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国庆收假一个星期后，今天是陆君宁第一次去金龙鱼的办公室。

        “龙主任，就一句话，您告诉我，陆伟成什么时候来学校？”陆君宁嘴里叼着的那个棒棒糖被她咬得稀巴碎。

        金龙鱼双手环抱，小短腿在陆君宁面前来回踱步，“陆君宁，你怎么说都说不动呢？一个女孩子比牛还皮，我这样苦口婆心、神神叨叨的，九头牛都被我拉回来了。”

        陆君宁把棒棒糖的那根红色棒子精准地投到茶几侧的垃圾桶里，然后利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你去拉九头牛试试看。”

        金龙鱼被气得不轻，批评起学生来，嘴巴一凸一凸的，姓龙，刚好又有一个圆不拉几的大肚子，就很像鱼池里吃饱了撑着在吐泡泡的金鱼，所以学生私底下叫他金龙鱼，他是高二的年级主任。

        陆君宁走出办公室，掩好门，脸色恢复平静。

        比起金龙鱼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指着她的头发，煞费苦心，辞严义正，恨铁不成钢地劝批她，令陆君宁心颤的是她刚踏出金龙鱼办公室的门槛，就碰到了一个，一年多未见的熟人。

        陆君宁恍如隔世，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的。

        刚开始，陆君宁出了办公室只是抬头草草望了他一眼，知道电梯口那站着个人，有一抹穿着白色校服的身影。然后马上收回自己的目光，自顾自地把步子迈向电梯门口。

        像他那样的好身影，她在学校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好多次都以为是他，但想想怎么可能呢。

        是他叫的陆君宁，很咬牙切齿的一声。

        “陆君宁！”

        陆君宁一怔，脚下的步子定住，两眼疑惑，望过去，然后眼里便是惊恐。

        居然真的是江予。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只是更为低沉。

        江予站姿笔直，双手揣进兜里，清俊的面容却带着像狗一样怨恨的眼神。

        陆君宁疑惑和震惊占据了一整颗心，那眼神，搞得她像是个负心汉。

        她顺了口气，心里酝酿着要怎么和他打个招呼，电梯门打开了，他喊完个陆君宁，就一言不发，一步干脆利落地迈进去，然后电梯门也干脆利落跟着关上。

        伴随着电梯门关上的“噗”的一声，陆君宁彻底醒神，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

        现在好了，招呼都不用打，也不用和他一起坐电梯。

        可是他怎么在这里？转学了？

        陆君宁兀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烦，真他妈烦。

        她又不是故意不去宁北一中的。

        陆君宁还杵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噗的一声，电梯门又打开了。

        闻声，陆君宁闷闷地抬眼，江予右手食指一直摁着电梯的开门键。

        眼神有些不耐烦地睨着她，“还不进来？”

        陆君宁心里那点思索劲荡然无存，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惊了。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

        “进来！”又是清清冷冷的一声。

        见陆君宁没有反应，两秒后又补了两个字，“快点！”

        你凶什么凶！

        听着他那语气，陆君宁屏着一口气，却也鬼使神差地疾走如飞，三步两步踏进了电梯里，身上在金龙鱼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点吊儿郎当气，一点也没显露出来，安安分分地站着，双手微攥紧，还有些许汗流浃背。

        陆君宁怎么觉得电梯比往时还要闷。

        尴尬、窘迫、难堪、度秒如年，两人都很安静。

        破天荒的，五层楼之内，电梯一直没停，也没有人进来。

        江予眼神细细地打量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总这么僵持着不太好，陆君宁咳咳两嗓子，故作轻松，整理出一个看见故人欣喜的笑容来，“你转学了？呵，好，好久不见。”

        一秒。

        两秒。

        ……

        不吭声。

        陆君宁再次开口，“那个，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现在变化那么大，可以说是改头换面，陆君宁心想。

        那个不吭声的江予，目光最终停留在陆君宁宝石蓝的渣女大波浪上，她的头发松散着披在两肩。那张脸浓妆艳抹，鲜艳的口红，浓浓的眼线。

        江予轻轻嗤笑一声，“我不是你，你的妆化得再浓，我也认得出来。”

        “还有，我们没有好久不见。”

        陆君宁尴尬得抠脚趾头，嘴角笑笑，也没听清江予说什么，就回：“是啊，好久不见。”

        江予：……

        他的眼神下游，盯着陆君宁露出来的那小节白净的小蛮腰，陆君宁没穿校服，而是穿着黑色短款露肚脐的t恤，牛仔裤也是学校禁止的破洞裤。

        “在暨平一中过得挺潇洒嘛。”

