,但他仅仅停顿了片刻,就泰然自若地编了个谎话:“可能是你听错了,我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宝宝……应该要先抱去新生儿监护室。”

        “哦——”夏也自然不会对对方的话产生怀疑,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倏地,叫了声:“汪西迩。”

        “嗯。”

        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犹豫良久后,夏也才问了个自认有些逾矩的问题:“你打算给宝宝取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显然没在汪西迩的考虑范围内,他默然片刻,道:“没想过,你来取一个吧。”

        “我……”夏也的声音小下去点,讪讪道,“我来取不合适吧。”

        后半句话太轻了,汪西迩没听清,他更低地俯下来,问:“什么?”

        呼吸就在咫尺,夏也却有点舍不得把这个问题放在台面上说了,于是换了个说法:“我也没想过。”

        “那再说吧。”汪西迩惦记着让他休息,哄道,“不急。”

        “好。”

        夏也闭上眼睛,倏地又有点后悔了。

        或许,他不该出于莫名的原因,去询问这个问题。

        毕竟无论是汪西迩,还是刚出生的孩子,不久之后,就会和他再无瓜葛。倘若羁绊太深了,割舍时就会得到更多的痛。

        表面上看,他终于解开了重重枷锁,可以去做无拘无束的风。但只有夏也知道,自己早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太想抓住点什么了。

        意识逐渐混沌,彻底昏睡过去前,夏也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个暂时还不能知道,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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