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胡报

昆明市郊，林公馆，穿着翻领国装，胸口别着国徽的林彦章的父亲，云南省省府会议**林故言正端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一份刚从南京送来一个16开大的民间小报——《胡报》。

        这报纸的总编是他舅舅儿子的一个朋友，姓胡，名近生，全名胡近生，人称胡主笔。此胡主笔在报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早年他曾经追随在民国著名报人邵飘萍麾下，在他主办的《京报》谋过差事。在那个时候，这位胡主笔审时度势，看出了军阀不敢造次之后，便公开在报上骂过袁世凯、徐世昌之流，也曾公然在报纸上称**为“少帅”，并揭露其欺男霸女种种不堪之事。

        要知道这个称谓可是**最为憎恶的，除了后来的杨宇霆之外，很少有人敢当面称呼**为“少帅”，而胡近生竟敢在报上如此称呼，在当时引起不小轰动，而胡近生也因此博得不少虚名。

        邵飘萍被张作霖所杀之后，胡近生大为震惊，没想到这张家父子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们动刀动枪，吃惊之余便心有余悸，自己以前骂过那么多次张家父子，这次惹恼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胡近生仓皇之余便连忙连夜收拾细软逃出北平，此后便去了广州一家报馆某差事。

        当时正值北伐前后，此人在报上以批判张作霖等军阀为乐，对此类军阀口诛笔伐，还编造各种骇人听闻的军阀段子，因为迎合了当时的趋势所需，一时间也获得了广州当局的不少支持。

        后来几经辗转，到了南京一家报馆任主笔，东北事变前夕，他因为**挪用报馆的公款，险些锒铛入狱。

        事情平息之后，他便自筹资金，办了一家街头小报，并取名为《胡报》。内容自然就是刊登不少奇闻异事，还有一些琐碎杂言，当然，为了迎合大众趣味，也会报道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不得不说这个胡近生很是摸准了大众心理，不出半年的功夫，《胡报》在南京地区发行就过万份，发行量不断增加，胡先生于是单独开辟一评论专栏“胡说”，针对不少时事热点进行点评，一时间广受欢迎。

        有了影响力，自然是要转化成经济来源。胡近生一面扩大《胡报》影响，一面又收钱帮人舆论造势。譬如早先孔二小姐机场带狗、昆明军警强占民房等等全国舆论热点，只要给他钱，他就能在报上把黑的说成白的。

        赵庭辉在锒铛入狱之时，也曾找过《胡报》，希望其能够在报上发言，帮自己开脱罪名。为此，他还差人给胡主笔送去了五万圆法币。

        胡近生拿到这些钱之后，也曾搜罗证据帮赵庭辉洗脱嫌疑，譬如质疑赵庭辉一案之中的司法证据不足，又列举赵庭辉多年来的行善之举，种种行径，让人对赵庭辉产生怜悯之情。

        他的这些文章对后来的判决影响多少不得而知，不过胡近生却因此小赚了一笔，并且在南京打出了名头。

        林故言这一次遇到自己儿子的这件事之后，便找到了胡近生，说明缘由再拍送照片，胡近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令郎宣传成国民新英雄的。

        见上面印了自己儿子林章颜的戎装照，林故言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来，瞧瞧咱们儿子，真是威风凛凛啊。”林故言说着，将这一报纸转递给了刚走过来的林母章广秀。

        章广秀今年已年近五旬，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稍显年轻一些。她酷爱打扮，不惜重金购置各种奢饰品，什么玻璃丝袜、珍珠项链之类。

        章广秀走进来将手里的小包放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了看之后又指指点点道：“呀呀呀，怎么找了这样的一个小报来发。咱们的儿子怎么说也是在缅甸出生入死的，要发也要《**日报》那样的大报纸来发，顺带着再来个嘉奖令什么的，啧啧啧……”

        章广秀一脸胭脂俗粉之气，半老徐娘故作嗲嗲的声音，让林故言顿时作呕。实际上他和章广秀早就是貌合神离，林故言独爱年轻学生，章广秀也钟情于健硕小伙，两人在这点是倒是配合默契，谁都不曾互相干涉。

