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暑期一晃而过，她们这个“精油小组”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数据。沐雪将分析整理好的完整报告交给wilson教授，连教授都被她们这“六朵金花”的高效给震惊了。

        不过这其实还多亏了叶凡劼的帮忙。他之前做过乳液相关的课题，最是知道大量数据处理起来的麻烦，于是便把他以前编写的几个分析数据的小程序拷给了沐雪。这无疑帮她们节省了许多时间，她们这才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实验中去。

        为此沐雪专程请叶凡劼吃了好几次饭，而叶大神也秉承着良好的绅士风度又一一请了回来，弄得沐雪哭笑不得。

        —

        8月底，秋季学期正式开始。

        不知不觉沐雪也已经升级成为博二的“学姐”了。新一届的学生们开始了他们精彩而繁忙的博士生活，组里又迎来了几个新的作rotation（轮换）的学生。

        沐雪原先被科研填满的生活又再次被助教、上课、以及系里的“每月一测”占去大半。

        这学期轮到沐雪和diane一起当助教，同样也是带本科生的实验课，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她们带的是材料系的专业实验课，修课的只有材料系大三或大四的学生。

        这学期wilson教授开了一门材料晶体结构的课程，以其内容艰涩深奥而闻名于全校。但奇怪的是这门课程却格外的受欢迎，选课时沐雪和diane差点都没能抢到名额。

        现在沐雪和diane几乎算得上是坐卧不离了。一起上课，一起助教，加之又是同桌，两人相处起来倒常常让沐雪回想起以前念大学的日子，那时候她和林萌新也是这般的形影相随。

        wilson教授有一个十分出名的教学理念——教材这种东西是拿来自习的，所以书上有的内容他都不会再多讲。他授课时不看教材，不用电子课件，考试也不给重点，因此大家上课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wilson教授上课时会使用一台老式的投影仪，拿一摞透明的投影纸在上面边讲边写，学生们就在下面边听边记。课程内容的确非常抽象难懂，但好在他讲课深入浅出，每堂课下来沐雪都收获不小。

        农历八月十五这天，沐雪和家人视频结束后便早早来到学校，把在亚洲超市买的各式月饼分发给组里的人，却正好碰到两位韩国博士也在给大家送松糕。

        沐雪当初学韩语的时候认识了不少韩国朋友，那时便听说有不少韩国人对中秋节的重视程度甚至远大于春节。他们在这一天中与家人团聚，扫墓祭祖，赏月吃松糕，过得十分隆重。

        两位韩国博士送的松糕形状和颜色都不大一样。一份黑白相间，呈半月型。一份黄绿相间，呈贝壳状。据他们说这种糕点的皮是用新米加上诸如黑米、南瓜、绿茶等材料制成的，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馅料。组里有人对花生过敏，所以他们没有使用花生做馅料。

        沐雪除火锅之外最爱吃的就是甜食，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品尝了起来。黑色的是黑豆馅，白色的是芝麻馅，绿色是绿豆，黄色是栗子。软软糯糯，香甜可口，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道。韩国博士们说，这是因为蒸松糕的时候要先在底部铺一层松针叶防粘。

        沐雪去7楼送月饼时正好叶凡劼也在办公室，他不怎么吃甜食，收下云腿月饼后便把两份松糕都给了沐雪，惹得nathan在一旁直呼他偏心。

        沐雪见nathan委屈的模样觉得好笑，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两份松糕。略作犹豫，还是割舍不下，于是多给了他一块月饼。

        叶凡劼笑着瞥了她一眼，转身进实验室去了。

        之后几个星期又是上课、实验、助教，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临近万圣节时，学校却群发了一封邮件，说是最近出现了一名“小丑装扮”的可疑人士。据目击者称，该名男子手持棍棒刀具打劫来往路人甚至车辆，所幸截至目前为止并无人员伤亡的报告，且当地警方已介入调查。

        不知是不是受此事的影响，学校附近那家租赁万圣节服装的店铺将橱窗里的小丑服饰全部替换掉了。

        沐雪虽然觉得有些可怕，却也没太当回事。美国治安本就算不上好，特别是在鱼龙混杂的大城市，像什么“罪恶之城”、“堕落之都”可不光是叫叫而已，全都有一大堆辉煌的犯罪率数据在支撑着这些响当当的名号。

        光是沐雪来美国的这一年里就曾好几次在学校附近的街道被流浪汉和“黑哥哥”强行讨要过零钱。不过这些人大多态度还算友好，只求一顿饭钱而已。沐雪把钱给他们之后常常还能得到一句“godblessyou（愿上帝保佑你）!”

