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哄

京城，花间阁。

        花间阁乃京中名酒楼，老板娘名唤林素素，容貌艳丽，长袖善舞，乃京中名媛。

        傍晚时分，正是花间阁宾朋满座时。林素素却顾不得今日生意，带着一名婢女匆匆往后院雅间走。

        她身着一袭撒花烟罗裙，脚踩粉缎绣荷花青底布鞋。长发分股拧盘，交叠于头顶，用一根金镶珠玉金凤簪固定，梳成温婉大气的朝云近香髻。

        行至棕色绣雅竹纱帘前，林素素抬手撩起纱帘，笑盈盈地走进门道：“民女来迟，让世子爷久等了。”

        榻上的矮几旁，姬鸿屹随性曲腿而坐，端着酒杯继续酌酒，表情淡淡却并无怒色，目光落在她身后小丫鬟端着的一个首饰盒上。

        他对面的男子，姬鸿屹的军师高旻笑容宠溺地看着林素素，忙替姬鸿屹回道：“世子爷大人大量，岂会与你计较，还是快把世子爷想要的东西呈上来吧。”

        林素素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亟不可待的姬鸿屹，忙道：“是。”

        转身捧起丫鬟托盘上的首饰盒，屏退丫鬟。郑重地把东西放到桌上。

        打开雕花镀金首饰盒，一盒精巧的发饰陈列盒内：五支精巧花钿，两支轻奢簪子，一把纯金梳篦。

        姬鸿屹端详片刻，反问：“确定她会喜欢？”

        林素素一脸自信满满地笑着道：“喜欢，保准喜欢，您尽管信我便是。这些东西但凡女子看一眼皆爱不释手，当然，云裳公主除外。她见过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民女可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姬鸿屹嘴角噙着笑点点头，看起来颇为满意。至于云裳公主，半个字也没提。

        林素素这才落座，立马挽起袖子亲自给两人斟酒，斟满酒杯笑盈盈地看向姬鸿屹道：“看到世子爷如此对这位姑娘上心，我倒是越发对她的庐山真面目好奇了。世子爷要不要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与我们见一面，让我们也沾沾这位姑娘的福气。”

        高旻也附和道：“对啊，我也实在好奇，能得你如此珍视的姑娘到底是何等倾城之色。”

        姬鸿屹扔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嚼完才道：“美人不美人的我早看腻了，她不是什么美人，相反，又丑又蠢。不过，本世子就好这口，谁又能奈我何。”

        林素素和高旻不可思议地相视一眼。

        林素素掩嘴一笑道：“那正是各花入各眼，何必问来人。只是，能得世子爷如此珍视，这位姑娘的福分着实令人羡慕，也不知世子爷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姬鸿屹忆起他们的初识，明眸骤然一亮，身子后倾靠在靠背上，回忆道：“前段我不是随浩麟去根牟祭祀海神吗，我乘楼船先到三日。第二日清早，一条不知从哪来的巨蟒爬到船上，我拿剑驱赶，竟被它拖至海中。”

        “那蟒实在太大，眼看我就要一命呜呼，却不想遇到来海中采珠的她。眼见那样大的巨蟒竟不懂转身逃命，反而不顾自身性命来救我。事后我问她为何要冒险来救我，你们猜她如何回答？”

        看两人一脸茫然好奇，姬鸿屹端起酒杯喝一口，喝完唇角一扬道：“她竟说，那般情形下任谁都不会见死不救。你们说，是不是蠢得要命？”

        林素素和高旻看着他面色讶然。

        片刻，林素素心悦诚服道：“原来如此，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姑娘，难怪能得世子爷如此青睐。”

        宴罢归府。

        月色下，马车匆匆朝王府前行。

        车中，姬鸿屹右手握着那个首饰盒，想到即将发生的美事，唇角微扬。心道，牟灵犀，你是逃不出本世子手掌心的。

        王府门口，马车停下。

        姬鸿屹从车上下来，马上有人提了绫绢麒麟提灯来照明。

        跨过门槛，进到府内，姬鸿屹径直往北院方向走。脚步匆匆，手里拽着雕花首饰盒，想到自己这还是第一次亲手送姑娘东西，顿觉新奇又有趣，莞尔一笑。

        一轮明月挂当空，北院的花园草丛中传来蛐蛐的嘶鸣声。

        四名侍卫紧跟姬鸿屹，两名前面带路提灯，两名走在后面警惕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行至小屋门前，姬鸿屹有点懊恼地看着那禁闭的房门，暗自腹诽，你这女人就没盼着本世子来吗？没良心的。

        “牟灵犀，赶紧开门。”姬鸿屹拍拍门没好气地道。

        毫无动静。

        姬鸿屹眉头微蹙，用力拍了一声重的道：“再不开把门给你砸了！”

        杳无声息。

        一瞬间，姬鸿屹胸口怒气翻腾，抬脚狠狠一踹。

        “砰”一声，门被踹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与此同时，姬鸿屹却忽然担忧，一步跨进门朝床都方向看，“牟灵犀！”

        如果有人在绝不是这种反应，难道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黑黢黢，空旷无人。

        姬鸿屹忙转身喊身后的侍卫，“庆松，过来！”

