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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杏园


未到二月,各地举子便如浪潮一般涌入帝都参加将要到来的春闱。帝都住宅一时供不应求,连带着东西二市都比往年热闹许多。

        沈岚坐在秦家面摊,身边还坐着两三个身着青衫的读书人。

        他们面前摆着一壶高沫,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一碗面喝一碗茶,说一些寻常的话。

        身处异乡,前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常常寻找同乡人结伴而行,这样的场景在帝都多不胜数。

        “若非殿下慷慨解囊,我等还没有机会前来帝都赴试。”坐在沈岚对面的人拱手道,“眼下奸人当道,我等只盼望能为陛下尽忠。”

        沈岚笑了笑:“此次会试,主考官乃是礼部尚书,他是惜才之人,你们原是沉沙明珠,这次终于能够得见天日了。”

        三人听了沈岚的话,都有些感慨。

        如果没有长公主殿下为他们提供经费盘缠,他们这辈子都凑不出来帝都参加会试的钱。

        “草民周枢铭拜见殿下。”武馆雅间中,依约前来参加会试的周枢铭向长公主行礼。

        “周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楼清随扶起周枢铭,“风不失期,雨不失期。周公子果然依约前来。”

        “既受恩德,怎能不报。先太子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我必将完成他的遗愿。”

        周枢铭的话让楼清随轻轻叹息:“先太子深谋远虑,早已料到大昭会有今日之难。唉,如此要事,还需周公子尽心而为。”

        “草民一定肝脑涂地报答先太子殿下之恩德。”周枢铭目光坚定,“万死不辞。”

        忍辱蛰伏了一年的楼清随终于在今日看到了希望,她险些热泪盈眶:“好,好。”

        “殿下,我听闻陛下将要大婚,皇后人选乃是容家嫡女,殿下可否详细说明此事。”周枢铭坐在楼清随对面,“容家将女儿送入宫中,是想留下皇子除去陛下。”

        这桩婚事背后的目的楼清随也看得明白:“容骞老谋深算,早已做好两手准备,如今天子不再年幼,容骞不好再控制陛下。他想要权利,而篡位势必会引起众怒,扶持幼子却是名正言顺。”

        “正是,所以殿下的动作必须要快。”周枢铭压低了声音,“快刀斩乱麻,让容家没有还手的能力。”

        楼清随听了这话却是掩唇笑了笑:“周公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是天子没有举刀的能力。如今禁军势力大部分掌握在容谨手中,朝中除了容家,还有立场不明的文徽父子。一旦容家倒台,文家将顺势而起,则又是下一个容骞呀。”

        “文大夫这几年行事低调,若要除去文家,还需精心筹谋。”周枢铭沉思一番摇了摇头,“殿下恕罪,草民一时没有两全的方法。”

        “不怪你,这几年连容骞都挑不出文家的错处,可见文徽藏的多深。”楼清随盯着台下角力的石力奴,淡淡道,“原本跟随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文容武三家,如今只剩文容两家对峙了,武家嫡系只剩下武挽盈一人。她是女子,不会对帝位造成影响。”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先铲容骞,再除文徽。”周枢铭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徐徐图之,方成大事。”

        武馆的喧闹声渐渐盖过二人交谈的声音,楼清随向楼下瞥了一眼,原来石力奴赢了,正艰难地从擂台上爬起来。

        石力奴满身鲜血,被对手打得鼻青脸肿,但还是艰难地赢了。

        楼清随每次来都在他身上压大笔的钱,今日石力奴取胜,楼清随终于赚了些,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周枢铭低下头去看擂台上的石力奴,也跟着笑了:“是他。”

        “你认得石力奴?”楼清随好奇起来。

        “他如今叫石力奴吗?”周枢铭若有所思,他拱手道,“回殿下,这人原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后来被逐出东宫。没想到他如今在武馆谋生,还改了名字。”

        “他因何事被逐出东宫?”楼清随好奇。

        “草民不知详情。”周枢铭摇摇头。

        楼清随没有深究,只是望着石力奴出神。

        二月初九,第一场会试正式开始。

        各方人马各怀心思,等待着会试的结果。

        二月十六,考完试的举子们纷纷走出考场,或喜悦或低落或麻木。跟随一批批举子走出考场的,还有一具尸体。

        死者乃是太原府举子,猝死在自己的号中,整具尸体变得莹白如玉,手腕双足处各有丝丝血线,死状蹊跷到连帝都的仵作都看不出死者死于哪种毒物。

        这件事在举人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朝廷分外看中此案,命刑部调查举子死因。

        而皇太后在听到举人死状时,连问了两遍:“你说尸体四肢处有血线?”

