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停电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备用电路启用，很快小小的房间里就重现了光明。

        但周道法的心却再也没能平静下来。

        “是做梦吧，还是什么新型的敲诈手段，难道明天她会跟我说魔法科价值一万，包教包会？”他躺在内室隔间里辗转反侧地想着。

        并不舒适的床单织料在时间的浆洗下变得柔顺，在他的手下同样辗转反侧卷舒不定。

        这个距离他不过一墙之隔的女孩对他对这个世界都有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赤诚，全不设防地将大额金钱托付也好，将稀奇古怪的脑补世界和盘托出也好，就这么大喇喇地一股脑甩给他了，似乎并不担忧他卷钱跑路，或是借口她有什么精神疾病召来律法机器人将她扭送关押再趁机吞没那笔巨款……

        周道法自认不是一个好人，那些阴暗贪婪叵测诡计始终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为齐芝萍谋划出了一百个姿态各异的麻烦；然而不幸的是他终究做不了什么真正的坏人，那些打着转的麻烦和阴谋最终只是落成了别人的威胁，化为了对她对自己的担忧——当然，还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齐芝萍倒是颇为轻松，把唯一的秘密倾倒出去的她，终于无牵无挂地在外室床垫上和衣而卧，不一会儿便酣然入梦，甚至于打起了轻微的小呼噜，显然这没日没夜地躲藏奔波可将她累得够呛。

        周道法听着隔壁安然的呼吸声，满腹心事愈加憋屈起来，恶狠狠地翻了个面，手肘在缺了床垫的床板子上撞得生疼，却也清醒了许多：“嗨呀，我跟个妄想症病人较什么劲呐！什么乱七八糟的网文也拿来说书，她脑子有病又不是我脑子有病，我操哪门子的心呢，倒是堕了我大咸鱼党的名头。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也没什么活头，最后落得个美女生死相随，我又不吃亏……”煎来煎去，竟也在五颜六色的光污染下煎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周道法犹在梦中，忽而听到叮铃哐啷的声音，且是越来越没完没了了。

        他猛地一掀被子，“唰”地拉开隔门，就见齐芝萍顶着个丸子头，活泛得跟条狗子一样，在一堆大大小小半拆未拆的包裹里蹦跶，后脑勺的丸子跟着上下跳动，她还特意换上了长款家居服，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估摸是昨天被撑得够呛。

        齐芝萍听见声响回头，看见周道法顶着个鸡窝头，身上睡衣皱皱巴巴的，好不寒酸，正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眼角仿佛还有眼屎，便丝毫不掩嫌弃地说：

        “你这个年纪怎么能睡到中饭还不醒，还没把你饿死？难怪个挺高个大男人，脸上还没有二两肉。”

        周道法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反唇相讥：

        “我又没有什么高级皮肤填肚子，那么早起来不饿吗？多费的那瓶营养液您给买单？倒是我们亲爱的救世主大人如此没见过世面，知道的说你是在拆快递，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想把我这间破屋给拆了呢！”

        “哎哟呵，你还敢跟我顶嘴？不知道谁才是出钱的那个吗？快起来伺候你的金主大人。”齐芝萍神气活现地向周道法挑了挑眉。

        周道法“啧”了一声，不情不愿住了嘴，干尸幽魂似的越过重重包裹，飘进了卫生间，自顾自地洗漱收拾去了。

        齐芝萍也没空多理他，忙忙碌碌继续拆着包裹，身边的家庭智能助手被她捣腾出来一张虚拟显示屏，密密麻麻画着不知所谓的字符，让本就五光十色的房间愈发显得杂乱不堪。

        周道法深得省水精要，三下五除二竟连澡都洗完了，蒸腾的水雾被头顶的烘干机带走，清清爽爽地坐回了床上，打着哈欠看齐芝萍折腾：

        “没看出来啊，是你格外勤快还是怎样，大早上连衣服都洗好了晒外面了？”

        齐芝萍心中得意，轻嗤一声：“你当我是你啊，我可是在我们学院常年蝉联起床冠军！到你起床的时候咱魔咒都练完一轮了。”

        “不送洗衣房的话，那家里水费可就高了，我每天多收2块钱水费不过分吧？”

        说着，周道法从储物仓取出两管临期营养液，漫不经心似的递给了齐芝萍一管。

        齐芝萍警惕的眯起眼睛：“鱼肚草的？准备讹我多少？”

        “老板，您看咱俩这交情怎么能说讹呢？如果是其他口味的呢，12元/管，鱼肚草的100元/管，如果您现在缴完这个月房租水电呢，那咱俩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周道法说完谄媚一笑，举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一搓。

        齐芝萍扯出一个微笑，不易察觉地将捏紧了手中雕刻未半的细长木棍。

        “真会说啊……”

        笑容逐渐狰狞，她猛跳起来，操起“法杖”劈头盖脸地就朝周道法挥舞过去：

        “我那点子钱现在全在你账上呢！你也好意思！好意思！……跑！你还想跑？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你跑的掉么你……”

