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承认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校园内一片寂静，只有树叶摩擦沙沙的响动，少女穿着蓝白色校服，随着走动从长裤下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踝骨，踩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席靳穿着半拉链式机车冲锋衣配背带式工装裤，照例是黑色，看不出身材，却衬得气质张扬痞气，此刻双手自然的插兜，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无端的慵懒。

        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追平了距离，低头看着旁边的小姑娘，嗓音低低淡淡：“席颂，考了第一名想要什么礼物？”

        小姑娘并不惊讶，仿佛习惯似的，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白嫩嫩带了红润的小脸因为认真的神情更加动人，语气带了点自然的高兴：“那，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女孩目光晶亮：“就，肖邦的夜曲好了。”

        男生勾唇，薄薄一笑，盯着眼前的小丫头，慢条斯理的：“巧妇难为。”

        席颂乖乖的下意识回道：“无米之炊？”

        席靳浓色的眉目舒展，放纵的笑出声，他不是养了个妹妹，而是养了个开心果吧？

        席颂耳根子微红，才意识到他并不是问下一句，而是说眼下就算他想，也没有工具。

        男生肆意任性，在任何时候都不忘暗戳戳的夸赞自己一番，实在……

        自信的让人侧目。

        却意外的不会让人觉得自大，反而是自然的，合该如此。

        席颂耳尖越来越红，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甚至想用被子捂住脸，好丢人啊。

        席靳笑够了也不继续逗她，想了想，学校里是有艺术生的练习室的，但学校也不会给提供琴具。

        但她又不想让席颂期待落空，男生蹙了蹙眉，等回去取了再回来，学校怕是已经熄灯了，他只请了晚自习的假，摩托车也已经放在了寄存点，等着明天徐宣城去取。

        席颂回过神来，也不想让席靳在去麻烦，声音软软糯糯的轻唤：“哥哥，”

        “我有点累了，我可以先回宿舍了吗？”说完，女孩配合的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真的想去休息。

        席靳低头凝视着女孩精致的眉眼，清晰的看到她眼中露出的困倦，俊眉蹙了蹙，到底说不上拒绝，男生弯下背脊，嗓音低沉又带着清冽：“上来。”

        女孩嘴角上扬，显然很高兴这份意外之喜，动作爽利熟练的爬上男生宽阔的背脊，白皙细嫩的藕臂挽上他的脖颈，仿佛婴儿依赖般蹭了蹭席靳的肩膀，又乖又软的嗓音吐出：“哥哥，我好了。”

        席颂本来只是想了个托辞，躺在席靳背上之后却真的感觉困倦，闭上了双眼，慢慢安心的睡了过去。

        席靳脚步又轻又稳，踏着皎洁的月光，林影之中侧脸忽明忽暗，俊美绝色的如同淬炼了千百次的裸石，不染尘埃。

        似乎做了什么美梦，背上的女孩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融化了冰冷，只剩下橙子味的甜。

        到了宿舍楼下，席靳停下脚步，嗓音很低，透着晚间的喑哑，“席颂，醒了。”

        “回宿舍洗漱再睡。”

        女孩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背脊，似乎怪他吵了她好眠，嘴里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声，声音很小。

        席靳的身体猝然紧绷，忽的挺直背脊，背上的女孩由于惯性滑了下去，席颂睁开眼睛，有点讶异，“怎么了吗？”

        “哥哥？”

        半晌，席靳才转过身，英俊绝色的脸上一派严肃，凝眸，沉声问她：“为什么在梦里喊我的名字？”

        其实叫名字也没什么，席靳也不会真的计较，可是席颂声音太依恋了，缱绻的好像有数不尽的情意藏在里面，让席靳太过讶异。

        席穆承当年不是没有和他母亲恩爱过，他最清楚，他母亲每次唤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的语调，尾音含情。

        席颂怔住，脑海里残存的睡意全部消失不见，她无比清醒的去接受这一场凌迟，钝刀子一下一下刮着，染了血的锈意散发出陈年腐朽的腥气。

        席颂清清楚楚的知道，此时绝不是最好的时机，可耐不住压抑在胸腔里几乎要淹没的爱意。

        无所谓了，就让一切失控又怎样呢？

        她承认了，明明做着最疯狂禁忌的事，语气却平静，仿佛在脑海里早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是啊，我在叫你的名字。”

        女孩看似淡然，实际上指尖紧张的掐在手心，鲜血慢慢沁出，她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样，碾磨着伤口让血流的更加放肆，仿佛这样才能让透不过来的情绪得到一点点抒发。

        席靳脑袋里轰的一声，在那几秒里他的灵魂好像要震出身体，带来肺上灌水的沉意，他没退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线没有任何起伏，他近乎逼迫，“假的，对不对？”

