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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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西烛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但又好像不是他。
这个时候的他,熟悉又陌生,还是一个初三小少年。
学校的下课铃准时响起,老师一声“下课”下达,教室里的学生立刻冲出教室,饿狼扑食似的蜂拥跑去食堂。
秦轩正拿着一个篮球,吆喝着附近的男生出去打球。
前排的简茵转过头,皱着眉问他,“什么时候打完?”
秦轩挠挠后脑勺,说:“不知道啊,打完了就回来呗。”
简茵还想说话,但秦轩朝她摆摆手就冲出了教室,只留下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简茵没追出去,只是不舒服地趴在桌上。
她喝完最后保温杯里的最后一口温水,祈祷着它能缓解一下肚子的疼痛。
然事不尽意,有时有运气就是这么玄学。姨妈这种东西,有的女生一辈子也体会不到这种痛苦,而有的女生,却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何西烛与秦轩是同桌,此刻正坐在后排专注地写着作业,并没有着急去食堂吃饭。
简茵将保温杯握在手里,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何西烛,你能帮我接一杯……”
她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又特地叮嘱:“能帮我接一杯温水吗?”
听到声音,何西烛才抬起头,看到面色苍白的简茵,他点了点头,“嗯。”
何西烛起身,拿着保温杯走出教室,向水房走去。
不多时,何西烛拿着一杯近满的水杯回来了。
简茵小声道了声谢,低头喝了一口,是温水,仿佛冰凉的手都被温暖了起来,她再次朝何西烛道:“谢谢你啊。”
何西烛摇摇头,“不客气。”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有事,就喊我。”
简茵重重地点头,心想不愧是她的铁友!
何西烛、秦轩、简茵三个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玩得很要好。虽然何西烛看着有些冷,但人非常热心,他成绩好,班里的同学都喜欢找他问问题,他也不私藏,很慷慨地给他们讲解。
教室的黑板上有一个挂钟,时针指到数字十二,何西烛才放下练习册,拿着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
他刚站起来,就看到简茵还趴在桌面上,肩膀一颤一颤的,仔细听还有些哽咽的声音。
何西烛眨眨眼,走到她旁边,屈指敲了敲她的桌面,问:“简茵,你怎么了?”
简茵摇摇头,声音细微地说:“没……没事。”
何西烛沉默了两秒,道:“我帮你给秦轩打个电话?”
简茵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有气无力道:“好,你叫他快点回来。”
何西烛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听筒嘟嘟了有半分钟,秦轩才接听。
“喂,何西烛,什么事啊?”那头传来秦轩紊乱的喘息声,还有篮球场上的嘶吼声。
何西烛直接道:“简茵好像生病了,你——”
“生病了?生病就去医务室啊,找我干嘛?”那头有人喊了秦轩一声,秦轩立马道,“先不说了啊,我打球去了!”
电话被挂断,何西烛又看了眼捂着肚子,虚弱地趴在课桌上的简茵,决定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时间,医务室已经关门下班了,到下午两点半才上班。
简茵坐在室外的石椅上,神色颓废,色如纸灰,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何西烛不知道女生痛经会如此严重,于是只好背着简茵,大步向校外快走。
何西烛在校门口招了辆出租车,十分钟后到达医院,他又背着意识不清的简茵,乘搭电梯去四楼的妇科。
有同校的学生陪妈妈来看病,就看到何西烛背着简茵,转着头跟她说话,好像接吻一样。
学生心一惊,刚想拿出手机拍照,何西烛就把头转了回去,只拍到了他们的背影。
不过这也足够让人骇异,秦轩和简茵是青梅竹马,并且喜欢她。由于秦轩太高调,搞得全校皆知。而何西烛是他们的朋友,昔日情比铁坚的三人组,看来是要出问题啰。
简茵躺在病床上,痛得发不出声,何西烛为她忙前忙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也因此,第二天他背着书包进学校,发现大家看他的神色都变了。
早晨他忘记带红笔,转头想问后桌的男生借一只,没想到男生看到他,立刻缩头缩脚,眼神躲避,倾身后仰朝窗外靠去,仿佛何西烛像一个带着毒素的病菌似的。
当然不止他一个这样,班里几乎所有同学,好像都开始对他避之不及。
后来,他才知道,上次背简茵去医院看病那天,被人偷拍了下来。于是有人指责说他是不要脸的插足者,甚至有人猜测说他把简茵的肚子搞大了。
离谱得不能再离谱,但何西烛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他想解释,可是没人想听他说话,他想在网上发澄清,又不知道该发哪里,那么发了呢,能阻止这场“校园冷暴力”吗?
谣言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来谩骂他,越来越多的人说他不知羞耻,要他滚出一中。
这天下午,简茵拿着手机对何西烛说:“不要担心,我已经在空间和微信都发澄清了。”
简茵早已过了生理期,此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不知道是谁散播的谣言,太恶毒了!要是让我抓到ta,我就……我就告诉老师,让老师请ta家长来学校!”
