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定要救弟弟

“醒醒吧，你醉成这样，于猛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你。这样的人，你愿意和他共度一生？”

徐韵眼睛通红，瞪着空茫的远处，像没有了焦点，京楠扶着她，好不容易才回到租房中。徐韵衣上有污渍，黎京楠替她擦洗换衣，徐韵突然抓住京楠的胳膊，哭出声，“他骗我，他瞒着我又交了新的女朋友，我和他理论，他还说不喜欢我争风吃醋，楠楠姐，我心里，我心里好疼……我该怎么办……”

“好好睡，他不管你，你也不要管他。”

徐韵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后，仍是精神不振，京楠给她泡牛奶，她捧着牛奶喝了一口，垂着头沉默，终于她开了口，说：“楠楠姐，我想回家。”

徐韵和她一样，只身离开家里，来到这座海滨城市，没有亲戚，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比她好一点的是，她有个陪伴她的翟昕源。

两个人一起早出晚归的工作，就是想赚点钱过生活。

一起逛折扣店，一起买菜做饭，一起被租房里跑进来的一只老鼠吓得尖叫不止，一起鼓励对方要加油，不要放弃。

徐韵想赚到很多钱，把攒到的钱去老家买一个门面，这样等到年纪大了，不用四处辛苦打工，可以靠收租就能养活自己。

徐韵想着自己这个目标一两年便能实现，没想到银行卡里的存款总是只供一个月的开销，梦想也遥遥无期。

梦想没了，现在，她连翟昕源也没有了。

京楠送她到高铁站，她拉着一个行李箱，正如她来时一样，她站在进站口，故作轻松地对京楠说：“楠楠姐，我老家在湖北黄冈，就是那个有名的高考之乡，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过来玩呀，我请你吃好吃的。”说完笑眯眯向她挥了挥手，稍微停了一下便立刻转身进站。

看着徐韵的背影，京楠忍不住心酸落泪，她看不见的是，其实此刻徐韵也泪流满面。

回到租房，狭窄的租房突然显得空空落落，京楠心里也空空落落。

来这座海滨城市之后，她也想过要有自己的家，想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按自己的想法装修，受了委屈的时候，总有个地方可以接纳她，保护她。

可是这城市房价飞涨，以她的工资，她似乎永远也无法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她回过神来。

电话是弟弟打过来的，手机那头弟弟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姐，有件喜事要告诉你。我要和锦枝结婚了！妈找人给看了日子，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号。姐，你要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弟弟的喜讯冲淡了心头的哀伤，她为弟弟感到高兴，“那当然，我肯定要回去！而且我还要送我未来的弟媳一份厚礼！”

“姐，不用买太贵重的礼物，只要你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京楠当然不会听他的，她去了珠宝店，在那里看中一根钻石项链，白金链子上坠着圆圆的粉钻，象征臻美和谐，她问了价要一万五，她想也没想，立刻刷卡买了下来。

失业有一个好处，就是恢复自由身，想到什么地方去就到什么地方去，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黎京楠提前一个星期回去，弟弟的婚礼需要人帮忙张罗，爸妈年纪大了，怕应付不过来。黎京楠提前就给爸妈打了电话，因为喜事临近，妈破天荒没有责备她。

坐高铁到站，黎京楠一个车打了回去。谁料门上一把锁，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拿钥匙开了门，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回来，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先给弟弟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心中那点不安像小火星一下蹿成小火苗，她急忙给爸打电话，手机那头非常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但父亲没有说话。

“爸！你们在哪里？”

隔了好久，才听到爸爸的声音，那声音颤抖着，“京楠，你弟弟，你弟弟他被车子撞了……”

她像被人当头一棒，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空白，一股刺痛像闪电一样传遍全身。

她火烧火燎赶到医院，看到等在手术室外的父亲，坐在家属区椅子里，目光呆滞，身边放着一双鞋子，鞋壳中带血，那是弟弟的鞋子。

“爸！”她匆匆走过去，父亲见是他，呆呆的眼睛中泛出一丝生气。

“京楠！”父亲颤颤巍巍站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妈呢？”黎京楠努力维持着冷静。

“你妈她听到这个消息接受不了，晕过去了，送去急诊室，意识恢复了，现在正输氧输液。”

