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过完感恩节，所有人又回归到了忙碌的实验当中。

        这天沐雪正在冻干刚得到的产物，rachel忽然跑过来说教授找她，于是沐雪赶紧将产物放进了冷藏柜中。

        沐雪和rachel一块儿来到了wilson教授的办公室，推开门才发现叶凡劼也在。

        自从上次露营回来，除了组会上远远的一瞥，沐雪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叶凡劼了。

        虽然叶凡劼说过可以帮忙，但沐雪还是不太想去麻烦别人。除开有苏婉苓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身为博后的叶凡劼只会比她更忙。

        沐雪听罗师姐提起过，叶凡劼目前在做一个关于生物基可逆高分子复合材料的超大课题。从对细菌的基因改造开始，再经由细菌发酵以获取原料，然后通过化学改性得到单体，再由单体聚合成高分子，最后通过一系列她并不太了解的技术，形成最终的生物复合材料。

        概念并不复杂，但据说每一步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学术界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甚至从来没有人这么想过。但这也意味着，每一步的成功都会带来极富价值的专利和许许多多高质量的论文。

        沐雪当时听完罗琳的话，便已是感慨万千。当她还在为自己小小的课题踌躇不前时，叶大神已经在挑战学术巅峰了。

        “shae，刚刚我跟frank（叶凡劼）聊起来，突然想到上次我们讨论过的那个表面张力计算的问题。或许你可以和rachel一块儿跟着frank学学模拟和建模，这方面他是专家，相信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wilson教授边说边亲切地拍了拍叶凡劼的肩膀，对这个天才学生的喜爱程度不言而喻。

        沐雪当然只能笑着说好。教授金口玉言“下旨”让她跟着叶凡劼学习，再大的顾虑自然也都顾不上了。

        从那以后，沐雪除了上课、助教、做实验以外，还要时不时去7楼向叶凡劼请教建模和模拟的问题。rachel比沐雪开始得早，两人进度不太一样，叶凡劼说一起教反而浪费时间，因此她们都单独和叶凡劼联系。沐雪很少在7楼碰到rachel，反倒时不时会撞见苏娩苓来向林付阳请教问题——他们二人的研究方向都与界面有关。

        沐雪心里倒是坦坦荡荡，但苏娩苓看她的目光却有些异样。不知不觉间，两人相处起来也渐渐变得不如之前那般亲昵了。

        沐雪有些无奈，好几次想开口解释，却都被苏娩苓三言两语地怼了回来。几次三番下来，她也不愿意再自讨没趣。

        在近距离接触叶凡劼之后，沐雪才切身体会到了罗琳师姐那句“天纵奇才”的真正含义。

        叶凡劼对各方各面都涉猎颇深。本科从事于物理、数学相关的研究，博士偏重于生物工程和化学合成，现在博后阶段又做的是一个集大成的课题，什么都得懂，什么都得会。而且他博览群书，读过方方面面的书籍和文献，无论沐雪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很快发现问题并给出很好的建议。

        最最让沐雪佩服的，是叶凡劼那惊人且强大的记忆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真正的“照相式记忆”。他的脑子就跟一台超速运转的电脑似的，什么东西看一眼，便存储进了他的cpu里，过再久都不会忘。

        沐雪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叶凡劼的“不是人”。

        不久之后，沐雪的课题终于顺利地确定下来了——以乳液和生物高分子为基础的抗菌复合材料。连wilson教授都对她的新课题非常感兴趣，经常约她面谈，并且时不时就给她发邮件询问课题进展。

        而沐雪和叶凡劼的关系也逐渐从客气疏远变得稍微亲近了些，有时甚至还能相互开开玩笑。

        沐雪对叶凡劼的称呼从毕恭毕敬的“叶师兄”变成了“叶大神”。

        叶凡劼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叫她“沐师妹”，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沐雪。

        —

        12月中旬，期末考试周刚刚结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也意味着一学期忙碌生活的终结。和沐雪同一届的新生们都已经结束了rotation（轮转），选定了各自的博士生导师。

        今年wilson教授除沐雪以外又新招了两个博士新生。男生叫elias,是个英德混血，身形修长，五官深邃，帅得像个电影明星。另一个女生叫diane，是个abc，完全不会说普通话，但能听懂一些简单的粤语。

        这两人和沐雪都算熟悉，尤其是elias。这学期沐雪和elias一起当助教，带本科生的实验课，难免走得比较近。同届的其他女生因此格外羡慕她，常常向她打听elias的八卦，搞得沐雪十分头疼。

