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说话

陆君宁来到教室已经七点半了，七点开始的晚自习，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她自从见到江予之后，心神恍惚，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陆君宁从后门溜进去，在教室过道里巡查的班主任刘强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头。

        陆君宁这学生，他都不知道找了多少次，开导她的时候吧，站姿端正，面容乖巧，站在走廊上，目光遥遥地看向远处，像是在听又不在听的样子，你说一点，她就点个头，说了一堆，她说知道了。

        陆君宁毕竟是以全市前二十的中考成绩考进来的，也是全市唯一一个中考成绩前二十还留在暨平一中上学的学生。

        中考成绩全市前100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去了省内那几所数一数二的高中就读，暨平一中虽然是暨平市最好的高中，但和省内其他有名的高中比还是差太多了，这几年人才外流也严重，有条件有能力的家长哪怕用钱砸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最好的高中里。

        暨平一中已经好多年没出清北生了。

        学校那时得知录了陆君宁这么一个学生，别提多欢喜，都感觉有这样的学生在，半只脚都迈入了清北，打破这几年清北0的突破。

        现在没想到啊，陆君宁这根好苗子长歪了。

        不仅班主任刘强，连校领导看到陆君宁现在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不伦不类的穿着和头发，心都在滴血。

        刘强走到陆君宁座位旁，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陆君宁的桌子，陆君宁没在写作业，而是掏出了小说。

        桌面上不见一本和学习的科目相关的课本和练习，反而七八本小说堆叠在桌子上。

        陆君宁像是旁若无人，津津有味地翻着自己的小说看。

        被上缴的小说数不胜数，从刘强到巡查纪律的年级领导、学校领导。自从高一下学期陆君宁来到理科九班，刘强缴书都缴累了，从教学楼搬去办公室一次好几本书，还挺重，现在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三排陆君宁的书。

        反正她没有扰乱班级秩序，也没有在他眼皮底下看不该看的书，他就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

        再说了，那些扰乱班级秩序的熊孩子比她还难搞，自己不学习，还要吵吵闹闹、大声嚷嚷，不让别人好好学习。

        只是好好的清北苗子，现在考的分数居然连一本线都够不着。

        身为语文老师的刘强安慰自己，起码陆君宁现在看的都是名著好书，看课外书也是另一种学习，这么想想他心里就不会那么痛了。

        不过该记的违反纪律、校规，一条都不少，积累够了次数就找家长，他不禁感叹，今晚下班又要联系陆君宁家长了。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何诺向她走来，贼兮兮地看着她，“君，可以和我去办公室分一下这次月考的语文答题卡吗？”何诺是九班的语文课代表。

        陆君宁放下手中的课外书，“一份红烧肉。”

        何诺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

        从语文组办公室分完答题卡出来，何诺把高楼层班级的答题卡分给了陆君宁。

        陆君宁冷冷地看着何诺这股操作，抖一抖手里高楼层班级的答题卡，“何诺，你可真是好姐妹啊！”

        “我才给你五楼和六楼的，一到四楼都在我自己这里呢，我跑四层楼，你跑两层楼，还不够好啊？”

        “何诺，我跑五楼六楼，难道我没跑一二三四楼的楼梯。”

        “锻炼身体，锻炼身体嘛，再说了，你以前也是学霸，懂得怎么和学霸打交道的。”何诺一副贱兮兮的嘴脸，嘴角扬起一抹笑。

        陆君宁没计较太多，“好，那就两份红烧肉。”

        何诺很爽快地答应了，嘴里还是骂了句：“你个酒肉朋友！”

        到了六楼，文、理科重点班群。

        学校把重点班放在高楼层，就是为了楼下的嘈杂喧闹不影响重点班学生的学习，却正和普通班学生的意，吃午饭和晚饭跑去食堂比他们重点班的人捷足先登。

        走到21班，陆君宁脚步顿了一下，即使是下课时间，里面也没有很大的声响，有几个学生聚在讲台上，手里捧着资料书，围着讲台上的老师。

        陆君宁从门口转向21班的窗台，轻轻地敲了几下窗台玻璃。

        “同学，你好，这是你们班的语文答题卡。”

        里面的同学闻声，抬头的眼神中有疑惑也有丝缕的不满。

        陆君宁害怕自己是不是打断了他思考题目的思路。

        转而又听见他疑惑地喊了一声，“陆君宁？是你？”

        应该还是高一上学期和她同过班的实验班学生，一个学期下来，陆君宁和班级的绝大部分人，一句话都没说过，所以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陆君宁礼貌点点头，扬动手中的答题卡，他看见了，麻利地把玻璃窗打开一点，拿走了那沓答题卡。

        然后那个男生，目光似有似无地盯着陆君宁的头发，陆君宁也不甚在意。

        就在这个时候，陆君宁转身想去隔壁的班级继续发手中的答题卡，却在下一秒，目光与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他，目光对上了。