正说着，忽然广播中叫：“黎子翰家属请去四楼接病人。”

父女两个急忙赶到四楼，手术室门还没有开，两人踮着脚通过门上两只玻璃窗口焦急向里看，好几个手术推车，上面都躺着病人，打着点滴，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谁。

忽然，门开了，医生推车出来，叫，“黎子翰家属！”

“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回答，围上前去。黎爸爸叫：“子翰，子翰，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子翰，你看，你姐姐也回来了！”

黎子翰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他一动也不能动，嗓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角有泪。

两人跟着手术推车到了病房，进了病房，黎爸爸和医生、几个男性家属一起合力，把黎子翰抬到病床上。

这时黎京楠才能仔细地看黎子翰的伤情，他伤得重，整个前头骨被撞碎，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看着弟弟这样子，黎京楠不由得心碎落泪。

黎爸爸痛心自责：“他要给锦枝家买米，一大早就骑车出去，路口一个上坡，迎面遇到一个下坡的卡车，他被那卡车撞到，脑浆都出来了。我真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去的！只要拦住他几分钟，不就错过了么？！”

可是人生，往往会因为那一个巧合而彻底扭转。

而人生，永远不给人以后悔的机会。

医生找黎爸爸和黎京楠谈话，语气严肃而令人绝望，虽然黎子翰的命是抢回来了，可他的头骨缺失了一块，就算是好了，出现严重后遗症的几率是百分之百的，可能永远变成植物人，就算是没有变成植物人，他会性格大变，因为那块缺失的头骨，他无法忍受常人可以忍受的噪音，他会变得暴躁，甚至可能会精神失常。

父亲精神恍惚，已经完全失去做决定的能力。

黎京楠的心也在颤抖，她努力维持冷静和理智，问医生，“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他得进行第二次手术，用特殊材料补头骨，可是他的智力……”医生的叹息，像重锤一样锤击在黎爸爸和黎京楠的心上，“他的智力永远也恢复不到车祸以前了。”

医院夜间只要一个陪护，黎京楠和父亲商量，父亲留在病房照顾，她把急诊室的母亲接到家里照顾。母亲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哭自己命苦，一会儿痛骂锦枝父母，一会儿又责怪黎子翰，为什么要巴巴地跑去给人家买米，导致这飞来横祸断送自己的一生。后来，母亲把矛头指向了黎京楠。

“都是你！非要出去打工，你要是在家，你弟弟也不会出这样大的事！”

黎京楠一声不吭，任由母亲责骂，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已经千疮百孔，汩汩地流血，痛到麻木。

母亲捶床哭泣，声音悲痛而绝望：“黎京楠，为什么出车祸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啊！”

黎京楠垂着头，眼泪滚滚落下。她知道弟弟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可听到母亲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像撕裂一样疼。

如果出车祸的真是自己，也许父母的痛苦会减轻几分的吧。

想到这里，心里生出深切的悲哀。

母亲哭累了，沉沉睡去，黎京楠却毫无睡意，她走到窗台前，瞪着空茫的夜色，不知不觉又落了泪。她回头看看这个家，这个自小就生活在此的家，狭小的两室一厅，厅里摆放着一个破旧的沙发，墙上装着一个二手旧电视机，客厅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张小小的老式缝纫机，似乎还是在昨天，母亲在那缝纫机上做出了她和弟弟的新衣。

这个家，小而平凡，她与这个家，有着血肉联系，无论她走到哪里，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永远都是她的爸爸妈妈。这是她的根，给她养分，给她力量与勇气，但同时也牢牢拽着她，与她永不分离。

她比以往更加清醒，以后这个家，就要靠自己了。

在这个无助时刻，她忽然很想念康越霆，她很想把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他听，她知道他一定会安慰她，他会帮她想办法，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最后，她放下手机。

她不应该再去打扰康越霆。

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理由让他帮助自己。

她就像再次回到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论文被剽窃之后，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孤单，无助，绝望，而就在那一年，她已经学到，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擦干眼泪，像一个勇士，鼓足勇气挺起脊梁。

她知道，能把自己拉出泥淖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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