        年底20号这天，学院举办了圣诞派对，邀请了系里所有的教授和学生。

        当晚，沐雪穿了一件蔚蓝色的单肩小礼服，肩带上点缀了几朵米色的小雏菊。收腰的设计凸显了她窈窕的身形，而浅灰色的鱼嘴高跟鞋将那一双腿衬托得更加修长笔直。

        沐雪画了点淡妆，常年扎成马尾的长发在liliana的帮助下被盘成了一个简单复古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澄净美丽。

        等在门外的楚易与乍一抬头看见走出来的沐雪，一下子连呼吸都不再顺畅，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楚师兄，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沐雪穿着高跟鞋快步走到楚易与的车前。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寒假将至，校车也停运了。大雪天沐雪也不可能穿着礼服和高跟鞋一路走去学校，只好麻烦了罗琳来接她。可下午罗师姐却突然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这才临时换成了楚易与来接她。

        “没……没关系，能来接你是我的荣幸。”楚易与回过神来，小跑着帮沐雪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沐雪笑着道谢，坐进了车里。

        汽车开动良久，却一直没有人说话。楚易与不管开车还是坐车，似乎话都很少。

        沐雪看着车窗外的皑皑白雪和不断倒退的树木，在心里默默寻找着话题。

        谁知楚易与却率先开了口：“沐雪……今晚你想跳舞吗？”

        沐雪愣了愣，刚想拒绝，却突然回想起万圣节舞会上那只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的手。当时楚易与的脸上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难堪。

        沐雪抿了抿唇，不忍心再拒绝，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楚易与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他不敢转头，怕沐雪看见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宴会厅门口有两名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在检查大家的学生卡。检查完后，他们会在宾客的手背上盖一个小小的印章，用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帮沐雪盖章的那个美国男生将学生卡还给她，笑着赞美道：“你今天看起来美极了，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

        “谢谢。”沐雪拿回学生卡，也抬头对他礼貌地微笑道：“也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沐雪和楚易与一同进入会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个学院的，自然熟人特别多，他们便一路和别人打着招呼，一边来到了wilson组所在的位子。

        白子敬一看到沐雪便坐不住了，走过来夸张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回过头酸酸地对楚易与说道：“易与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只猪专挑好白菜拱呢？我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桃花运？”

        罗琳一把将白子敬拉扯到位子上坐下，冲沐雪笑道：“别理他，他自己才是只猪呢！我们楚师弟要长相有长相，要头脑有头脑，再好的白菜被他拱了也不亏！”罗琳一边说话还一边朝沐雪眨巴了几下眼睛。

        沐雪莫名奇妙地看着罗琳，却见罗琳笑得越发诡异。沐雪刚想开口询问几句，却见坐在对面的叶凡劼不经意间向她这边瞥了一眼，清冷的视线激得沐雪一个哆嗦，忘记要开口问什么了。

        今晚派对的食物格外丰盛，甚至还准备了啤酒和葡萄酒。沐雪不喜欢啤酒的苦涩，只拿了一杯moscato配着甜品慢慢地喝。

        音乐响起，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向舞池，沐雪想着之前已经和楚易与约好了，便转过头问道：“楚师兄，现在去吗？”

        楚易与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说道：“好。”

        他微红着脸，站起身绅士地牵起沐雪的手。旁边白子敬和罗琳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沐雪只当没有看见。

        两人一起走向舞池，沐雪感觉楚易与虚握着她的手有些僵硬，便开玩笑道：“楚师兄，我承认我的舞跳得不怎么样，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楚易与从握住沐雪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会儿听到沐雪的话才发现自己紧张过头了。他连忙努力平静下来，带着沐雪慢慢跳起了舞。

        其他人或是去邀请舞伴了，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看着楚易与和沐雪二人在舞池中时隐时现的身影，白子敬面带委屈地对罗琳诉苦道：“罗师姐，不带你这么偏心的吧。当初我卯足了劲儿追沐雪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帮我啊，我也还没媳妇儿呢！”

        “小白啊。”罗琳轻轻拍了拍白子敬的肩膀，“不是师姐不帮你，当初你追得实在太殷勤了，小雪也拒绝得实在太彻底，我是有心无力啊！况且这少女情怀总是诗，强扭的瓜也甜不了啊！”

