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对不起你

　　武警战士一露头，劈头盖脸的子弹先声夺人，如暴雨落在下方。

　　庞大的火力交织为铁幕，撞上尸妖，即使尸妖再怎么钢筋铁骨，也得在这样的扫射下血肉横飞。

　　一轮大面积的照射过后，下方被清理出一大片空间。

　　罗裕缓缓坠下，战术靴踩在湿答答的血肉上，腐臭味如同一堵墙，闷上他的脑门。

　　他赶紧捂住鼻子，再从身后拉出防毒面具。

　　下来之前，考虑到界雾这边是墓穴，空气必然浑浊，于是找武警们讨了一张。

　　现在看来，机智无疑。

　　踩着尸妖的尸体，罗裕不由蹙眉，嫌恶地躲开。在他身后，随着绳索一阵晃动，十名武警战士干净利落地滑下。

　　下地之后，他们立刻换上弹夹，不用罗裕开口，纷纷朝着墓穴中还能动弹的尸妖开火。

　　高命终于回过神，一刀懒腰斩断两只尸妖，随后气喘吁吁，一副力竭的模样。

　　罗裕诧异地看了眼他扛在肩膀上的小屁孩，一阵郁闷。

　　但这不是紧要，罗裕连忙四处环顾，向高命询问：

　　“邢甘叔呢？他们人呢？”

　　高命低着的脑袋一沉，听到罗裕的询问，气势似乎一下子委顿无比，他抬起头，给罗裕露出一对血红的双眼：

　　“他们被尸妖围住，为了掩护我救人……牺牲了！”

　　罗裕脸色骤然一沉，心里骤然揪起来。

　　“就在那边。”

　　也不用罗裕再问，高命冲角落一指。

　　罗裕看去，见那正是尸妖最为密集扎堆之地。那边刚才他已经从高处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罗裕咬紧了牙关，皱紧眉头，但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缓和几分颜色。

　　就单纯的站在生命的角度，罗裕无意预料不久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人，却溘然长逝。

　　而从共情的角度，邢甘叔对前身可谓亲人，而顾晨这个暴力女，虽然一开始两人相处并非愉快，但能侃能聊，也算半个朋友。

　　但就这样死了？

　　罗裕心情极为复杂。

　　这时，武警战士们的子弹仍然稳稳收割着尸妖的性命。一个尸妖，如果不是身中数弹，脑袋被打碎，还能如小强般活动身体，挥舞爪牙。

　　要知道，步枪子弹如果射中人体，巨大的能量会直接将人体撕碎。但对于尸妖而言，这样的武器还完全达不到一击必杀的程度。

　　尸妖如此强大，两个血肉之躯真能抵挡一群尸妖的尖牙利爪？

　　或许是武警战士们扎堆的气味吸引到尸妖的注意，所有尸妖都开始往这边进攻。

　　几十只尸妖，在步枪的枪口前一一倒下，最终也没能再兴风作浪。

　　罗裕见尘埃落定，并没有高兴，而是连忙跑到角落，寻找两人的尸体。

　　他已经预想到自己会看到怎样一副画面。

　　当他将上面堆着的尸妖的尸体移开，忽然看到一抹细腻的皮肤，不由让他呼吸一滞！

　　罗裕颤抖的手将旁边另一具尸妖的尸体移开，搬动之时，因为过于用力，导致他的胸口又剧痛起来。

　　但他没停手，终于，下面的场景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罗裕屏住呼吸。

　　但随后，却惊愕不已。

　　一个纤细的女孩，背部的衣服完全被尸妖撕碎，下半身也完全只剩片缕！

　　但她暴露出的皮肤，并没有令罗裕感到异样，因为那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爪痕！已经乌黑的血液！

　　那是尸妖的臭血，散发着令他作呕的气味。

　　不过让罗裕感到诧异的是，他居然隐隐在她背部的伤口里，看见了两根尸妖的手指甲！

　　嘶……他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身板是真的硬！

　　罗裕翻开她，顾晨的那张可谓惨烈的脸，紧闭双目，略蹙眉头，呈现在他眼前。

　　罗裕伸手探向她的脖子。

　　还有呼吸！

　　他松了口气。

　　顾晨显然是昏厥过去了，罗裕叫她名字，无法将她唤醒。

　　罗裕没有犹豫，将身上的防弹衣脱下，套在她的身上，遮住一线风光。

　　紧接着，罗裕看清了她身下，压着的另一人。

　　是邢甘！

　　顾晨的姿势，蜷曲着身体，似是极力保护着身下的邢甘。

　　但相比顾晨，邢甘的伤势却更为骇人。他的两手抓着一根弯曲得不成样子的长戟，已无法使用。

　　他的脸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肩膀被五指洞穿，泊泊流血。更要命的是，在他的胸口，也有五个指引。

　　罗裕翻开他的衣领，见他胸口已然塌下，凹了进去。

　　没救了……

　　这种伤势，就算是圣徒，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咳！”