        “哎哎哎，打人不打脸啊，哎呀，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可要报警了啊！啊啊啊！！！你不是法师吗！法师不是不近战的吗！你你你别过来！你是要强买强卖了吗！我可警告你我是正经生意人，不卖哎哟哎哟……”

        一通鸡飞狗跳后，周道法黑着眼圈有气无力地缩到水槽旁，哗啦啦清洗着那些古里古怪的“晋级魔药”。

        “哕，高兴了吧小祖宗，菜花蛇皮、老鼠尾巴还有贝壳这些什么鬼魔药我都替你洗了哕……房租水电算你一天200，你就给一个月6000，服务费免了，营养液不拘什么都卖你12元/瓶，这可是最低价了，要不然随你去打听。”

        “哼！”

        “啧啧啧房租水电可是不能再降了，要不然我就活不下去啦，可惜我没钱，要不然像您这样的明日之星，很是应该好好招待的。这样吧，营养液10元，我自己买也是这个价，可是一分没多赚你的，然后呢，您在这儿一天，我就全天候为您服务，家务全包，您意下如何？”

        “……你洗的不是魔药，是魔药材料。帐你自个儿划吧！”齐芝萍将手上的木屑吹开，露出她自己雕刻的白桦木“法杖”，说是法杖，实则太过简陋——只有一个魔纹，辅助魔力输出到魔药用的，倒是用青金石粉好好描了边，使得法杖看起来比实际有用多了。

        她左右欣赏了一番，打了个响指，灰尘木屑霎时间干净了，伸出右手，周道法赶紧将装着洗好材料的笸箩递给她。递给周道法意味不明的一眼，齐芝萍低头将额前发丝甩开，哼着清晨从智能音箱里听来的歌开门走出去。

        ifyoumissthetraini\''mon，youwillknowthatiamgone

        如果你错过了我那趟火车，你应明白我已离开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你可以听见一百里外飘来的汽笛声，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里,一百里，一百里,一百里，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你可以听见一百里外飘来的汽笛声

        lordi\''mone,lordi\''mtwo，lordi\''mthree,lordi\''mfour

        主啊我已离家一百里，两百里，三百里，四百里

        lordi\''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

        主啊我已离家五百里，离开家啊，离开家

        notashirtonomyname

        我衣衫褴褛，我一文不名

        lordican\''tgobackhomethisa-way

        主啊，我这般落魄怎么回家

        周道法听着门外的动静，直起腰来，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诚然他占了月租应当比日租费用低的便宜，但是帐不是这么算的——齐芝萍的游商身份并不安全，背后指不定牵连什么灰色地带黑色组织，光是留她住下他就担了不低的风险。这么几个钱就买了一个月的安定，细算下来还是他亏了呢！

        等这笔钱到手，管她是转住别家还是继续流浪，是被卷入□□一枪击毙还是被律法机器抓走关押，是一法封神拯救世界还是精神失常住进医院，都跟自己无关了。

        周道法瘫回了床上，微微摇头，默默念了几遍自己的咸鱼心法口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呔，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偷别人家的旧斗篷！”歌声戛然而止，只听门外一阵兵荒马乱，忿忿之声。

        周道法闻言毫不意外，躺在床上扒开着自己的眼镜，探出半个头瞧热闹：

        “你那斗篷看着就知道是个好货，谁让你非要挂门廊上吹风呢？实在是太聪明了。”说着假模假样地鼓起了掌。

        齐芝萍收回扒拉衣服的“法杖”剩余木料，气势汹汹地“啪”回头打横撑在周道法耳边，喝到：

        “好你个坏心眼黑心肝的，你明知道容易被偷也不提醒我，刚刚被揍叫得欢实，这会儿在这幸灾乐祸呢，还不赶紧报那个什么警？”

        周道法丢下眼镜站起身来，几步跨到了门边，垂眼觑着她，用食指将木杆推开一点，顺手握住，轻轻巧巧将木杆从齐芝萍手中抽出，用尾端抵住齐芝萍的后腰把她推进门来，另一只手反手将门带上：

        “我的小祖宗，不到3000报不了案的，就算你说到了3000，□□呢？证明呢？何况早上我出去的时候就没见到你的斗篷了，就剩了一滩水渍，想必这会儿都到黑市买家手里，银货两讫啦。”

        “气死我了！你们这的人怎么这般无耻！哎，你别着急关门啊，我魔药材料还在外面呐。”齐芝萍急得跳脚。

        “别忙活了，宵禁快到了，你那些零碎玩意儿狗都不理，我还是多提点心，防着巡查员把我家这尊金娃娃给塞蜂巢里去喽。”

        周道法按着齐芝萍肩膀让她安安分分坐下来，喝口水缓缓，自己忙着拾掇起房间来。绕了一圈见她实在气不顺，又许诺明天一定起大早，帮她搞定进阶魔药。

        齐芝萍倒也心大，想想损失已经不可挽回了，而且算起来到底也不是自己的斗篷，独独可惜斗篷口袋里的五枚硬币罢了，但也不是再见不到面了，便将此事丢在一边，缠着周道法再带她上一次网，昨天只顾着买东西了，她还没玩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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