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向地狱发起进攻

“樱花终究会坠落，这是自然规律。”穆旦在若干年后回忆起贝里琉岛这场战役时，用了一句颇具诗意的评价。

        没错，他是西南联大国文系的高材生，有着校园诗人的美誉，他笔下的诗句也都被很多人竞相模仿。

        不过此时，穆旦却无法诗意起来，因为他正在指挥着部队，进攻着日军最后的一个重要据点——血鼻岭。

        血鼻岭是一个珊瑚岭，地势十分陡峭，坦克装甲车之类根本无法登上去，这里植被茂盛，加上大量的有意识的伪装，让这里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任何防御一般。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里被日本人开凿大量的人工洞穴，有的洞穴多大九层。洞**遍布各种火力点设置，洞**还有照明、通风等一系列的设施，洞口装有钢铁大门，大门上有草木伪装，一旦关上大门，外人很难发现他们的入口。

        在之前的炮击和空袭中，这里也成为重点攻击的目标，但因为珊瑚岭坚硬无比，几乎未对里面的日军造成什么伤害，在炮击过后，他们又修筑伪装，变得和从前一样。

        新增援的一个步兵团和1师的两个步兵营参加了这次直接攻击血鼻岭的任务，戴师长亲临一线指挥，穆旦作为首批攻击的指挥官，看到这个陡峭的山岭，心里便发毛。

        其实昨天已经有部队展开对血鼻岭的攻击了，15步兵团的一个营攻击了三次，三次伤亡二百多人，一个营几乎一半的弟兄都报销了，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被打了下来。

        营长最后对长官哭诉，“太难打了，这简直不是在打仗，这是在自杀啊！让他妈的美国佬去打吧！”

        团长叹口气，“日本人跟我们的仇，比美国人要深的多！就算是美国人不打，我们也得打！”

        团长将战情汇报至师部，戴师长听后久久不言，片刻之后，他一拳砸在地图上，“就要炸平这座山，也得打下血鼻岭！”

        戴师长亲临一线，调集两个团的兵力朝着血鼻岭进攻。在此之前，他请求美军航母派出五十多架舰载机轰炸血鼻岭。

        这次美军使用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弹，一番轮番轰炸，将血鼻岭烧成一片火海，去除了障碍之后，紧接着步兵们便开始了攻击。

        穆旦记得，那是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冒着日本人疯狂的炮火，官兵们前赴后继，踩着战友的尸体一寸寸的向前挪动，他们喊着“远征军，向前进”的口号，嗷嗷叫的冲上去。

        副师长看后擦拭眼泪，“他娘的！我们也跟日本人一样，弄‘万岁冲锋’了！”

        战斗持续了整整两天一夜，没有人能够奢求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远征1师终于打下血鼻岭！

        ……

        血鼻岭失守，日军在贝里琉岛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中川大佐知道大势已去，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挽回失败的局面了。

        他向守备司令部发了一份电报，请求守备司令部批准他带着全军进行“玉碎”作战计划，日军守备部驳回了中川大佐的“玉碎”计划，不过在外无援军，内无突围情况之下，中川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举手投降不是他的作风，更不是全体皇军的作风。随着物资和弹药的逐渐匮乏，他唯有发动全体自杀式袭击的“玉碎”。

        夜半将至，贝里琉岛迎来了一天之中最为凉爽的时候。

        中川大佐和他的部下们围坐指挥所里，旁边不远处，是一千多名伤兵。

        那个破旧的桌子前，面前是一个割开旧汽油桶，勤务兵走来将取来的汽油倒在里面，划着一根火柴之后丢了进去，火苗哗啦一下就窜了起来，一个中佐将所属的机密文件全都丢进了这个汽油桶里，火苗哗啦一下更加旺盛了。

        小岛寺中佐走过来，庄重的将挂在指挥所的一面军旗取下，这是他们的连队旗，当年创建联队之初，天皇亲自赐予他们的。

        毫无疑问，这面军旗上的有着该联队所有的战功和荣誉。

        小岛寺抱着这面军旗，脸上露出了一副艰难的表情，他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中川大佐。中川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挥挥手道：“烧了吧！”

        “哈衣。”这声应答之后，他便将军旗扔进了火盆，哗啦一下燃烧起来。

        烧毁了机密文件和军旗，又下达了全军玉碎的命令，再向守备司令部发去了全军决意死战的电文，中川觉得自己和部将们已经完成使命了。

        他拔出铮亮的武士刀，看着众人目光坚定，而后挥刀自尽，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其他的几名军官看后，也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士刀，切开了自己肚子，提前为军国主义陪葬。