        刑部尚书点头:“正是。”

        “四肢处有血线!”皇太后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怒,“给孤查!查不出都等着掉脑袋吧。”

        刑部尚书头一次见到皇太后这么失态,他战战兢兢地磕头领旨,不知道皇太后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这举子的死因实在蹊跷,刑部尚书觉得这案子着实棘手,便将大理寺的文少卿也拉下水,“回禀太后,这案子属实蹊跷,不如让文少卿协同办案。”

        “准了,就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协查,无论查出什么,悉数上报。”皇太后闭上眼,掩藏在袖子中的手缓缓地摩挲宝座扶手,“不准隐瞒。”

        “是,是,臣谨遵懿旨。”刑部尚书跪安,急忙退了出去。

        大殿内又剩下容太后一个人,她脱力地抓住扶手,不得不闭上眼平复激动的心绪。

        出现了,那名为曦尽的毒药,夺走太子和秦昭仪性命的毒药在沉寂三年后又出现了。

        “陈元——陈元——”皇太后将陈总管叫了进来,“去,把景明叫来。”

        陈元领命退了下去,容太后端起玉碗饮茶,微微震荡的茶水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一向杀伐果断处变不惊的皇太后此时颤栗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靠在冰冷的宝座上。

        “禀皇太后,景将军在长信宫外候着觐见。”陈元进来传报。

        “宣。”容太后有气无力地吐出宣见的旨意。

        很快,景明将军走了进来,行完礼后,皇太后过了很久才开口:“景将军,这次宣你入宫,是为了让你调查一事。”

        景明静静听着,就听皇太后道:“举子暴亡一案,孤担心其中另有隐情,虽说安排了刑部和大理寺调查,但他们在官场太久,处事圆滑,避重就轻的功夫越发精进,我还是更信你。”

        “臣惶恐。”景明垂首,心里揣摩着皇太后的意思。举子暴亡的事他也听说一二,听闻那举子死状蹊跷,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也查不出究竟是死于哪种毒物。

        太后这么重视这件案子,除了它会影响人心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先太子及先帝的秦昭仪都死于这种毒。

        景明曾在金殿任职,这桩悬案他曾听闻,也在先帝的旨意下彻查,奈何并未查出丝毫线索。

        这毒仿佛从天而降,夺去了两位贵人的性命。

        如今奇毒重现,皇太后一定想要彻查,揪出害死先太子及秦昭仪的凶手。可是,自己不过是出身金殿的武卫,由先帝派遣入伍,皇太后为何要让自己秘密调查此案?

        为何不用容相的人?

        莫非皇太后此举是想要拉拢他?

        景明心思电转,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容太后精神状态很不好,她撑着额头,许久才说:“你出身金殿,调查暗访的能力无人能及,孤予你便宜施行之权,务必查出其中内情。”

        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无论查到谁身上,都如实禀报,无需犹豫。”

        “臣遵旨。”

        宣德殿恢复了寂静,容太后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楼息越和秦昭仪手腕上的血线。中毒越久,他们的肌肤越发莹润如玉,在他们玉色的四肢上呈现出颜色逐渐加深的血线,远远看去,中毒的人像是被红绳缠绕的羊脂玉。

        直到他们死去,那丝丝缕缕的红线扎入骨血,榨干了身上最后一丝养分。

        “哗——”容太后抬袖拂去案上奏折,她胸口起伏不定,瞪着一片狼藉的双眼中再也没有往昔的慈爱笑意,那是被强制压抑的仇恨之火,将容太后的灵魂焚烧殆尽。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楼清随关注着皇榜,果然周枢铭拿下探花,那满园杏花终于没有失约。

        会试和殿试乃是国家大事,楼竞越被皇太后放出来露面,与进士及第的新人们共游杏园,并赐宴同饮。

        长公主尚有玩心,便女扮男装混入其中。见过长公主尊容的大臣寥寥无几,只有文玘、容谨及周枢铭认得她,楼清随同弟弟打过招呼后,便坐到文玘身旁,跟着满园文人饮酒行乐。

        早春二月,满园杏花洁白如雪,粉云如堆。粉白色的杏花随风飘舞,洒满众人衣袍。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醉意,楼清随喝得少,眼下十分清醒。她心中惦记着举子暴亡的事,趁着无人注意,向文玘低声询问:“你可查到那毒的来源?”

        这案子如今由刑部和大理寺调查,文玘必然知道些内情。

        微微摇头,文玘端起酒杯遮掩自己的出声:“曦尽不见典籍,至今仍一无所获。”

        这个结果楼清随早已预料到:“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这毒实在蹊跷,你们没有进展也是意料之中。”

        楼清随跪坐在织锦席上,因为情绪低落而垂着脑袋,杏花纷纷落下,洒满她的长发。文玘抬手拂去楼清随发上的杏花,静静地看着她:“曦尽中毒后的症状十分奇特,我翻阅了这几年的医典毒览都没有见到它的身影,连相似的症状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有人专门制毒来毒杀太子哥哥和母妃?”楼清随忽然觉得恐惧从脚底蔓延而上,让她头皮都有些发麻,“那他毒杀举子又是为了什么?”