        “不甜那也解渴啊……诶，什么意思？少女情怀？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白子敬在这些事情上格外的敏锐。

        “哈哈，你错没错过我不知道，但你想想看哈，小雪来这儿的小半年里，来自各个国家的追求者不说多也绝对不算少，包括你在内，她都拒绝得明明白白的。但是啊，我发现——”

        罗琳故作神秘的将“现”字的尾音拖长了两秒，这才接着说道：“小雪唯独对易与有些不一样，不管大家怎么起哄，她都不作声，也没跟易与划清界限。所以我猜啊，说不定小雪正等着这跟楚木头有所表示呢！况且难得易与这么主动，我稍稍帮一把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罗琳今天确实临时有事，不过并不耽误她去接沐雪。可是看当时楚易与红着脸提议说他去接沐雪时的神色，罗琳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苏娩苓默默地听着罗琳和白子敬聊天，一直没有说话。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酒杯，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抹胸小礼服，配上银色的高跟鞋和微卷的栗色长发，既性感又优雅。

        身旁的两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苏娩苓端起酒杯看向翩翩起舞的人群，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叶凡劼，心下一阵叹息。

        无论多么的义无反顾，她都不得不承认，每当这种时刻，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令人沮丧的。别人的爱情似乎最后总能成双成对，可她的爱情却一直止步不前，可望，却不可及。叶凡劼这个人，一直带给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苏娩苓啜了一口酒，偏过头恹恹地道：“罗师姐确实偏心，也不光沐雪的少女情怀才是诗啊，也没见师姐这么上心帮过我呢？”

        罗琳知道苏娩苓刚刚邀舞未遂，此时情绪不佳，也不想再火上浇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娩苓，你这个……我是真的有心无力啊！”她虽然名义上是叶凡劼的师姐，但叶大神的感情她还真不敢随意撮合，怕遭天谴。

        不断有人上前来邀请苏娩苓跳舞，这原本是常有的事，但她今天心情格外的烦躁，几次三番后便不堪其扰，提前回家了。

        派对结束后自然也是楚易与将沐雪送回家的。大学纷飞，楚易与只穿着单薄的西服站在车旁边，并没有去取车里的外套。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看见沐雪家里的灯亮起，这才驱车离开。

        沐雪头重脚轻地回了卧室。liliana去参加巴西好友的派对了，还没回来。lakshmi前两天考完试就收拾行李回印度了。christine也回家过圣诞了，此时整个房子一片冷清。

        不知道是家里太暗太冷，还是刚刚派对上喝了太多的酒，沐雪一到房间就没了力气，扑倒在床上。

        晚上她睡得很沉，许久不曾回想起的人和事却突然闯入梦中。

        在梦里也有耀眼的灯光，美味的食物，也有一个穿着长裙跳舞的女孩和半搂着她的男生。他们旋转跳动的节拍刚好对应上了今晚派对的音乐，竟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是现实。

        第二天一早，闹钟5:30准时响起，沐雪头疼欲裂地醒了过来。

        昨晚睡姿不太好，醒来时她浑身僵硬，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沐雪费力地翻过身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四肢恢复知觉。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能够撑起身，关掉闹钟。沐雪顺手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了林萌新发来的信息：【我亲爱的阿软～生日快乐呀～又老一岁了，千万要注意保养～在找到男人之前，千万别把自己熬成“蚊子血”和“饭渣子”了！】

        “阿软”是沐雪的乳名。听爷爷说，她生下来时软软糯糯的，便取了这么个名字。这世上只有三个人会这么叫她——爷爷，妈妈，以及林萌新。

        沐雪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眯着一只眼睛费力地打字：【谢谢萌萌，不过你这个“蚊子血”的万年老梗什么时候能停一停，张爱玲的书你就只看过那一本吗？】

        林萌新回信息的速度向来很快：【哪儿能啊？】

        下一秒又来一条：【其实我就只看过这一句。】

        沐雪：【……】

        林萌新是沐雪的闺蜜兼老乡，两人念的同一所初中和大学。

        初一转学的时候，沐雪刚好跳级到林萌新的班上，两人成了同班同学。不过当时她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却没想到几年之后，她们又在离家千里之外的b大重逢，还好巧不巧地住进了同一个宿舍。

        林萌新一直说，她们这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沐雪却常常感叹，这是她几辈子造下的孽。

        而如今她们隔海相望，能记住她生日的依旧只有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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