        夜晚的风声带动树叶，不复方才柔和，显出它本身的齿状锋刃，她的心开始斑驳，眼泪几乎瞬间涌上眼眶却被她生生逼下。

        凉风呼啸肺腑，扯开天裂一般的大洞。

        绝望吗？

        那是什么？

        她不知道了。

        此时此刻，或许在将来久远的时候这股情绪都会将她撕扯。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孤零零的只剩一个人了。

        可她是尝过暖的，

        可她是唱过暖的。

        千百倍的疼痛混杂着锈意的血腥被她咽在喉咙里，身后的黑夜生出无边的悬崖，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坠落破碎，乌鸦嘶哑哀鸣，

        她寂静无声。

        太冷，太痛。

        她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宛若自我挽留最后一丝生命，可即便这样。

        席颂依然勾出如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眼神清澈明溪如同雨后的万顷碧空，嗓音带着仿佛困倦的沙哑，疑惑不解：“哥哥，你做梦了？什么假不假的。”

        “睡着的是我才对吧，”仿佛也不用席靳回答，

        “好了，”席颂抬眼看了看，“已经到宿舍楼下了呀，那你怎么不叫我。”她语气抱怨。

        席颂揉了揉脖颈，“真的睡得一点也不舒服，下次绝对不能在你背上睡了，还是回宿舍睡舒服。”

        她快速跑开，又回身朝他招了招手，“晚安啦！”

        席靳眉目敛着，辨不清情绪，修长的身影仿佛融进夜色。

        他不是沉溺于过去无法解脱的人，他生性自在淡薄，可他也不想和任何人产生关于男女之间爱情的牵扯，

        至于席颂，更不可能。

        绝不可能。

        是一场误会就好，如此就好。

        席颂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梯，在无人的地方，终于抑制不住的吐出一口鲜血，她咳的浑身都跟着颤抖，眼里却一片荒芜，没有一点该有的、激烈的情绪。

        嘴角鲜红的血迹挂在那里，衬得她的容色越加艳丽，脸色却呈现出一种几近病态的苍白，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魔魅的令人生惧。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干净的蓝白校服染上尘土的脏污也毫不在意。

        极致的疯狂与空洞将她淹没，她攥着衣角，越来越紧，手指逐渐失去血色。

        掌心的血迹染在白色的衣服下摆，暗色的印记烙在那里，狰狞又嘲讽她此刻的狼狈。

        “呵。”女孩不正常的笑出声，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竟扶着楼梯扶手慢慢站直，脚步声沉沉的压在心头，瘦弱的背影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席颂回到宿舍，爬上床，直愣愣的躺在上面，眼尾发红，一动不动。

        仿佛所有心力都耗尽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死寂无波的平静。

        恍惚间她压到了什么，海浪声伴随着厚重的女声响彻在这片空间，嘈杂又沉沉浮浮

        回忆筑成空欲望凝成洞

        一个无奈的形容

        凝视着镜中

        怎么越看越中庸

        时间变成沙灵魂说成话

        只剩下沉默无价

        掩盖我心里

        太多余的挣扎

        怎么好像前一秒钟

        还在自由放空

        突然就变失落

        成长变成了

        我和我的隔阂。

        ……

        席颂回过神，在口袋里摸索，毫无意外的拿出了席靳塞给她的mp3。

        他总是这样。

        尽他所能的对她好。

        女孩盯着手里的东西，无声而剧烈的哭泣。

        哥哥，你到底知不知道，

        好是会让人上瘾的啊。

        女孩面上的无望，光是让人看着就觉得

        疼痛，仿佛被无边无际的大海吞噬，寻不到出路。

        只要她不死心，矛盾总有一天会爆发。

        可如果要让她放弃，将席靳拱手让人，

        除非她死。

        席颂目光偏执，里面的占有一日胜过一日，更何谈放弃？

        她坐起身，按停音乐，目光冷淡的下床，换衣服，洗漱，洗衣服，晾晒，有条不紊，冷静的不像话。

        如果她真的沉溺在可能的失败里，那她也不是席颂了，更枉费席靳对她的一翻教导。

        女孩长睫垂下，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哥哥，青出于蓝胜于蓝。总有一天，你直面我的欲望的时候，会无处可逃。

        楼下忽然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席颂没走出去，站在窗帘后面隐在黑暗里。

        肖邦的夜曲。

        她向往热烈之后的宁静，喜欢远离喧嚣的静谧。

        席靳，真的太容易让人迷恋了。

        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无人公路上极致又疯狂，现在却在静静的拉肖邦。

        就像前一秒骤雨倾盆，下一刻花迎风招展。

        这种反差的魅力，热烈的让你明知危险，而甘愿沉溺。

        更何况，他还有他独有的温柔。

        他从来不会让席颂的期待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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