简茵这番话,简直跟个被抢了糖,想和长辈打小报告的小孩似的,逗得何西烛最近的压抑都消散了不少。
只是他的嘴角还没挂满半分钟,衣领子突然被揪住,秦轩的拳头朝他的脸挥了过来。
动静大得椅子和桌子都逃离原位。
他猝不及防,同时一脸不解地看着秦轩。
简茵先回过神来,尖叫着说:“秦轩,你干什么,快放下何西烛!”
“我为什么要放下他,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背着我抢你!”秦轩目眦欲裂,“亏我还把他当兄弟,他就这么对我?!”
最后一句,秦轩盯着何西烛的眼睛恨恨道。
此话一出,附近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有不嫌热闹的还附和着说“就是啊,凭什么!”
“你们给我闭嘴!”简茵气恼地朝他们大吼,揉了揉太阳穴,对秦轩说,“你没看到我的朋友圈?我都说了是个误会,你快放开何西烛!”
有的女生也纷纷站出来,“就是,人家明明早就澄清了!”
这声音不小,秦轩也听到了,他看了看何西烛冷漠的黑眸,缓缓松开手,“我……我……”
简茵骂他,“我什么我,赶紧道歉!”
但何西烛先拍开秦轩的手,毫无生气地说:“不用了。”
而后拿起椅子上的书包,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树木郁郁葱葱,鸟儿啼鸣辗转,傍晚的夕阳绚烂夺目,打在何西烛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何西烛并没有注意这些风光美景,他走在校道上,听着路人聚在一起讨伐他,听着那些污言碎语,好像身上被插了千把万把长柄剑,把他身上的血和肉一一切离。
这次,痛得说不出话的人变成了何西烛;而他旁边,空无一人。
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家,何西烛发现后妈朱莲清和亲爹何戴也早早下班在家。
看到他脸色肿了一块,朱莲清担忧上前问:“哎哟,小烛这是怎么了?怎么破相了?”
朱莲清的关心来得突然,何西烛不适地挪开了些距离,只道:“没什么,我回房间了。”
当晚,他没有出来吃饭,也没有人叫他吃饭。
少年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半夜被饿醒了,何西烛抿了抿干燥的唇,翻身下床,打算出去接一杯水喝。
只是他刚轻轻打开房门,一道白光就照了进来,而后是朱莲清和何戴的声音。
何西烛捏了捏杯身,把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只要一下,就能将门再次关上。
可他却听到了朱莲清提到了他的名字。
何西烛垂下眼睫,就这样站在门口,听着他们说话,听着他们光明正大、毫不忌讳地计划怎么把他卖给王总,听着他们说拿到钱以后就买车买包,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何西烛不想再听他们畅想未来,不想听他们像谈论商品一样把他这个拖油瓶转交给别人,不想听作为他名义上的亲人,居然要把他丧送于死海。
何西烛关上门,握着杯子坐到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从那脚边偷偷溜走,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好像那一刻,何西烛终于才承认自己身处黑暗,学校的同学谩骂他,家里的亲人利用他,连他最亲近的朋友,也毫不信任,狠戾地给了他一拳。
这个世界,好像没人在意他,没人喜欢他,什么都没有。
可是……
何西烛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下望那路灯下,拼命朝着光源飞扑的蛾子。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凭什么他们还活着,而他却要在这狭窄逼着的屋子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门外传来关灯的声音,说话声也停下了。
何西烛钻进被窝里,蜷缩身子,在发旧的木床渐渐沉睡。
第二天醒来,朱莲清和何戴已经出去上班。
何西烛洗完漱,也背上书包出门了。
不过他去的不是学校,而是那家谣言起源地——医院。
他挂了精神科,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而后成功拿到了安眠药。
他抱着药袋,双目无神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忽然,有人撞到了他,怀里的药袋全都撒到了地上。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旁边传来一道甜甜的女音。
何西烛低头,看到一个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绑着双马尾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捡药盒。
何西烛今年初三,身高176,女孩不高,只到他的肩膀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像点低年级的学生。
时雨将捡好的药都重新装进袋子里,仰着头,扁着嘴朝何西烛道:“哥哥,对不起哦,我撞到了你。”
她眨着蝴蝶翅膀似的长卷睫毛,认真问:“是不是很痛呀?”
好可爱的小孩,何西烛心想。
“哥哥?”见他不说话,时雨又问。
何西烛回过神来,咳了咳说:“没关系,我不痛。”
“不痛就好!”时雨高兴地说,并将手里的药袋递过去,“哥哥也睡不好吗?”
女孩的话题来得突然,何西烛不解道:“什么?”
而后又连忙反应过来,女孩可能是看到了袋子里的安眠药吧。
时雨却走近了一步,踮起脚尖,指着何西烛眼下的一片乌黑说:“哥哥的黑眼圈好重哦。”
她又指着自己的眼睛,说:“跟我一样,不过我是吃糖太多,牙齿疼得睡不着,哥哥也是吗?”
何西烛看了眼女孩白净的脸,轻笑了声,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哥哥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睡不着,我就是这样子的!”时雨有理有据地说。
“嗯。”何西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情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看出来了。
闻言,时雨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摊在肉乎乎的小胖手上,说:“那我请哥哥吃糖吧!”