        躲在前面林中的侍卫闻声赶紧跑过来，又听姬鸿屹喊点灯，赶忙拿火折子重新点燃提灯。

        提灯点燃，瞬间照亮小小的房间。

        屋中简单陈设依旧，却空无人影。此外，小床塌倒在地，床上用品已被人带走。

        “咦，人哪去了？”叫庆松的侍卫也纳闷挠头。

        姬鸿屹眉头紧蹙，面色凝重。那日不要脸强来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有三日未曾过来，想来一招欲擒故纵。可难道就这般出事了？

        谁下的手？是云裳还是娘？

        一瞬间，八年前婢女莲妙惨死的画面浮出脑海……

        神思猛然被搅乱，胸口气息乱涌，姬鸿屹慌忙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

        庆松慌忙扶他，“大将军，您没事吧？”

        姬鸿屹气息不稳地喘息着，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吩咐：“快，叫他们过来。”

        “是是，大将军我马上去！”庆松吓得飞快奔出门。

        片刻，四名侍卫进门来。

        姬鸿屹已经镇定下来，坐在条凳上，吩咐道：“肖云你马上去苗圃找梁青田，问他牟灵犀的下落。柱子和万志友仔细查看一下花园里是否有行凶留下的蛛丝马迹。庆松你去后院看看。”

        “是！”侍卫齐齐拱手，立即出门分头行动。

        屋子里重回宁静，姬鸿屹坐在黑暗中脑中深深懊悔。

        明知这府中不太平，明知云裳那般善妒，为何不早些派人暗中保护她？如果她也像莲妙那般惨死……

        姬鸿屹拳头缓缓握紧，脑中竟生出同归于尽的冲动。

        一盏茶后，庆松最先回来。

        禀报道：“后院的婆子们都睡下了，一共两间房，我仔细数了数，共九人。光线昏暗辨不清面容，为免打草惊蛇，我想等肖云回来后我再去仔细确认。”

        姬鸿屹点点头。

        片刻，肖云身影匆匆而至。

        拱手道：“回爷，属下已跟梁青田确认，三日前牟姑娘找到他说小床坏了，要求搬去后院跟婆子们住。今日也并未发生任何事，午后牟姑娘还在山中菜园帮忙。”

        姬鸿屹听罢终于如释重负，喃喃道：“没事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从凳子上站起来，转头看向小床的方向，忽然道：“原来还真塌了啊。”

        走出门，姬鸿屹也没忙着离开，转头看向黑黢黢的后院，她为何要搬去跟婆子们住？

        顿时恍然大悟，气得咬牙道：“好你个牟灵犀，居然想用这招来对付本世子，你果然欠收拾！”

        翌日一早，牟灵犀睁开惺忪睡眼，无奈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乒乒乓乓声。

        大娘们年纪大了，睡眠不多，习惯了每日早起。而夜里，因为身体不太好，一个晚上都不断有人起床方便。马桶自然搁在屋里，且就在她脚下近门处。

        原本马桶有个盖子，可总有人忘记盖上，尿完转身便摸上床继续睡。屋子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加之天气又大，一股股刺鼻难闻的味不断朝靠门的牟灵犀钻。牟灵犀无奈，只有起身帮她们盖上。

        如此反复，一夜不知重复几回。

        等天一亮，大娘们又早早起床了。她自然也不好继续睡，于是只有顶着黑眼圈起床。

        每每这个时候，她心里最怨恨的就是姬鸿屹那个混账！若不是他把小床给弄坏了，若不是他如今敢不要脸强来，她至于来遭这些罪吗？

        呜呜呜，她的小床，她的小屋啊……

        后山，果园，今日摘黄桃。

        黄桃成熟了，披着黄红色果皮的果子挂满树杈。果实外形圆润壮实，果肉醇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削一个咬一口，又甜又脆。

        牟灵犀摘果子累了，坐在地边削了一个桃吃。

        吃着吃着余光瞥到一个身影，纳闷地转头望去。

        姬鸿屹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冷着一张脸瞪着她。

        牟灵犀正憋了一肚子气，收回眼神转过脸，继续吃桃假装没看见。

        姬鸿屹一愣，这女人居然敢对他视而不见？

        尴尬一瞬，假咳一声。

        牟灵犀还是不理，继续啃着手中的桃子。

        姬鸿屹绷不住，躬身凑到她耳边道：“牟灵犀，还在为你那小床跟本世子怄气啊，我已经跟梁青田说了，让他给你再做一张结实的。走，去那边亭子里，本世子有好东西送给你。”

        牟灵犀起身也不看他，道：“世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床我不要，我就跟大娘们住一块儿。您的好东西我更受不起，我这儿还忙着摘果子，恕不奉陪。”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桃树下走去。

        姬鸿屹看着她倔强的小背影，拿纸扇抵着额头笑，嘀咕：“那床也太不结实了吧，才两晚便塌了。”

        嘴上说着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溢于言表。

        他也不急着走，饶有兴致地站在路边看他们摘桃。

        婆子们看到世子爷站在小路上，哪能无视。鲁婆子赶紧挑了几个大的送过来。

        姬鸿屹拿了一个尝，剩下的给了侍卫。

        尝过果子姬鸿屹也没急着走，依旧站在路边饶有兴致地观看。

        婆子们看向这里唯一年轻的牟灵犀，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牟灵犀被问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有恼怒地瞪姬鸿屹。

        可偏偏这人今日脸皮忒厚，不管怎么瞪就是不走。

        旁边鲁大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内心暗惊，世子爷还真看上牟灵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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