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原本她以为逃跑会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天塌了，也会有人帮她顶着。

        待颜妍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病床上被笼罩的白的，那一抹白的背后，是如此安静。

        她鼓足了勇气，从衣袖中伸出颤抖的手指，她想再看那个人一眼，哪怕就一眼，她怕未来会没有机会。

        在听闻消息赶来的安十七比颜妍来的稍早些，在看到她此番举动，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腕。

        “姐。”

        “就看一眼。”

        安十一放开了手，任凭颜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胡乱披散在颜妍的肩上，身子也在不自觉颤抖。最后动作到了一半，停下来，颜妍只看到与血水混为一团的黑发。

        那个男人走了，在他的婚礼结束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内。

        最终，压抑在颜妍身上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涌现，她撑不住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更撑不住接受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会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努力克制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眼泪在此刻也变得如此廉价。安十七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用双手扶住她的身体，仿佛担心下一秒她就会倒下。

        悲痛片刻，她站起来，对一旁的安十七问道。

        “那个女人呢？”

        “她应该还在急诊室，据说车祸发生的时候，是大哥用身体护住了她。”

        在听到这个消息，颜妍的双手用力的抹去满脸的泪水，试图挣脱安十七的手，冲向急诊室。

        到达急诊室的门口，医生正巧出来。

        “病人身体有肋骨、右腿等多处骨折，头部也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撞击，但现在基本脱离生命危险，目前还在昏迷，稍后会转入icu，家属一会可以先去看一眼。”

        “谢天谢地，医生，谢谢你，谢谢你医生。”

        人类的悲喜从来无法共鸣，活下来的众人欢喜，死去的只能被人遗忘。

        在看着眼前一幕的颜妍，悲伤地表情下却露出嘴角那般令人不解的微笑。

        “凭什么？”

        “凭什么我哥死了，你却活了下来。”

        她一遍遍重复着嘴中的话。

        安十七试图想要拉住颜妍，却被一把甩开。

        “姐，我们回去吧。”

        “凭什么要我哥哥死，而不是你去死，凭什么！”她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急诊室异常清晰。

        “我的女儿也是刚刚才被医生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在这胡说什么？”

        “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你……你凭什么咒我女儿，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她，再说了她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作为母亲的郁南怎会忍受颜妍的一番羞辱。

        “我凭什么，就凭是用我哥哥的命才换她活下来。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我哥哥今天怎么会结婚，他又怎么会用身体保护她不受伤害。她该死，她该陪着我哥哥一起死。”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颜妍脸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作为一个母亲，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污蔑、诅咒我的女儿，更何况她现在刚刚脱离生命危险。我知道你刚失去哥哥，但我也绝对不允许你这也说她。”

        郁南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并义正严词的对颜妍诉说。在场的人员无不震惊，赵崇振在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就将郁南拉回身后并同样给了记巴掌。

        “闹够了没？”

        “我闹？你怎么不说她闹，小婧才刚刚从急诊室出来，现在还在昏迷，她一个黄毛丫头却在这里诅咒我的女儿。赵崇振，你还有没有心，你还知道刚刚是谁的女儿被送进手术室抢救吗？”

        “小婧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可现在是颜祁死了，小婧活下来了，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人家的孩子就没有父母疼爱了？你刚刚动手打的是救我们女儿的恩人的亲妹妹，你觉得你现在就没闹吗？”

        “我闹？我打她怎么了？你心疼了？赵崇振，要是心疼了就他一起去死，拿你的命去换颜祁的死，看看人家领不领你情。”

        郁南在赵崇振的刺激下，话语也变得混乱起来，完全没有往日贵妇般的模样。

        但很快，一阵嗤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颜妍抬起刚刚被郁南打过的脸颊，好似吃人般的模样要将郁南活剥。

        “好大的一出戏，不累吗？拿你的命换我哥哥的命，你配吗？”

        “你要是再这样口出狂言，我还打你。”

        颜妍此话一出，郁南的情绪明显比刚刚要狂躁。

        安十七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公然对着咄咄逼人的郁南放下狠话。

        “你要是再动我姐一下，我让你整只手都废掉。”

        “安局长家的公子哥是在社会上混久了吗？我作为长辈，管教一个口出狂言的小辈而已，这都要管吗？”

        “没有颜祁，你在我们面前又算老几？”

        “你……”

        这话堵得郁南确实无话可说，她与颜妍没有过任何交往，算上现在，这才是第二见面，第一次是今天中午的婚礼现场看到颜祁牵手她进场打乱婚礼现场的时候。

        “我姨妈与姨夫去世早，我姐从小就是被我大哥带大的，除去我们一家，我大哥是她唯一的亲人，现在我大哥人不在了，还救下了大嫂。那你既然说你是长辈，那最为长辈，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家属吗？我母亲现在在处理我大哥的事情，我父亲也在赶来的路上。虽然你打了我姐，但出于礼貌我尊重你不还手，可你再多废话或者动她一下，我可以试试让你的女儿早早下去陪我大哥，你也说了，我在社会上混久，况且我爸可是局长，我有什么可怕的！”

