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黄泥村支教

杨敏是京城某师范大学大四的学生，临近毕业，学校有意留她在校工作，按照惯例，杨敏需要有山区支教经历。

        按照学校分配，杨敏来到西北某个偏僻的小山村支教一年。小山村名叫黄泥村，村民们以挖泥烧砖为生，因此将村子建在山间的黄泥地里。整个村里零零散散一共有三十三户人家，大多是平房，只有几户盖了二层小楼，算是村里的富户。屋子层次普遍不高，刚够一个成年高个男人进入，面积不过三四十平，却奇迹般的挤着一家五六口人。

        这还没算上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男女主人作为家中顶梁柱，一年到头在外打工，只留下两个老的在家看门，老人们一边下地干活，一边烧砖贴补家用，顺带养活三到四个还流着鼻涕的小鬼。

        桑岚拉着行李箱，矜持地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在眉间搭凉棚眺望远方。

        没多久，一个胡子花白，裤管高高挽起的老汉吸溜着旱烟过来了，“啊呀！旧蹬啦痒劳斯！”

        “莫蹬特旧吧，”那老汉张口就朝桑岚吐了个大烟圈，“额过老汉四介晃泥寸滴寸藏。”

        桑岚艰难地试图捕捉信息，“村长啊，您好您好，我是杨敏，您叫我小杨就行了。”

        “啊呀痒劳斯仄四森么话，腻似额们寸滴鬼人哩！娃娃们斗蹬仄腻嘞。”

        村长郭老汉热情地一把拖过桑岚的箱子，领着人就往村子里走。进村的路是一条一脚宽的田埂子，沿路两岸都是稀烂的黄泥地。

        地里很多浑身黄泥的小鬼嘻笑着看着桑岚，桑岚目光扫过小鬼们大大咧咧裸露在外的小蘑菇，默默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转过头。

        小鬼们可不害臊，有几个跟在桑岚身后，朝她尿尿，并用泥块丢她脚后跟。

        “腻斗四信来滴劳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拦住了桑岚，圆圆的眼睛上下扫过桑岚全身，“腻夺搭咧？”

        野啊！

        这是桑岚唯一的感受，万幸他的裤子穿得好好地，至少桑岚可以直视他。

        这个男孩顶着一头黄毛，眼中满是偏僻山村儿童特有的野性和警惕，他此刻看着桑岚的眼神除了好奇，也隐隐透着恶意。

        但好在桑岚也不是奔着感化这群小屁孩来的，为人师表的觉悟她反正是没有，只要任务完成能离开就行了。

        鉴于在天才钢琴家那个世界里认错关键npc吃的亏，桑岚现在也吸取了教训，站在歪脖子树下就立了flag：在关键npc出现之前，不得罪任何一个npc。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总是很残忍。

        黄毛没等到桑岚的反应，反倒先等来了周围小伙伴的嗤笑，桑岚隐约听到“丢人”、“不理他”之类的词汇，还没来得及判断形势，黄毛就气急败坏地从地上抓起一把烂泥，砸在桑岚纯白的裙子上。

        嘶，这谁家熊孩子？？有人管没人管了？

        还没等到桑岚开口，村长郭老汉顿时大怒，手上的黄铜烟杆结结实实地打在黄毛的脑袋上，黄毛的血顿时就飙了出来。

        桑岚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村长语速飞快地骂着“小兔崽子”“小杂种”之类的，黄毛捂着脑袋逃地远远的，也不甘示弱地咒骂郭老汉：“老乌龟”“老杂毛”“老不羞”云云……

        郭老汉骂解了恨，一边撩起背心擦拭黄铜烟杆上的血迹，一边嘿嘿笑着向桑岚赔罪，“娃娃补动斯，痒劳斯莫剪乖啊。”

        桑岚点点头，没多言语。一旁的小鬼们看见黄毛的下场后也不敢再生事，都老老实实地各玩儿各的。

        郭老汉领着桑岚到了一间木屋，表示这里就是桑岚接下来一个月的住处。据郭老汉所说，为了响应国家扫盲的政策，市政府和京城的师范大学合作，要派下一位老师来给黄泥村的孩子扫盲。黄泥村所属的镇政府前几天派了干部下来，已经和村民打过招呼了。

        郭老汉再三表示对政府的感激之情以及对桑岚的热烈欢迎，寒暄过后，天也黑得差不多了，晚饭时间，村长老婆郭老太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洁白的大米饭，一小碟炸的脆脆的撒了盐的花生米，几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水煮蛋，还有一碟子腊肉炒笋干。

        桑岚坐了一天车，胃里难受，但是看着郭老太殷勤的目光，还是意思意思地尝了一口腊肉。

        郭老太个头一般，但厨艺却颇高，腊肉和笋干让她炒的油亮鲜香。

        桑岚尝了一块笋干就放下了筷子，开始夸起彩虹屁，可惜对方听不懂普通话，不领这份情，桑岚只好表情夸张地不停点头，郭老太见她喜欢，也害羞地开了口：“莫油撒号凿待滴，现森补嫌弃斗好。”

        桑岚点点头，“没关系，粗茶淡饭才是最健康的。”

        郭老太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这句她听懂了！上回镇里那个领导来家里谈事，她男人特地花了一大笔钱买烟酒买鱼肉在家招待，那人临走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腊肉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回，鸡蛋拿去镇上一个也能卖五角呢。

        桑岚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女人讪讪地收了盘子，神情略带些讨好地告了别。

        离开时还在小声嘀咕什么，桑岚耳尖，听见她在说，“就次了急扣，仄腊肉夺鬼滴洞系，醉吊滴恨嘞。”