        文玘黑色的眸子里盛着楼清随看不懂的情绪:“臣一时也想不明白。”

        楼清随敛下眼睫,避开文玘的目光:“罢了,这事急不得。”

        “殿下可曾详细了解过胤文帝离京的故事?”一旁沉默饮酒的容谨忽然开了口,楼清随偏过头去看这位一直沉默饮酒的兵部侍郎:“容大人是说前朝胤文帝远走北烈城一事?”

        “正是。”容谨嘴角噙着深深的笑意,“胤文帝还是太子时被七王爷追杀,被迫离开帝都逃亡北烈城。史书上曾记载了骆严丢失多年的儿子,也就是晋国公与夫人千里相助,事成之后他们则归隐江城,造就一番佳话。”

        “这是家喻户晓的故事,莫非容大人在暗示什么?”楼清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大人不妨直言?”

        容谨嘴角勾了勾,细长的凤眸掠过静默不语的文玘:“晋国公后人曾留下手记,里面记在了胤文帝此次逃亡途中发生的事。”

        说到这里,容谨放下酒杯,对着文少卿淡淡一笑:“那本书,前两日文少卿也曾翻阅过,殿下不如问问文少卿。”

        “玘哥,那本书可是记载了曦尽?”楼清随渐渐听出不对来,她神色严肃地看着文玘,“不要骗我。”

        文玘无奈地对楼清随说:“那本手记的真伪尚不清楚,不过里面曾记载胤文帝回京路上一直身体虚弱,比常人苍白憔悴许多。”

        “这本手记如今在何处?”

        “手记早已损毁,殿下不如问我,我的记性一向很好。”容谨饶有趣味地看着身旁的二人,“譬如胤文帝秘密中毒一事,肤如白玉,手足缠红……此毒名为红缠,存于大胤皇室,不见典籍。”

        容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楼清随陷入无法自拔的惊惧中,容谨口中的“红缠”,毒发时的症状与曦尽一般无二,如此推断,曦尽应是从红缠调配而来。

        既然文玘也看过这本手记,手记中也记载了与曦尽相似的毒药红缠,为何……为何文玘却说自己没有眉目?

        巨大的疑惑和怀疑笼罩着楼清随,她不敢再看文玘一眼,生怕这一眼让她伤心。

        “我不说,是不想你痛苦。”文玘淡淡解释,“胤文帝解毒后便下令焚毁所有记载红缠的典籍,如今能看到的记载只有这份手记。”

        “手记的事,太后下令不准泄露分毫,如今殿下知道此事,请殿下勿要道与外人。”文玘抬手为楼清随斟了一杯酒,“殿下,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听了文玘的回答,容谨既不反驳也不出言肯定,他伸手盖住楼清随的酒杯,难得露出并不阴郁的笑意:“殿下贵体,不便多饮。”

        正说着,探花郎周枢铭端着酒杯前来敬酒,容谨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周枢铭。

        周枢铭远在博州,满园官员中只认得容谨和楼清随,他并未见过文玘,但见面前的人玉质仙资,想来便是先帝曾称赞过的文家公子。

        周枢铭举杯,道:“博州一别,已有半年之久,如今再见到容大人和秦公子,实属有幸。这一杯,敬三位大人。”

        四人一同饮了杯中酒,楼清随笑着说:“周公子自有真才实学,如今荣登探花,大昭将有能臣辅佐,此乃真幸事。”

        她有意让周枢铭与文玘相识,将身边的文玘介绍给周枢铭:“这是大理寺文少卿,除却断狱审案,文章也是一绝。日后若有机会,二人切磋一番,观文殿中又要多几篇好文章了。”

        观文殿乃是皇室藏书的地方,能将文章藏于观文殿的人都是大昭奇才,文玘自幼饱读诗书,如今也只有一篇《帝都赋》被选中入内。

        这番话捧得周枢铭有些惶恐,他端着酒杯立在三人面前,不敢妄自称大:“秦大人折煞在下了。在下才疏学浅,不敢与文大人相提并论,更不敢妄求观文殿青眼。”

        楼清随的两颊绯红,她心中藏着事,几杯酒下肚后,心中阴郁不安的情绪被悉数放大。文玘见她双眼微微发直,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有些醉了,便温和笑着对这位新进探花说了几句勤勉祝贺的话,提醒他去敬其他人。

        周枢铭见楼清随有几分醉意,也极有眼色地离开。

        文玘伸手扶住楼清随,让她缓缓坐下,容谨将身前小几上的醒酒汤端到楼清随面前,示意她喝一些。

        楼清随看着面前温柔的文玘和不苟言笑的容谨,伸手接住了一朵坠落的杏花。

        她感到非常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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