        林故言翘起二郎腿，捏着手里的烟斗道：“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什么？那《**日报》可不是花点钱就能够登上去的。再说了，这《胡报》虽说是孙儿小报，但那好歹是南京的报纸。今日《胡报》刊登之后，明后几日，南京的其他报纸定会如期转载，到时候还愁**的长官看不见吗？”

        这么一说，章广秀才恍然大悟，她将手里的小手帕挥了挥，噗嗤一笑道：“老林啊，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咯咯咯！”

        “瞎用词！”林故言不由得鄙夷一眼。

        “哎呀！”章广秀看着看着报纸，忽然又有些吃惊的说道：“你说，这彦儿在缅甸出生入死的，会不会很危险？这报纸上说，他率领三千多人就敢去进攻日军一万多人，这这这……这日本鬼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哎哎哎，这一点真是让人担心。现在虽说是立功了，可怎么说也是在前线出生入死换来的，一想到这，我就睡不着觉。”

        章广秀说到这里，眼角竟有些泪痕，原本抹上的浓妆都有些花了。

        林故言自然知道，夫人这不是装出来的，虽说儿子混蛋，可好歹还是自己的生下来的，担心顾虑也是有的。

        “老林，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儿子回来算了。这回我看安排个什么差事还有谁能说什么？咱们的儿子前线也去了，功也立了，指定是要去南京安排差事的。回头我去找一找宋夫人，最近我们那个俱乐部好久没有开火了。”章广秀心里有了主意，她并非等闲之辈，依靠着南京高层夫人组建的一个“扬子太太俱乐部”，她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其中就有孔祥熙部长的夫人宋蔼龄，以及蒋部长夫人宋美龄等等。

        这些人因为位高权重，给了章广秀不少帮助。不久前，章广秀的弟弟赴行政院就职，丈夫林故言出任云南省府会议**等等，都有这些人从中帮忙的功劳。当然，有进就有出，章广秀手里的好东西可没少送，什么钻石、翡翠，件件都在几十多万圆法币以上，更别说平日里必须的这些打点了。

        没想到林故言却摇了摇头，“不可啊。我听说缅甸前线现在已经转守为攻了，后方运输的物质和军队也在云南准备了，眼下就要大胜利了，这个时候撤回来不是前功尽弃吗？”

        “没良心的！”章广秀骂道：“那也不能为了这个就让儿子去送死？”

        “哈哈！”林故言身子后仰笑了起来，他吸了口烟斗，吐了一个烟圈道：“我的夫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咱们的儿子压根就没有去上仁安羌前线。”

        “没有上前线？那是怎么回事？没有上前线立功受奖是怎么回事？”章广秀惊讶起来，但看着林故言一脸神秘的坏笑，心里是越发着急。

        “快说快说，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神秘的。”

        林故言放下翘起的腿，身子微微前倾，凑到章广秀跟前低声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接着，他将儿子如何装病，又如何向内部发回电报请功的前后经过一一详细告知夫人章广秀。

        章广秀听的入迷，听完之后她双手一拍，十分粗俗的向后仰笑道：“果然是我的儿子！哈哈，这脑袋瓜就是活，妙啊！妙啊！”

        林故言却十分镇定，他直言道：“这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回头你还要去找一下陆军部，我去找一下远征军后勤部，让他们都联合发个文。这嘉奖的事情，可不光是民间的行为，得陆军部甚至是国防部下文才行。”

        章广秀停止了夸张的笑容，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看看妆容有没有掉，便故意收住嘴巴笑道：“我明天去飞武汉去，找一找陆军部办办这事情。我看呐，咱们也该为儿子忙碌忙碌了。不过，这要是事情败露怎么办？彦儿只是个副团长，那还有带兵去打仗的团长呐。”

        “这个我想过了，事情就是出了漏洞也跟我们无关。”林故言站起来，双手背抄道：“这件事不宜迟，现在报纸上造势，让全国知道我们儿子是抗战英雄。现在是抗战艰难时期，需要这种宣传。就算是将来事情出了纰漏，**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辟谣，毕竟打的是他们自己的脸。到时候最差，就是查出来，查出来也是报馆和远征军司令部那些人的失误，与我们无关。彦儿回来后，我也可以给他弄到云南省来谋个差事。”

        章广秀深以为然。

        “记住，这事需要快，也需要花大把的钱。你上次倒卖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林故言又问道。

        “差不多了。”章广秀又说，“我马上就打电话问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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