　　突然，邢甘翻身一吐，呕出大口的瘀血！

　　罗裕搀扶着这位尽心照顾原主的大叔，心里也一阵悲哀。

　　邢甘艰难地睁开眼，瞅着罗裕的脸。

　　他眉头皱紧，目中迷茫。

　　“女儿……女儿……”

　　罗裕握住他的手。已经半失去意识到邢甘，手掌握着极大的力量，指节也已发白。

　　“我在，我在。”罗裕轻声说。

　　“疼啊，好疼啊……”邢甘挺直了腰背，一阵呻吟。

　　罗裕眼睑低沉，手掌传来剧痛，但他只是满脸悲戚。

　　“我在，我在。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女儿，我对不起你……”

　　“老爸不能再照顾你了……”

　　邢甘的眼神似落在罗裕的脸上，又像是游离在外，在往某处无人的地方瞟去。

　　他的声音渐弱，罗裕感到他的力量也在衰减。一股难以体会的感情，冒出在罗裕心里。

　　片刻，罗裕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将顾晨扶起，向着周围的武警战士们示意，摇了摇头。

　　武警战士们低着头，沉默着。

　　“走吧……得赶紧回去了……”

　　罗裕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晒然一笑，罗裕兀自摇头。如果不是邢甘叔，他能否再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也说不定。

　　罗裕将顾晨捆在背上，拉了拉绳头。

　　外面的武警战士们感到手里的绳子晃动，开始向上拉。

　　墓穴内其它的武警战士捡拾了一些尸妖的标本，也不敢再耽搁，纷纷爬上绳子，往上爬去。

　　最终，墓穴里只剩下高命。

　　他落在最后，直到罗裕的身形消失在界雾里，一脸古井无波。

　　他忽然目光犀利，眯缝起眼。

　　寂静的墓穴里，在血腥臭味之间，回荡起一阵吊诡的声音：

　　“老邢啊老邢，你真是冥顽不灵……你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继承人，觉得他能继承你的衣钵？然而你觉得，他会成为我的阻力吗？呵呵……咱们走着瞧！”

　　片刻，他的右手一挥，唐刀插回背上。出脚一瞪，就跳进了界雾中！

　　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多久，突然，从某处再次响起一阵咚咚的声响。

　　“哗啦……”

　　墓穴尽头处，一扇石门被沉重缓慢地推开。

　　随着一阵灰尘扬起，几盏油灯出现在门口。

　　四个护卫首先引项探进墓室，趁着依稀的光亮，看清楚墓室里的场景之后，纷纷脸色一变。

　　“等等，殿下，如非必要，我劝您不必踏入此地！”

　　安多努尔向身后劝说道。

　　艾希玟摘下斗篷，并未多言，从护卫身边大步迈入墓室中。

　　“我如果害怕，此行就不会坚持到今天。”

　　她嘴上说着，但当她越过安多努尔肩膀的盔甲，朦胧看清楚墓室里的场景，也不禁瞳孔一缩，面目瞬间苍白起来。

　　“呕！”

　　她面色一变，连忙让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安多努尔眼神中闪过无奈，等少女稍有缓和，他换上一脸肃穆，走到一具边缘的尸妖尸体前，蹲下仔细查看。

　　“这些是尸妖，是妖邪占领祖墓而化。”

　　他又看了尸体上的伤口。

　　“它们被一种极其有力、细小的东西所杀，”安多努尔从头骨中心捡出一枚变形的橙黄金属，附在鼻尖闻了闻，“且这种武器，带着火山般难闻的味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希玟终于恢复过来，她此刻，满脸肃穆地望着整个残酷的墓室，脊背一阵发凉。

　　“有谁能杀得了这些怪物！祖先阿拉贡的力量恐怕也不及！”

　　“据我所知，殿下，有此力量和武器的，只有一种，”安多努尔警醒道，“那是混迹在各地，突兀出现如同强敌，引动雷霆钢铁，却身份隐秘，在各地流传着无数传言的‘界者’一族。”

　　“他们是怎样的存在？我不曾听过！”艾希玟眼神发亮，注意力从尸山血海中移开，兴奋地憧憬道。

　　“殿下，流言无踪，陛下也谨守着祖先的箴言，谨言慎传。而此流言，是出自无数的流浪民族之口，其中，犹以游侠和游吟诗人唱诵颇多。刚铎已经久未接纳过外族，因此您无所知晓。”

　　“关于此族，传言很多，但细说却泛善可陈。您只需记住——界者出现，魔雾显踪。”

　　“界者出现，魔雾显踪？”

　　艾希玟反复琢磨此言，越加困惑，但她并未纠结，而是一阵心驰神往：

　　“唉，要是他们能够帮助我们，刚铎就有救啦！”

　　但她这话一出口，仿佛自己已经感到言语的幼稚，不免自嘲一笑：

　　“刚铎永远都是人类的灯塔！我们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那么谁还会去战场上为了信念而战斗？”她收整了衣袍，握住冰冷的剑柄，清脆地说：“走吧，让我们去祖先的沉睡之地，寻找那个宝物……有了它，希望父王能够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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