        沐雪之所以给这些人钱倒也不全是因为怂，更主要的是她也愿意力所能及的给予他们一份短暂的温饱。沐雪曾经看过一个街头测试的视频，这个视频带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自从改变了她对流浪者的看法。

        视频的内容是这样的。

        视频拍摄者准备了大量五美元的钞票置于一个篮子里，然后将这个装满现金的篮子摆在路边并立了一个牌子——helpyourself（请自便）!大多数路人只略做停顿便走开了，或许是害怕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能会砸死人。陆陆续续也有一些衣衫不整的流浪汉经过，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只拿了几张钞票就离开了。多的20美元，少的只拿了一张，5美元。

        其中有个流浪汉把胡乱散落在篮子里的现金一张张叠好，一边叠一边数，嘴里不断发出惊叹之声。这笔钱足够支撑他熬过整个漫长的冬季，可等他整理好所有的钱后却只抽取了一张钞票，然后便将一摞摞的钱小心翼翼地放回篮子里，找了块石头压好，起身离开了。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却是几位衣着光鲜的路人，他们先是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等确认这不是个玩笑或者陷阱便抄起一大把钞票利索地跑走了。

        事后这个拍摄者找到那名整理钞票的流浪汉，询问他为何不多拿走一些钱，至少去买一件像样的冬衣。谁知那位大叔却只摇了摇头说，我早就习惯寒冷了，严寒杀不死我，饥饿却可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感谢这5美元，感谢你的帮助，但我不能再多拿了。这么一大笔钱足够帮助很多比我更有需要的人，好心人，愿上帝保佑你！”大叔说得很慢，声音里沉淀着满满的沧桑，表情却异常平静。

        这个画面让沐雪一直都难以忘怀。

        那时她便想，似乎正是这些真正经历过绝望的人，反倒更愿意去帮助别人。这和善良无关，而是因为只有经历过痛苦，才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也因此，沐雪一向不讨厌这些所谓的homelesspeople（无家可归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

        在来美国以前，沐雪原本以为像这种顶级的发达国家，民众的生活或多或少都该更轻松安逸一些，却没想到“万恶的资本主义”就连对付起自己的中产阶级也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本该生活小康，收入稳定的美国中产阶级也随时面临着“花式”破产的危机——

        车贷、房贷、学贷，汽车、房屋、医疗保险，还有公司裁员、政府停摆、重大疾病、离婚官司等等等等……

        碰到哪一个都有可能导致经济全面崩盘。还不上信用卡，被打入黑名单，拖欠银行贷款，房、车统统被抵押没收。一把年纪到头来什么也不剩，去找新工作又比不过年轻人的冲劲儿和竞争力。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余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中产阶级沦为了流浪乞讨者。

        所以在这种阶级已经固化的社会里，能冲破束缚攀上金字塔更高层的永远只是极少部分人，而这部分人无一例外都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绝佳的机遇。可普通人呢，他们被命运掐住的是咽喉，如果挣扎得太用力，只会死得更加痛苦。

        说到这儿这就不得不提起美国的教育和医疗，真是昂贵的让人连吐槽都觉得无力。教育就不说了，私立学校动辄几千美元一个学分，每学期少说也得修20来个学分。许多出生于美国普通家庭的孩子自上大学起便要背负沉重的学贷，于之后的漫漫人生中一点点去偿还。

        最可怕的还是医疗。

        和沐雪同一届的同学突发阑尾炎被送进了医院，虽说给安排了所谓的“快速通道”，可他还是在急诊室里等了近两个小时才有几名护士轮番过来录入信息。这还没完，护士问完过后一位医生闪亮登场，把之前护士问过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位同学强忍着痛苦一一作答，却被告知这位只是值班医生，真正能开刀的外科医生此时正在忙别的手术，请耐心等待。这番漫长而痛苦的等待——等护士、等医生、等床位，他白天进的医院，一直痛到天黑才被推进了手术室。

        用该同学的原话来讲，如果不是他当时痛得只想骂娘，或许还会觉得在美国看病那是相当的有仪式感。

        而与之相匹配的自然是对得起这份“仪式感”的价格。在美国看病，医院和医生要分开收费，因此手术之后寄来的账单也是双份的。一份交给医生，总价一万多美元。另一份交给医院，总价两万多美元，加起来便是三万多美金，合计人民币20多万元。唯一庆幸的是该同学购买了学校的医疗保险，最终手术费用报销了90，他自己只交了3千美金。

        沐雪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这个故事，顿时感觉自己的阑尾也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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