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除此之外，还有半个班同学的目光。

        羡慕的，怀疑的，像颗颗齿轮，推着她硬着头皮走到门口。

        宋轻沉站在周池妄面前，抬头，“周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微卷的黑发凌乱的挂在脸颊旁边，与肤色轻浓相衬，黑洞洞瞳眸藏在大眼镜背后，明晃潋滟的瞅着他。

        生疏拘谨的模样，像惊弓之鸟。

        周池妄轻笑，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跟我来。”

        宋轻沉跟着周池妄，走在明亮狭长的走廊中。半边透光，将前面人的背影拉长，折进墙角，甩在她的脚底下。

        一路上，目光的洗礼快要把宋轻沉浇个透彻。

        顶着众人的目光，宋轻沉跟到数学组门口，嘀咕，“未来你女朋友压力一、一定很大。”

        周池妄是天之骄子。

        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堂而皇之的站在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台上，活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

        他握紧门把手，不紧不慢的回应，“你这么迟钝，也会感觉到压力？”

        宋轻沉皱着眉头，下意识反驳，“我……我哪里迟钝？”

        少倾，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

        她憋的脸热，见周池妄转动门把手，小声抱怨，“人前高、高岭之花，实际暗藏馊水，早晚会……翻车。”

        “什么？”少年停步，似笑非笑。

        “没什么。”

        宋轻沉秒怂，默默缩头。

        分明是个小结巴，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周池妄睨她一眼，不再多说，拉开数学组办公室的大门，敲了两下。

        整个年级的数学老师都在，有些听见声音回头。

        宋轻沉班里的小老头，是整个年纪的数学教研组组长，他抬了抬眼镜，对着两个人微笑，“宋轻沉，来。”

        宋轻沉犹豫一瞬，走过去。

        小老头直截了当，“宋轻沉，今天叫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一周后的周日，有一个省级数学竞赛，每个学校每个年级都有名额，除了重点班学生，我还推荐了你。”

        宋轻沉抬头，似是惊讶。

        “老师，我没有参加过……”

        小老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这是一次机会，宋轻沉，你的资质不比重点班学生差，不妨去试试，对未来的自主招生也有好处，老师相信你。”

        “另外，考虑到你是第一次参加，老师希望你跟周同学结成学习互助小组，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轻沉的瞳孔微缩，她连连摇头，“不、不用麻烦别的同学了，周同学他……”

        话音未落，被旁边的少年打断，“可以。”

        宋轻沉蓦然转过头去，目之所及，是周池妄微抿的薄唇。

        他并不看她，唇角缓慢的撇唇一点弧度，不咸不淡的解释，“正好准备全国竞赛。”

        小老头笑眯眯的点头，“这多好啊，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正好我这里有跨班级自习室的钥匙，给你们一人一把，需要的话，晚上最后一节课可以去那边上自习。”

        进门时的沉默，是不明所以，出来时的沉默，是满腹疑惑。

        宋轻沉并未直接回教室，而是不自觉的跟在周池妄身后，心里藏着事，走路也恍惚。

        直到撞上一个坚硬的背脊。

        她哎一声，捂住自己的额角，揉了揉。

        声音细软，像从鼻腔中发出来的，瓮声瓮气。

        周池妄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宋轻沉。

        大眼镜抓住头发，白皙的额头上隐隐泛起淡红色，是真撞的不轻。

        他没有去扶，反倒斜倚在旁边干净的窗边，若无若无的目光瞥向少女。

        少女狼狈的摘下来自己的大眼镜，又拨开额前蓬松的小卷毛，揉了揉眼睛，重新挂上眼镜。

        头发更凌乱了。

        周池妄收回目光，“看来你有话说。”

        宋轻沉犹豫片刻，左顾右看，确定大部队还没有回班，才问，“要是结成互助小组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被发现的。”

        周池妄稍一低头，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裤兜。

        里面只有一根钢笔。

        他沉笑，又抽出自己的手，掏出来钢笔夹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之间，转了几下。

        “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轻沉一顿，低下头，盯着在自己的脚尖，绞尽脑汁的搜索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旧相识？”

        又抬头，“这不是，你的意思吗？上了高中后，要变成互不认识的陌生人。”

        “是吗，”他扯唇，敷衍的应，“临时互助小组，暂时认识一下。”

        又想到什么，“下次月考……”

        宋轻沉连忙回，“知道了，前100总、总是可以的吧。”

        见周池妄不应，她又说，“这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胆怯，又勇敢，像某种小动物。

        周池妄的目光在宋轻沉身上逡巡片刻，“记得就好。”

        修长的腿藏在蓝白色裤管里，转身要走，忽而被扯住衣角。

        他回头，居高临下，恰好看到她藏在大眼镜后湿漉漉的眼睛。

        似是犹豫，又在一瞬间坚定。

        “周池妄。”

