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

幼教院是启明星上特殊的一个教育基地。

        这里的学生都只有一个统一的学业任务——延续即将失传朗普语，这里所有的老师都有很深的资历，不乏有外界千金难求一课者，这些学生年满20成年后会被安排入社会直接工作，听起来的确是份不吃力而讨好的工作。

        但事实上，这里没有少爷小姐，没有名门贵族，只有孤儿，弃婴，平民。说来讽刺，在这些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中，平民是最高的身份了。

        没有哪个名望家族会往这里送孩子，稍微有点地位的，彼此都心照不宣，这是一个教育基地，却是个群魔乱舞的地方。教育信条是一套，实际体制是另一套，评判这里的学生好坏标准是固定的，全心全意接受教育者，都是好学生。他们需要这些学生没有自由，没有信仰，没有感情，需要他们“听话”，最不允许出现的就是反抗者，这是不折不扣的“罪人”。

        没有人生来麻木，反抗者从来不少，但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只会被放在“加强教管班”强化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他们“存心悔过”，就会被调回正常的班级。

        他们有什么条件逃跑呢？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吃穿用度都在监管之中。

        路霜就是其中的一员。

        她和另外几个孩子就是完全的弃婴，没有根系，没有亲属，六岁以后被统一送到这个地方，无论人生有多少年都是被规划好的路，但她不甘心。

        两天前被抓回是第二次失败，幼教院像个严丝合缝的牢笼，每个角落都布满院长的“眼睛”，两天的监狱时间过去，路霜已经被送到医疗室，在满是酒精味的病房中睡了一天。

        这里的医疗是启明星最好的，无论是环境还是条件。培养这里的学生是“种子计划”的主要内容，“种子计划”已经完成了三批实验品，也就是前几届“毕业”的学生，从院中的宣传来看，这三批培育都是极成功的。

        这三届毕业生被送往社会后，无一例外地成为了业内精英，名望人物，出现的形象都一丝不苟，有礼得体。

        不知道的人总以为是显著的教育成果，让他们拥有良好的教养，在私下也都应该是像正常人一样，会喜悦，会流泪，会悲伤，会与人侃侃而谈，会与人细碎争吵。

        但实际上不是的——他们都在14年的教育中变得麻木，无情，除却一身血肉与常人无异，其他一切都变得像机器。他们有极高的能力和成就，有显著的学识和见闻，却都没有人味。

        全星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医疗极好，所有的医疗技术都集中于此，而且就像一场社会公益，能治好的病症，在此处都能免费解决，所有的服务都不与钱挂钩。

        但也只有不知实情的平民来此。了解这儿内幕的人也同样都知道，医疗条件最好的幼教院所有药物都具有成瘾性，麻痹性。无论什么病，怎么治疗后，在此处都再也离不开药物，会因为疾病成为终身药食无医的瘾君子。

        像一潭表面平静的水，深处全是漩涡，从来都不给溺水的人求救的机会。

        毫无疑问，幼教院里的体能训练和体罚从不留情，只要能给学生剩口气，医好后都能活蹦乱跳的继续参与，在这样的日子下，一点点成为“种子”，无所不能。

        接近中午的时候路霜就醒了，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环境，把手藏在被子下，轻轻地顺着猫的毛。猫这时睡得很沉，皮毛上能感受到呼吸间淡淡的起伏。

        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就被敲响了，门外的人也只是敲门提醒一下进来，并没有让病人给她开门的意思，所以紧接着门就被扭开了，再关上时砸出“砰”的一声响。

        进来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裙子，还披着一件大衣，走近病床时，脚上的皮靴踏出清脆的声响。

        “路霜，你这次怎么没跟我说？”女孩毫不见外地坐在床沿上，浅灰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路霜，脸上满是责怪之意，“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成仲仁发怒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从他手里把你救下来的！你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清理一下那些人，你没说我要怎么办？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怎么想？”女孩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了。

        “对不起，阿月。我这次是临时打的主意，不想拖累你的。”路霜沉默了一会儿，闷闷的开了口。

        这女孩是副院长的女儿，秋月。她本来也是和路霜一同送来的弃婴之一，后来11岁体检的时候才意外发现是副院长被丢掉的女儿。副院长如今已年过半百，在她之后再无子嗣，自然是欣喜若狂的认了亲，并把她的名字从“华月”改成了“秋月”。

        为此，路霜经常打趣她，说这名字的来处怕是“春花秋月何时了”。

        她们有15年的友谊了，所以直到现在，秋月是路霜为数不多的真朋友，在她的逃跑计划中，一向出了不少力。

        路霜知道她是好意，是真的担心，所以也没还嘴，就静静的听着她骂。等秋月骂够了，她才把怀里的猫递出去。不出所料，秋月一看到猫，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停了嘴，手指开始在猫身上一通乱顺，成功把猫毛揉乱了。

        她玩了一会儿猫，才不可思议的开口：“这哪来的？哪来的猫啊？”也不怪她惊讶，幼教院里一向是找不到除人以外的活物的，最折腾的就是秋月这种爱动物人士，“这是你捡的吗？”

        路霜笑了一下，“这是我的监狱里捡的，从窗口掉进我怀里的，你说有缘吧？”

        “有缘有缘，你这什么运气！”她摸着猫，又问道，“这猫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还那么脏。”

        路霜也伸了只手过来顺猫毛，道：“又是冷又是饿的，那天下雨的时候，在泥里滚的吧。你要不带它回去洗一下，给它弄点药和吃的？”

        秋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把猫揣在怀里，关门出去了。

        病房里通了会风，酒精味散去不少，床边甚至沾染上秋月身上淡淡的兰花味，路霜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

        冬天的夜是极早的，院里还没下课，天色就暗下来了，同往常一样，窗外飘起了一点雪，病房里冷白的灯光穿过窗户透出去，隐隐的竟然映照得有些梦幻。

        秋月已经把猫送回来了，猫洗过了澡，擦过药，喂过食，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果然是一身漂亮的白毛，这时正安静的窝在路霜怀中，像玻璃球一样透明的蓝色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

        路霜抱着猫坐了几个小时，等到休息的钟声终于响起，查房的医生关门出去。晚上11点半时，她把床单系在窗边，活动了下手脚，把奶猫兜在怀里，一翻身就顺着爬了下去。

        她动作奇快的走过监控盲区，目标明确的奔向南墙——南二区最矮的一面，顺着树干爬上去，一大步跨到墙上。

        墙外灯火阑珊，墙内死气沉沉。

        路霜站在院墙上回头看了一会儿，转身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地面，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跳向了自由。

        新历4027年，13号“种子”出逃。

        成仲仁大力搜捕，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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