        陆君宁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伸出手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终于把他的话听得真切。

        故作镇定道：“我在哪里过得不潇洒。”

        呵。

        又是一声轻笑，“也是。”

        陆君宁：……

        能不能说话别这么……

        江予眼里满是不可说的意味，有着轻蔑，挑了挑眉，又冷冷地补充道：“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有男朋友了？”

        陆君宁看着他的神色，不仅表情呛人，说话语气也呛人，那些明嘲暗讽的意味在她心尖一点一点泛开。

        陆君宁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转移话题，也想解决心中的疑惑，“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宁北一中吗？”

        可是他说，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一听，陆君宁本来心里有愧，前面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当它过去吧，这句话堵人感满满，陆君宁正了正自己的站姿，微微扬起下巴，也学着那股清冷劲，“那我的事也关你屁事！”

        两人较劲般，江予挺挺地站着，不言语，嘴角似笑非笑，陆君宁也盯着他，但底气没有那么足。

        空气由此安静了好几秒后，陆君宁心里发酸，电梯门“噗”的一声，如救世主降临，终于开了。

        陆君宁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一楼电梯口还有提着公文包的老师在等电梯。

        陆君宁匆匆叫了声老师好，就马上跑了出去，破洞牛仔裤上的那两根链条，在酷热中摇摇晃晃，一上一下，叮当作响，冰凉地打在膝盖上方的肌肤上。

        —

        陆君宁回到教室坐下来，此时已经逼近中午，等下还有一节课就要解放奔向食堂了。

        一群人围在希沃白板前，叽叽喳喳的，后面的人扶着前面人的肩膀，踮着脚尖在看，一阵又唔又呼的声音。

        陆君宁拧开水杯，喝了口水，一看就知道是这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陆君宁觉得奇怪，明明九班大部分人都不是很在乎成绩，可是成绩一出来，还是喜欢一窝蜂聚在一起看成绩，讨论班级、年级的哪个大学霸。

        明明这些都是事不关己的事情，但依旧念兹在兹。

        何诺从讲台上冲下来，后背带风，坐在陆君宁前面的座位上，两手捧着脸蛋，手肘抵在陆君宁的桌子上，眼里的光比此时的太阳更热烈。

        “君君，你知道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谁吗？”

        “不想知道。”陆君宁漫不经心地拧紧水杯，她现在想知道的是，江予为什么回来了。

        何诺：“你猜猜？”

        “反正不是你。”

        何诺：……

        “猜猜嘛，猜猜嘛。”何诺两眼不停地眨巴。

        陆君宁：……

        “江予，听他们说好像是我们初中三班的江予，你以前不是三班的吗？”

        唉，他考第一也正常。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刚转学就考了695分，甩年级第二50分。”何诺语气颇为激动。

        陆君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刚才就碰见了本人，还在回味他的表情呢。

        不咸不淡道：“考470的人就不要太关心人家考700的了。”

        陆君宁把水杯放在桌侧，何诺直接拉起陆君宁的手，满眼的哀求，“你能和说说，他的光辉事迹吗？”

        陆君宁心里百转千回，语气淡淡地说了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以前三班的诶，成绩不是经常和他并排，你会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但不想说啊。

        好烦。

        叮铃铃，上课铃响，陆君宁挣脱何诺的双手，从抽屉里拿出化学课本，“上课了，你要想考700，就好好听课吧。”

        何诺瘪瘪嘴：“切，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呗，还掏出什么课本装蒜，你听过课吗你！”何诺说完还拍了拍陆君宁桌上的一摞课外书。

        陆君宁卷起化学课本想要抽一顿何诺，奈何她识相地一溜烟就跑了。

        陆君宁摊开化学课本，随意打开一页，就从一摞课外书里抽出一本小说，奈何心烦气躁，来回换了个坐姿，就是觉得连打发时间的小说都看不进去。

        九班都是单人单桌，陆君宁在靠门的第一列最后一个位置，但第一列只有六张桌，比其它列少两张桌，隔壁列最后一张桌的杨睿铭给陆君宁飞了个纸团。

        纸团不轻不重地打在陆君宁的胳膊上，陆君宁回头愤愤地瞪了一眼给她传纸条的男孩，不乐意地低头把那个纸团给捡起来。

        【江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君宁拿起笔，草草地在皱巴巴的纸张上写上，【滚，听你的课！警告！】

        然后把纸团揉成很结实的一团，用力地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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