        桑岚一个趔趄，想到白天立的flag，感觉脸被抽的啪啪响。

        翌日，天刚蒙蒙亮，木屋外就传来两道杂乱的脚步声，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桑岚彻底没了睡意，她打开房门发现屋外的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个装满井水的瓦缸。

        原来是村民来送水，桑岚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刚刚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连自己以后埋哪儿都想好了。老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桑岚在现实世界里的时候常常看到什么城里女大学生被拐卖到偏远山村嫁给老光棍、什么支教女老师被村民□□等等的社会新闻，因此她对偏远山村的印象一直不好，所以来到这儿之后也一直都提防着这里的人。

        桑岚取了水洗漱后，带上房门就准备开工了。课堂设在村长家的后院里，村长家的后院也是黄泥村公用的打谷地。

        后院里简单摆了一张桌子，十几个板凳，板凳上已经坐满了还流着鼻涕的小鬼头们，小鬼头们个个缩着脖子，嘻嘻哈哈，交头接耳。还有几个来的晚的，随便找了块空地就坐下了，女孩子们一边和相熟的小姐妹说着悄悄话，一边偷看正在写板书的桑岚，桑岚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女孩儿们聊天的话题是她。此外，还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子怀里抱着弟弟或者妹妹，正怯生生地倚在后院门口，不敢往里进。

        黄毛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他是这里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看上去还是这里的孩子王，因为他刚出现在后院门口，人群就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还有个孩子屁颠屁颠地将自己的小板凳让给了他。

        黄毛一点也不客气，提着板凳就挨着桑岚的桌子坐下，桑岚回头看见底下小鬼们的眼睛一双双亮起，似乎在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桑岚也年轻过，也有过一段中二的岁月，她当然知道小鬼们在想什么。

        “没有世纪对话！没有针锋相对！什么也没有！”一切中二剧情都冻结在桑老师的冷脸下。

        孩子们有些失望地“喔”了一声，黄毛长他们几岁，中二病也比他们重些，他看着桑岚今天穿着一件白体恤和一条背带裤，忽然问道：“腻进舔咂莫串背裙咧？”

        桑岚没搭理他，开始强调课堂纪律：“好好听课，不然叫家长。家长管不住，那就叫村长。”郭老汉的权威是全村公认的，果然这话一出，黄毛也老实了些。

        这里太落后，受教育水平太低，孩子们别说认字了，普通话也不会说，桑岚准备第一课就先从纠正他们的口音开始。

        “来，跟我读：叻袄——老。”

        “叻袄——老”

        “师。注意不是‘斯’哈。”

        “师。”

        “讷银——您。”

        “讷银——您。”

        “喝袄——好。”

        “喝袄——好。”

        “老师您好。”

        “劳斯腻浩。”

        ……

        桑岚的第一堂课就只教了孩子们四个字，很快教室里就笑作一团，桑岚都来不及管理秩序，就见郭老汉提着黄铜烟杆和一根藤条杀进了后院。

        “闹撒尼闹？额砍腻记个皮斗痒咧？”

        孩子们挨个站好，男娃娃一排，女娃娃一排，男娃娃每人脑袋上挨了一烟杆，女娃娃每人手心挨了一下藤条。

        等郭老汉教育完这群小兔崽子，也到了午饭时间了，桑岚刚宣布放学，小崽子们就乌啦啦冲出后院，桑岚被留在村长家吃饭。下午是不上课的，因为学生们要下田帮忙。

        据郭老汉介绍，村里的年轻人们都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的田不能荒着，所以只能由老的们接着种，不过好在现在娃娃们都大了，能给家里搭把手了。郭老汉吸溜了口旱烟，望着远处正在稻田里拔草的黄毛幽幽叹了口气：“日子补浩过咧。”

        郭老汉虽然跟黄毛一见面就掐，但他却托桑岚多担待黄毛。黄毛的爷爷去世了，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他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又是个瞎子，下不了田干不了活，黄毛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忙时在田里干活，闲时去村后的泥洞里捉田鸡，然后拿到镇上卖。

        “二毛介娃命苦滴很咧！”黄毛大名叫李二毛，不是天生黄毛，而是小时候常常饿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造成的。

        桑岚看着李二毛家的田，禾苗长得良莠不齐，还没水草个头大，李二毛站在田里一手扽着水草，一手正在挠屁股。感受到桑岚的目光后，他还回头朝桑岚吐了一口口水。

        少年的爱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桑岚自认为并没有得罪过他，不知道李二毛为什么这么看不惯她。

        山里时间过得飞快，上了一段时间的课，桑岚也和孩子们混熟了，孩子们渐渐发现这位杨老师其实人还不错，和之前来的那群老师很不一样，她虽然总喜欢发呆，但大家却不再敌视她，胆大的也常常凑到她身边闲聊，偶尔也敢开她玩笑，因为杨老师从来都不生气。

        “杨老师，你又在发呆了，这已经是你第213次发呆了。”郭小蕙扒完饭，托着下巴看桑岚走神。

        桑岚正在扒拉系统，查看任务清单，任务栏里干干净净，比郭老汉家的饭桌都干净。还是什么也没有，桑岚叹了口气，郭小蕙赶忙道：“这是你第214次叹气！”

        郭老汉的黄铜烟杆敲在孙女的脑袋上，郭小蕙惨叫一声，小声嘟囔：“我又没有说错。”

        桑岚又叹了口气，“215，”少女的声音像猫一样尖细，“我吃饱了，先走了！”

        “去哪儿啊？”

        “去后山摸田鸡，二毛午饭都没吃就去了。”

        “还回来吃晚饭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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