“一颗草莓味,一颗橙子味,哥哥喜欢哪一颗呀?”没等何西烛回答,时雨先说,“我最喜欢草莓的,香香甜甜,超级好吃!”
说着,她就把草莓糖塞进了何西烛手里,“你也尝尝看!”
“时雨,你又在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一道气急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一位与女孩长相相似的女士走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女孩的妈妈。
“你又偷吃糖了是不是?”冯惠作势要拧时雨的耳朵,却被她躲了过去。
“不是的妈妈!”女孩的喊叫回应了何西烛的猜测。
时雨小声说:“是这位哥哥撞到了我,糖果是他送我的道歉礼!”
时雨朝何西烛挤眉弄眼,“不信你问哥哥!”
冯惠信了她个鬼,她看着满身书香气的何西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呀,家里小孩太调皮了。”
何西朝她笑笑,又摇摇头。
冯惠牵起时雨的手,“快跟哥哥说再见。”
时雨连忙听话道:“哥哥再见!”
何西烛就看着她走远,又看着她转过头来,咧着一口白牙隔空朝自己说话,还跟他挥手。
——哥哥要开心。
这是何西烛读唇语解来的。
当天下午,何西烛回到家后,在准备往粥里放药时,伸手摸进口袋里,却摸到了一颗粉色的草莓糖。
是今天一个叫时雨的小女孩给他的,把她最喜欢的草莓味给了他。
何西烛顿了顿,将糖果握在手里,拎着一袋安眠药出了门。他来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公园,看着日落西沉,看着湖面涟漪起起伏伏,而后独自吞药,安眠地躺在长椅上睡去。
没有任何一丝痛苦,只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
床上的何西烛眉头紧皱,抱着时雨的手微微收紧,好似要醒来,但下一秒又归于平静。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自己,这次是熟悉的自己,是真正的他。
好像是时雨刚离开的那天,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许音兰把他带回了新家。
但这都没用,他仍是失魂落魄,好像失去了自我意识,整日死气沉沉。
许音兰劝不住,搬出时雨,说:“宝宝,你这个样子,时雨会心疼的,你想让她伤心吗?”
时雨?好久没见到她了。
何西烛眨着迷茫的眼睛,想到了时雨,想到了她说过的话,想到了她的愿望,她说,“我希望崽崽身体健康,学业有成,未来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
何西烛瞬间清醒,开始奋发图强,拼命学习,参加各种竞赛,常年保持在年级第一。
家长老师夸他是好孩子,同学朋友说他是好学生,可是千万种声音里,没有一道属于时雨。
高中毕业后,他把自己筹划已久的策划案拿给许兰茵和沈立诚看,并坦明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表示支持,并给何西烛请了一个专业团队。于是,何西烛的公司在大二这一年正式上市,全世界都夸他年少有为,将来必有更大的成就。
可只有何西烛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孤单,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不过幸好,大一的时候,他发现了书法协会,大概是想念时雨,他加入了这个社团,这是他唯二的慰藉。
唯一是福灵小区401室,那是他和时雨的回忆,是他的天堂。
何西烛总觉得以后的自己,会一直这么孤独,直到死去,但没想到大四初始,时雨回来了。
他们在新生讲座上相遇,在社团招新上相识,到社团聚餐……再到达时雨坠下阶梯时,何西烛惊醒了。
何西烛撑着床板坐起来,额间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水,他捂着胸口的心脏重重喘息,好似那种抽离感还萦绕在心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唔……”时雨被吵醒,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何西烛的手,蹭蹭道,“怎么了?”
手背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何西烛这才转身看向身侧的女孩。时雨闭着眼,呼吸清浅地打在他手上,耳朵轮廓圆润,嘴唇粉粉的,睡姿恬静,好像一只趴在主人旁边打盹的小猫。
何西烛忍不住摸了摸她长卷的睫毛,大概是痒,时雨悠悠转醒,揉揉眼睛问:“几点了呀?”
何西烛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小时钟,说:“六点半。”
“这么早呀,”时雨哦了声,手脚并用攀到何西烛身上,闭着眼说,“还想睡……”
何西烛就顺势抱住时雨,亲了亲她的眼睛,忽然在她耳边说:“时雨,我爱你。”
时雨睡意瞬间消散,抬起头与他平视,看着他纯粹却深情至极的眼睛,吻啄了一下他的唇,轻快道:“我也爱你。”
长久的对视,何西烛嗯了一声,再次将时雨搂进怀里。
何西烛喜欢时雨,不仅仅因为她是年少时的心动,而是她撕开黑暗裂缝,将他带出混沌囹圄,救赎那个迷茫的自己。
他想陪她到百岁,到白头,直到肉身死去,灵魂消散。
人们常常讲,这种喜欢,叫做/爱。
毋庸置疑,何西烛爱时雨。
春日生机,时空错乱,十有四年,他在等一个答案。
而今天,何西烛终于等到了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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