        “你不、不要再抽烟了。”

        周池妄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瞥向她。

        她小心翼翼的说。

        “再怎么说，你也是咱们学、学校的榜样，好多学生都崇拜你。”

        “你也是？”

        宋轻沉声音骤顿，“太熟悉，崇拜不了。”

        周池妄薄唇一掀，轻呵，忽而反问。

        “姜彻抽烟，你也劝？”

        宋轻沉啊了一下。

        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跟姜彻又什么关系，她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你跟他又不一样。”

        “哪里不同？”

        宋轻沉也说不出来，她徒劳的张着唇角，磕磕绊绊的碰着嘴唇，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索性乱扯，“总之，你人设……不要崩。”

        周池妄嘲弄的撇唇，似是没有了深究下去的乐趣，目光转冷，淡淡开口，“你走吧，我有事。”

        情绪的变化，宋轻沉听的出来。

        她的睫扉晃了晃，连连头，随即往楼上走。

        快要走到拐角处，她下意识回头，余光中，周池妄还站在窗边，只是与刚刚不同，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学生会的干部女生，两个人靠的极近。

        他环胸抱臂，神色冷淡的靠在窗边瓷砖墙上，慵懒的交代些什么。

        她被选中参加数学竞赛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班级。

        班主任老杨踩着高跟鞋，在课上蹬蹬踱步，兴奋的宣布了这个消息，“看到了吗，只要好好努力，总会有机会的。”

        “就怕有的人，没别人聪明，还没别人努力。”

        前脚夸赞，后脚嘲讽，班里同学早已经习惯了。

        唯有蒋乔低着头，不做声。

        下课后，李春雨阴阳怪气的安慰蒋乔，“宋轻沉还真是运气好，作弊也能拿到竞赛的名额。”

        话音刚落，宋轻沉忽而起身，“我记得，上次月考开了监控。”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老师调监控，如果我没有，作弊，你要当众给我，给我道歉吗？”

        李春雨骤然噤声。

        大抵是没想到软脾气的宋轻沉也有不服软的一天。

        嘴里还在逞强，“调监控又能怎样，谁知道你作弊用了什么手段。”

        被蒋乔叫了一声名字，她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对不起。”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她将自己能用到的学习资料收拾了一下，去往旁边空教室。

        所谓跨班自习室，本质上是为了让整个年级的学生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准备的，平常并不开放，只有被老师看好的好学生才能拿到教室的钥匙。

        宋轻沉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这次纯属意外。

        今天的后门很热闹。

        七班五人组在门口扎堆，带着几个五班学生，成群结队，有说有笑。

        宋轻沉一眼就看到了姜彻。

        他懒洋洋的垮着肩膀，闲散的站在人群中央，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

        身边跟着蒋乔。

        蒋乔捂着唇角甜兮兮的笑，说到什么，半攥拳头去锤姜彻的肩膀，“你答应我的。”

        宋轻沉脚步一顿，稍稍低头，想从人群中绕出去，忽而听到有人问，“小结巴，快上课了，你去哪？”

        姜彻的声音。

        宋轻沉背脊僵硬，指了指旁边的跨班自习室。

        “去那边上自习？好学生啊。”

        宋轻沉捏紧自己的衣角，摇摇头。

        那瞬间，她格外想告诉姜彻。

        其实每场考试，她都坐在他附近。

        有人插话，“彻哥，你不知道，这小结巴手段厉害的很，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池妄单独叫出去，下午就安排了二人自习室……我们班头老杨，兴奋的差点连课都不讲了。”

        “不信，你问蒋乔。”

        蒋乔犹疑一下，点了点头。

        姜彻闻言，弯着唇角，不冷不热的打趣，“好学生跟好学生凑在一起，还挺配。”

        宋轻沉骤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姜彻的侧脸。

        许是走廊中的灯光太浑亮，刺的她眼眶酸胀。

        他压根没看她，视线尽然落在蒋乔身上，半开玩笑，“怎么，这就生气了？放心，周池妄那小子无聊至极，是你的还是你的。”

        另外一半是溢满的关切。

        宋轻沉觉得自己没必要待下去了，她缓慢退步，踩着轰烈讨论的人群的影子，一步步走向跨班自习室。

        姜彻随性的跟蒋乔聊天，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宋轻沉，目光去追，却看到蓝白色身影正站在跨班教室的门口。

        青白色的走廊灯打下来，顺着她的小卷发往下滑，落在纤瘦的肩头上，留下细碎的阴影。

        宋轻沉怀中抱着一摞书，单腿跨进门框。

        姜彻笑笑，潦草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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