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守护（一）

　　封号大典以后，丘丘就开始入学堂了，所谓春困秋乏，秋日里的学堂总是弥漫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瞌睡虫。丘丘回想起封号大典上那一众严肃的面孔，好像那些大臣们在经历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儿似的。丘丘想，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名字。瞧他们一个个紧张的样子。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于她而言，皇宫还是那个皇宫，父皇除了变得冷漠了许多也还是那个父皇，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至于赐婚什么的，反正自己还小，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思。
　　的确，一个九岁的女娃娃惯常就是瞬间记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此时的丘丘正在慢慢地睡去，旁边坐着的还是那个男童李延霆。也不知怎的，最近这小子奇奇怪怪的，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每次都提醒她写什么作业，背什么诗，偶尔看她和别人斗嘴总是上去拉住她。丘丘总是觉得他这个人碍手碍脚的让人心烦，就在她正不耐烦地想着这些稀碎的琐事的时候，忽然宋卿霜抬头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李延霆抬眼看了一眼宋卿霜，不做声。丘丘可就没那么好惹了，嗖的转头喊了一声：打我干嘛！宋青霜装作无辜的样子说，长公主，你凳子压着我的脚好痛。丘丘低头看了一眼，也就是压到了她的鞋子边。她知道，这丽妃的女儿向来喜欢矫情。她不耐烦地挪了挪凳子，继续准备神游。宋卿霜看她没发火，倒显得自己没趣，于是又轻轻拍了拍李延霆，说道：延霆哥哥，能不能把你昨天做了批注的《左传》给我看看。我有许多不会的地方想问问你。说着，宋卿霜脸上有一抹绯红漫上来。
　　只见李延霆还是默不作声，认真地做着批注。宋卿霜看着自己没人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抬高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李延霆，我叫你你怎么敢不回应，借不借？只见李延霆放下手里的书和笔，稍微把身子靠在椅背儿上，幽幽地说道：昨天的批注在长公主那，她看完了才能借给你。宋卿霜神色暗淡，有些吃味地说道：成天长公主长长公主短的，你是长公主的随从吗？你们一家子给人当侍卫倒是当惯了。李延霆不语。
　　丘丘忽然睁开一只眼，斜瞄了坐在后排的宋卿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盘算着，这小蹄子得找机会收拾她一下，不然以后还不欺负到自己头上来。才来没两天，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父皇也不知道为什么迷上了这么个丽妃，母亲死后，就属她最得宠。早晚得让宋卿霜知道点尊重人的礼数。
　　方英姑姑是她从小的侍从，从前是母亲的丫鬟，母亲死后，方英姑姑一直陪着她长大。她记得方英姑姑说过，世间有一种药能让人吃了肚子疼不停地上茅房。想到这儿丘丘看着时辰差不多要到下课了，就收拾了书包一把抓住李延霆向外跑。李延霆被丘丘抓地吓一跳，满脸地狰狞小声哼哼。最后丘丘跑到太医院迷了路，回头问他：你知道太医院的药房在哪不？
　　李延霆指了指东南方并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丘丘：你知道有一种药可以让人上茅房不？
　　李延霆：巴豆。《神农百草经》上记载了这东西吃了败火，但就是吃了肚子疼要去茅房。
　　丘丘：你去把这个找来，我有用。
　　李延霆一脸疑惑：你上火么？
　　丘丘：你要是再磨蹭被太医发现了我才上火，快着点。
　　迫于丘丘的命令，李延霆无奈地放下书包，径自走向了药房，其实他也没真的见过巴豆长什么样，只记得书上画的跟寻常豆子没两样。他东翻西翻终于找到了一个瓶子，上面写着巴豆。也就不作他想，拿起就走。把药给了丘丘，他就转身回家了。
　　丘丘摆弄着这个蓝不拉几的小瓶子，思虑着怎么捉弄下宋卿霜这个讨厌鬼，嘴里唱着歌左摇右摆地回了公主府。
　　然而此时，宋卿霜正趴在母妃的宫里叹气，丽妃得皇上疼爱多年，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皇上颇喜王勃的《滕王阁序》，就在女儿降世之时借一句“紫电青霜”的“青霜”为名，但“青”犯皇上名讳，就改了“青”为“卿”，卿性如霜，盼着女儿性子敦厚沉静。由此可见丽妃深得皇上的宠爱，就连生的女儿也在起名这件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