        他坐姿端正，右手肘关节抵在桌面上，手指灵活敏捷地转动笔杆子，宠辱不惊的模样。

        看上去他好像端详了陆君宁好久。

        陆君宁明显一愣，脸上浅浅的笑容突然僵在了嘴角，心里那根弦突然就紧绷着。

        江予的眼神直直的，目光坦然地凝视着她，像是在审判。

        缓了一会儿，陆君宁敛回嘴角那一丁点笑容，挺了挺脊背，她为什么要怕他！

        可脚下迈出的步子轻飘飘的。

        怎么一天当中似曾相识的场景发生了那么多次？

        现在陆君宁才想起何诺刚刚那一抹笑容，何诺，居然玩她！

        见到了江予，陆君宁心里乱了步子，着急忙慌地发完隔壁几个班的答题卡。

        暨平一中的教学楼都是一体式建筑，学校的实验楼、高一、高二、高三楼，按顺序分别叫做a、b、c、d栋，都是相通的，通过连廊连接。

        陆君宁打算从b栋的楼梯下楼，刚到b栋五楼的楼梯口，墙角那倚着一个人。

        陆君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说：“你就那么怕我？”

        陆君宁像个机械的木偶，两腿不仅僵住了，还发软。

        陆君宁没走过去，江予向她走来，两人相隔一米。

        楼梯口上头没有灯，灯光全是教室走廊上的灯光散过来的。

        陆君宁手掌心沁出了汗，微微抬起眼看他，江予两眼黑亮，晦暗的光线像是给人脸上蒙上了一层细纱，衬着他干净的脸有了几分柔和，像黑白电影中的人物。

        “我们好好说说话。”江予声音很低，语气平淡。

        江予细细打量陆君宁的脸，没有化妆，着装还是那样的着装，那一头宝石蓝的渣女大波浪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发紫。

        陆君宁被看得心里毛了，她只想快点回教室，底气不足：“说什么？!”

        “你不去宁北一中是因为那个男生？”

        陆君宁疑惑，“哪个男生？”

        “还哪个男生？！你——”江予这句话气鼓鼓的。

        两个人的交谈才刚刚开始，就有一个细长的影子投射下来，打断了江予的话，那女生站在十几级台阶上，朝江予喊：“江予，班主任找你，他说很急，你快点去办公找他吧。”

        江予抬头看了那女生一眼，应了声好，又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君宁，“我们话还没说完，有时间我去找你。”

        江予快步迈上台阶，在晦暗的光线里，陆君宁看见了他——紧握的拳头。

        陆君宁不禁发抖，江予不会想打她吧。

        “你认识江予？”台阶上那个女生是21班的班长唐净静，声音很温柔，细细软软的，高马尾在空中微微晃动，朝气蓬勃的样子，是老师看一眼就很喜欢的那种学生。

        可是陆君宁不喜欢她，多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不认识。”

        “那他……”

        问那么多干嘛。

        陆君宁差点想喷出，关你屁事这几个字，转念一想，总归是要谢谢唐静净的，把江予叫走了，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江予，万一江予真的握紧拳头打了她一拳。

        陆君宁没理她，抬脚下楼。

        楼道窗口吹过夜晚的风，外面的夜空黑悠悠的，校园的灯光只有奶白色，与夜色的黑融在一起，变成朦胧的纱灰色，外头青翠的大树变得好渺远，好像和星星一样高。

        2015年夏，那时候，她来暨平一中已成定局，或者说这是她赌气自己选择的路。

        高一上，陆君宁以全市第十八的中考成绩，来到暨平一中，她永远记得，开学报道那天，学校的领导看到她的成绩笑咧了嘴，毕竟暨平市人才外流严重，中考成绩全市前一百的几乎没有人留下来。

        自然而然地，她来到了两个实验班中的其中一个，按中考成绩排学号，无疑她是1号。能去实验班的，老师都把他们当成理科生培养，而且最后实验班的学生也几乎会选择理科。

        唐净静当时看着学号为1的是陆君宁，热情洋溢地挽住了陆君宁的手，问陆君宁可不可以当她同桌？

        刚好两人还是舍友，又是新同学，同桌什么的，陆君宁也不太在意，就答应下来了。

        第一次月考，陆君宁考了全班倒数第二，唐净静考了年级第二。实验班考倒数，在年级上的排名其实也还看得过去的。

        但是对于实验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来暨平一中的学霸，居然在第一次月考考了全班倒数，真是大跌眼镜，同学们也没说什么，反而安慰陆君宁。

        流言的纷飞是在第二次月考后，陆君宁这次考了全班倒数第一，在年级上的排名也不好看，刚好陆君宁的父亲陆伟成在某个学校大会上，作为某个校友奖学金的代表人来学校致辞，这才流言四起。

        而流言的源头就是唐净静，只有唐净静知道，陆伟成是陆君宁的父亲。

        “我就说嘛，她那个样子怎么会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暨平一中录取，中考的时候，她爸爸绝对帮她了，不然这两次怎么会考得那么惨，原形毕露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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