        安十七的话让郁南连连摆阵，嘴上不饶人，但也没有任何逾越行为，反倒郁南在他的冷嘲热讽下显得失了分寸，这颜妍再怎么说，也是死了哥，自己的女儿还是被她哥救了下来，所说现在还在昏迷，但也是没了生命危险，再瞧瞧自己，不仅动手打了救命恩人的妹妹，还在言语上对其二次伤害，自己仗着长辈这死者家属面前以大欺小，的确多有错处，但转念一想，刚刚也在他们面前挨着赵崇振的耳光，心里自然平衡多了。

        “对不起，阿姨刚刚下手重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你算我哪门子的阿姨，我哥哥的死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改变的？还是我这挨得一巴掌，是你挨了一巴掌就能解决了？”

        “颜小姐，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她死。”

        赵崇振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走到颜妍面前说道。

        “颜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现在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生者如斯？是能换回我哥哥的命吗？”

        颜妍的话音刚落，安宏远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刚刚到的安宏远没有听到郁南前面说的话，自然也不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只听到颜妍这不理智的话音便及时呵斥她的名字。

        “颜妍！”

        而安十七在听到安宏远叫颜妍的名字后，立刻提出抗议。

        “爸，姐只是心情不好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大嫂这一家人却变着花样的嘲讽我姐，刚刚这女人还打了我姐一巴掌。”

        “行了，我知道了，带你姐先回去吧。”

        安十七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行动，还是陪在颜妍身边。

        “安局长，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令郎说的事情，我已经教育过我太太了，希望您别放在心上，对于颜祁的死，我们也深表痛心。”

        比起赵崇振小市民般的惺惺作态，安宏远明显要大气很多，纵使对方有错，也不可在这时驳人面子，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赵崇振这三言两语的下作行为，自己肯定是看不上的，但终归碍于亲家的面子上，要笑脸相迎。

        “无妨，发生车祸是大家谁都没预想到的，虽说小祁不幸去世，但小婧还是幸运的活下来的，这是我们应该高兴的。”

        “是是是，安局长说的对。”

        “刚刚我家的两个孩子可能对你们多有冒犯，我在这里跟你们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安宏远在赵崇振与郁南面前深鞠一躬，这行为吓得赵崇振连连弯腰回敬，原本刚刚的事是自家有错在先，反倒安宏远先鞠躬道歉，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嘛。

        “安局长，您别这样，我们作为长辈怎么会跟孩子一般见识，我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于颜祁的死我们还是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两个孩子刚刚结婚就发生这样的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是，那小婧那边就麻烦二位多费心照顾了，要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能帮上的也尽量多帮些。”

        “您太客气的了，安局长。”

        “这是哪里的话，那我就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你们也早些休息。”

        “安局长您慢走。”

        安宏远同赵崇振两人一番客套结束，才转身离开，颜妍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颜妍在安十七的陪同下回到那个许久没有踏进的家门，几个月前，她因为颜祁带回一个女人从这里跑了出去，几个月后，她却是因为颜祁的死亡又回到了这里。

        颜妍回到房间安顿好后，安十七便出去了。

        颜妍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淋湿的衣服早已干透，空荡的房间整洁的很，想来是安十七上次帮她收拾房间后就没有人再进来过，房间里陈设依旧，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颜祁的葬礼，是安宏远负责的，而公司的事宜在颜祁死后，也是由颜祁身边的孙秘书一直在打理。，颜妍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仿佛是个废人一样。

        葬礼过后的几日，孙秘书出现在她面前时，一切才是真正的改变。孙同的年纪比颜祁要小上几岁，并且是颜祁一直最信任的人。

        安宏远带着孙秘书来到家里，身后还跟随着一名西装打扮的男人，几人在客厅坐下。

        安十七跟学校请了假，这几日陪着颜妍一直在家没有出门，或许是怕她会想不开。安十七进了颜妍的房间，看到早已坐到梳妆镜前的她，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姐，大哥公司的孙秘书来了。”

        “恩。”颜妍轻声应后，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脸色很差吗？”

        “没有。”安十七同样看着镜子里的颜妍。这几日，颜妍没有怎么出过房间，安十七每日将饭菜送到屋内，等再拿出发现基本没动，而颜妍的脸颊两侧也消瘦的明显。

        颜妍跟安十七到了客厅，当她坐到沙发的另一侧，穿西装的陌生男人递过一封信。

        “颜小姐，我是颜祁先生委托的律师事务所代表，颜祁先生今年年前交由我公司公证过一份遗产协议，这封信也是他委托我们，如若出了意外，定要将此信亲自交到您的手中。”

        颜妍白皙的脸上没有透出一丝血色，她看着律师手中的信封，还有她还未离家时颜祁立好的遗嘱，这些她从未听颜祁提过。顿了一刻，她才缓慢伸手接过那封信。

        “颜小姐，现在由我来阐述一下颜祁先生的遗嘱，颜祁先生名下共有两处个人房产，首先是位于市中心华庭雅居，总面积100平米左右，目前市值一千万上下，还有一处位于中山郡，也就是您现在所居住的这套房子，总面积大约300平米，目前市值一千万以上。颜祁先生表示，华庭雅居归颜祁先生的未婚妻，也就是他现任妻子赵婧女士所有，而中山郡的房子归颜妍女士，也就是您所有。颜祁先生名下共有三辆车，一辆目前因车祸报废，其余两辆根据颜祁先生的遗愿全部售卖，结算金额也将转入颜妍女士的账户。”