　　丽妃性情阴冷，明里与世无争，实际上她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在皇宫里，皇后早逝，丽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后宫之主。但是人生哪能十全十美，丽妃唯独气不过的就是皇后在宋青徽心中的地位，唯独拿捏不了的就是皇后的独女宋丘丘。以前她时常想，丘丘这个名字着实没花什么心思，想必当年他们俩人也没那么恩爱。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原来丘丘是皇后未出嫁以前的乳名，只有皇后的至亲才知道这个名字。这时她才明白，真正所爱之人是不需要花那么多心思为一个名字较劲的，有些人她长在人的心里，无论叫什么她的位置都还在那里。就这样想着想着，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丽妃开始不那么喜欢丘丘了，也许是在宋青徽某一次把卿霜的玩具拿来给丘丘的时候，也许是丘丘某一次抓伤了卿霜的时候，也或许是因为丘丘九岁获封华山公主，入住公主府，而卿霜的九岁还是跟额娘度过，依旧是皇宫里不那么起眼的无名无号的公主吧。正想着，丽妃的神游就被卿霜的长吁短叹打断了。
　　丽妃：卿霜，唉声叹气的，哪还有个公主样子？
　　卿霜：娘~延霆哥哥为什么老是不理我呢？
　　丽妃：我的女儿举世无双，一个侍卫的孩子怎么敢不理你呀。
　　卿霜：可是他就是不理人，日常里总是板着一副面孔。先生道他是冷峻书生呢！哎，都怪那个宋丘丘，一天到晚的拉着延霆哥哥到处惹事，搞得延霆哥哥没时间读书。
　　丽妃：你就让着丘丘点，毕竟她以后是要和亲的，等她走了，延霆没人缠着了，你不就有机会了么？
　　卿霜：娘~从小到大你老让我让着丘丘，可那个丘丘明明就是没娘教育的。刁蛮任性，谁会喜欢她！
　　丽妃：你看，你都知道丘丘没有娘，那她多可怜呀，所以你要懂得迁就她不是。
　　卿霜哼一声跑走了，留在寝宫里的丽妃眉头紧锁着。
　　第二天早课结束，丘丘三步一走，五步一晃地从教室跑出来一下子跳到宋卿霜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卿霜卿霜，你看，给你带了好吃的月饼，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回去带给丽妃一起吃好不好？”卿霜本想回绝，可是看着站在一旁的李延霆，她犹豫了。丘丘看卿霜不出声，就上前一步说道，“哎呀，卿霜妹妹，这可是你延霆哥哥最喜欢吃的月饼，今年延霆的娘多做了一份儿，特地给你也尝尝，是吧？延霆？”丘丘挤了一眼延霆道，延霆则是一脸茫然，最后只得答一句：“是？”卿霜倒是没敢看延霆疑惑的脸，也没听懂他的语气。只顾着低头红着脸双手接下了月饼。回丽妃宫里去了……
　　一回到寝宫，卿霜开心地跑到丽妃面前说道：娘，娘，你看，今天延霆送我的月饼，明天我们一块儿吃，我好开心。从来没有男生给我月饼，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礼物。丽妃含笑说：昨天还说人家不理你，今天就这般开心，你这孩子，人都说人如其名，你倒是浪费了你父皇的一番苦心。你且放在这儿吧，明天我们待月圆之时一起享用。说着，母女俩出宫散步去了。
　　此时的丘丘正和李延霆在大树下抠蚂蚁洞，他实在是不知道，名满天下的华山公主一天天怎么跟个小疯子一样，淘气又无赖。延霆坐在树杈上，看着撅着屁股的丘丘正自言自语：“蚂蚁蚂蚁快出来，妈咪妈咪妈咪哄。”回想起父亲在丘丘封号大典过后对他说的那番话：“我李家伴君二十载，一直是皇上忠实的依靠和辅助。这是我们李家人的使命，丘丘是皇上心中所系，就是我们李家心中所护，你是我的儿子，以后，你必要以守护华山公主为一生的使命，切莫忘了皇上的恩义。”李延霆：“可是父亲，那公主刁蛮任性，我不喜欢她。”李飞：“你怎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公主是主子，我们是臣下，忠于她就是忠于皇上，以后切莫再言，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李延霆：“是，父亲。”
　　猛然间，丘丘“啊！”的一声把李延霆的三魂七魄都要吓了出来，原来不知怎的，一堆蚂蚁爬到了身上，想必是要报这拆家之仇。李延霆飞身跳下树来，帮她拍掉了身上的蚂蚁，丢了一句：“笨蛋！”就走了。丘丘揪了揪鼻子不做声，跟着李延霆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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