        中川的挥刀自尽获得了日军高层的极大嘉奖，死后他被连升两级，从原先的陆军大佐，直接晋升成为陆军中将，也算是日军战史上的一大奇观。

        此举无他，但刺激了不少日本将领在战争后期争相效仿，一时间眼见战败自杀的日军将领多如牛毛。

        相对于体面的结束战斗，还享受诸多荣誉的高级将领们，中下层的军官和士兵们便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玉碎”的命令下达之后，日军在贝里琉岛的指挥部便不复存在，日军官兵们开始各自为战。大多数人在喝光了仅有的一点清酒之后，便脱光上衣，抱着上了刺刀的九九式步枪，嗷嗷叫的朝着中国军队冲来。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虽然嘘头十足，但造成的伤害却并不算大，因为远征军1师的官兵早在缅甸战场就领教过这种疯狂的进攻，他们从云南一直打到新加坡，早就摸透了鬼子这种赌徒心理，于是创造出一种打法，专破日军的自杀式冲锋。

        简而言之，便是以基本的连排为作战单位，将冲锋枪集中起来，利用喷火兵进行搜索前进，一旦遇到日军的自杀式冲锋，喷火兵会和冲锋枪相互配合，用密集的火力网和火焰喷射器对付日本人。

        这种战法很是奏效，往往日本人的自杀小队还没接近，就已经被打成筛子，或者是烧成一片木炭了。

        但日军不分昼夜的自杀式袭击还是给远征1师的官兵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在夜晚部队驻扎休息的时候，日军的自杀小队往往从地洞里钻出来，疯狂冲出引爆炸弹，有的官兵还在睡梦之中，便被倒霉的日本鬼子炸了。

        连续几天这样的袭击都在各部队发生，戴师长闻讯后严令各部队休息的时候，务必放出警戒哨和游动哨位，同时不允许钻进睡袋里睡觉，因为那样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很难立刻展开。

        比起自杀式冲锋，远征1师官兵最大的困扰还是来自日军的袭击，在中川发布了玉碎的命令之后，日军在岛上的五千多人开始各自为战，其中三千多人按照他们的承诺，抱起手里的武器，光着屁股展开“万岁冲锋”，不过还有一千多名官兵并未这样做，他们留在了坑道内，要嗷嗷叫着同中国军队奋战到底。

        依托着地下工事里的给养和弹药，这一千多名日军开始四处出击。和那些万岁冲锋的人相比，这些人才是真正可怕，因为他们深谙袭扰和游击战精髓，又有大量的给养，他们的单兵素质极高，对岛上极其熟悉，这就给远征军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远征军必须一个地堡一个地堡的攻破，一条坑道一条坑道的搜索……在这些战斗中，极其耗费时间和兵力，不过又增加的一个团开始加入到攻击部队之中，戴师长下令，清扫岛上残存日军。

        美军的基建部队也纷纷登陆，机场修复和清扫工作开始了。

        整个贝里琉岛到处都是零星的枪声，到处都是吉普车和坦克履带发出的咯吱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座岛屿已经被中国远征军攻占，机场上原本悬挂着日本国旗的旗杆被修复好了，一面中国国旗在迎风飘扬。

        历时两周，伤亡数千人的代价，远征军第1师终于攻占了贝里琉岛，全歼了日军第2联队以及其他守岛部队近万人。

        又经过几天的清扫战斗后，日军在岛上仅存的兵力已经不足为虑了，1师的官兵进行修整之后，开始准备撤离贝里琉岛，只留下少部分部队和美军一起驻扎在这个岛上。

        日军在贝里琉岛的战法引起了盟军高层的注意，无论是美军还是中国军队的军官们，都登岛参观那些已经被攻占的防御工事。

        这些野战工事大部分都已经损毁，有的里面还有不少的日本兵残骸，坑道里面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的尸臭味，不过真正的军人还是不为这些所动，他们都顶着这股子让人恶心的臭味下去准备观摩日军的野战工事。

        陆战1师的格莱德中校看后惊讶道：“上帝啊，如果摒弃敌我之分的情况下，我认为日本人的这种复合工事防御战术简直堪称完美。你们看，他们不仅将自身的劣势完全的隐藏了起来，同样还将我们的火力优势最大限度的削弱。真不敢想象，在这之后的登陆作战中，日本人会如何运用这样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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