        听到律师念出遗产的分割，令颜妍不敢相信的是，颜祁居然还留给赵婧一套房，那他们的关系似乎很早就开始，不自觉中攥紧了拳头。

        “以上是颜祁先生名下的个人遗产，接下来我将传达颜祁先生名下公司世盛的公共财产分割情况。颜祁先生目前所持有公司50的股份，其余50是由公司的各个股东持有，而颜祁先生名下的50股份中20归赵婧女士所有，其余的30，分别赠给颜妍女士以及安十七先生所有，两人各占股15。”

        “赵婧？”颜妍在听到律师再一次念到她的名字，再也无法安静听下去。

        “是的，颜小姐。我像您解释一下，颜祁先生的遗嘱上确实明确表示未婚妻赵婧女士为她的合法继承人之一。鉴于两人已经领证完婚，那么作为颜祁先生的妻子赵婧女士确实同样合法享有颜祁先生的财产继承。”

        “还有吗？”

        “颜祁先生表示，颜妍女士的股份仅个人保留，在公司内没有任何权利进行支配与使用，安十七先生与赵婧女士的股份也不得转移给颜妍女士，如若发现，颜妍女士及安十七先生名下所有房产、股份全部转移给赵婧女士所有。届时，赵婧女士将成为公司的最大股东。”

        律师一字不落的转述颜祁遗嘱上的文字，每一个文字对颜妍来说都是刺耳，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遗嘱的后面的内容，只一味地耿耿于怀为何哪里都逃不过赵婧，从她进门的第一天，到结婚，颜祁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往日的温柔。

        林一在颜妍走后第一天结束拍摄，她忍住没有联系她，但还是忍不住点开她的头像看她往日的动态，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联系不到她了。

        “林一，刚刚导演说今天晚上应该要加拍夜场，辛苦了。”方之桉说着递给林一一杯咖啡。

        “奥。”林一接过，轻声回应，好像丝毫没有听到方之桉说的话。

        方之桉看着林一埋头摆弄着手机后拨出号码，笑着调侃道。

        “怎么了，这小助理回了趟家还不回来了？”

        林一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清楚地记得颜妍这些天的状态以及那晚被自己偷亲后的样子，全然不像会被自己占便宜躲起来或者逃工的样子，从昨天打电话没人接到关机，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要是不放心先问问安心，安心在北城或许知道什么？”方之桉看着林一此时的状态多少也开始担心起来，而林一这才想起安心，急忙拨打电话过去。

        “喂，安心，你在哪？你知道颜妍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你那能帮我打听打听吗？”

        “颜妍？她不是跟你去剧组拍摄了。”蒋元洲看到桌子上安心手机的来电是林一，便顺手接通。

        “蒋元洲？不是，安心呢，我找她。”

        “你等等，她回来了。”蒋元洲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安心。

        “怎么了，林一，刚刚我去洗手间了。”

        “颜妍呢？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我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跟我在一起，但我昨天跟她见过面，王总找她问了问你的情况后，她就走了，不过，你怎么会联系不到她呢？”

        “王逸找她问我的情况，说什么？”

        “颜妍走的时候我没见到，但是我从他秘书那打听到，好像颜妍被调到其他部门了，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应也没有什么大事。”

        “人事调动？那她的电话怎么会从昨天到现在都打不通。”

        “这种人事调动本来就很正常的，你的工作性质与我们又不同，最多需要面对媒体这样复杂的关系，但像颜妍这种助理岗位的人员接受公司的各种调剂是很常见的，我有时候还会去宣发部门去帮忙，所以你不用担心。”安心耐心给林一解释。“不过她会不会有什么事耽误了，手机没充电，才联系不到，你先别着急，在剧组好好拍戏，等这部戏结束后，公司已经给你安排好张导的电影《柏林之夜》，到时候咱就凭着这部剧冲影帝了。”

        “但是安心，我是不放心，你帮我去颜妍家看看好吗？”

        “行，下午我过去看看。”

        挂断电话后，林一呆呆地望着方之桉，久久才说话。

        “哥，你说会不会是那天……”

        “打住，你先别多想，安心不是答应帮你去看看嘛，你就好好拍戏，其他的等这部拍完再说。”

        简单修整过后，林一很快又投入拍摄。

        安心在接完林一电话后，蒋元洲就迫不及待的问询起来。

        “出什么事了？”

        “林一说他联系不到颜妍了，一会我回公司找找，我记得她入职申请里有填写地址。”

        “那行吧，我下午还要去趟你家看看，客厅的图纸改了，我要跟装修师傅说一声，就不陪你了。”

        “那就辛苦大设计师亲自监工了。”

        “不辛苦，一切为了兄弟的幸福。”

        说完蒋元洲含泪喝下杯中最后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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