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交待

看到这个有一头银色短发、胸前佩戴白色蔷薇花的年轻人，梅菲尔德一世总觉得他的气质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但仔细想来，却迟迟回忆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我叫伊萨克，”只听见这个年轻人面带微笑地说道，“是夏拜德勋爵的儿子。”

        夏拜德勋爵？

        梅菲尔德一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不过，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征服者，而不是它原本的主人——前任国王册封了多少小贵族，他可记不清楚。

        于是，见这位年轻的伊萨克夏拜德主动献殷勤，梅菲尔德一世自然而然地欣然接受了。

        在此之前，愿意为站在梅菲尔德一世身边、替他冲锋陷阵的，要么就是家庭清贫、无依无靠的平民，要么就是在政治上陷入困境、急需向这位新国王表达忠心。

        而眼前这位伊萨克夏拜德，看上去彬彬有礼、气度不凡，则让梅菲尔德一世心中暗喜，亲自为其主持入教仪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其任命为黑暗神殿的新神官。

        与此同时。

        在灰鹰堡街道旁的一家客栈里，艾伦约克头戴兜帽，身披黑色斗篷，正站在客栈二楼一间屋子的窗边，静静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这间客栈距离梅菲尔德一世国王招募神官的广场并不算近，但广场上发生的每一幕，都能清清楚楚地落在艾伦的眼中。

        阳光斜斜洒落窗边，照亮了艾伦的半边面孔。

        他就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一样，从他的面孔上窥不见丝毫的情绪波动。

        直到梅菲尔德一世国王为那位“勋爵之子艾萨克夏拜德”亲自主持入教仪式，艾伦的嘴角才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艾伦知道，猎物已经上钩了。

        或许在梅菲尔德一世这个佩恩位面的土著看来，神明是高高在上、从不理会凡俗事物的，根本就不可能弯下身子，和凡间的蝼蚁们计较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但黑暗之神显然不一样。

        他是一个记仇的神。

        还是一个对信仰之力格外在意的神。

        正当艾伦面对窗外凝神思索之际，房间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吧。”艾伦淡淡道。

        话音落罢，凡恩伊格尼尔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低着头来到了艾伦的身边，朝艾伦躬身行礼道：

        “见过使者大人。”

        艾伦并没有立即搭理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凡恩的话一样，仍然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见艾伦没有立即作答，凡恩伊格尼尔也不敢催促，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两步左右的位置，和他一起看向窗外——就好像这窗外的风景无比吸引人一样。

        不知过去了多久，艾伦终于悠悠地开口道：

        “凡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灰鹰堡现在这位梅菲尔德国王是最好的朋友？”

        “曾经是，大人。”凡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曾经？”

        艾伦的语气明显就是在明知故问。

        听到这话，凡恩明白，这位深不可测的使者大人又在悄悄测试他对黑暗神殿的忠诚度了。

        对此，凡恩并不感到意外。

        今天，当黑暗神殿大祭司德尔菲告诉他“使者大人想要见你一面”的时候，凡恩便大概能够猜到，使者大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交待给他。

        于是凡恩非常干脆地回答道：“我的朋友是当初那个年轻有为的铁血大公爵，而不是现在这个被权力迷惑了双眼的梅菲尔德国王。”

        “权力确实是披着糖衣的毒药，”艾伦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它往往会让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凡恩并不知道为什么使者大人要跟他讨论这么接地气的、这么充满世俗气息的话题，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之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徐徐微风吹拂着艾伦的斗篷，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响声。

        直到太阳开始有西沉的迹象，广场上的人群也开始渐渐地散去，艾伦才终于开口说话。

        这话刚一出口，就吓了凡恩一跳。

        只听见艾伦说的是：“如果我把这座佩恩位面交到你的手中，你是否会和梅菲尔德一世一样，陷入权力的泥沼中，然后丢失自己的初心？”

        “什么？整座佩恩位面？”

        凡恩心头无比惊讶，差点叫出了声，但最终还是出于对使者大人的敬畏，把震惊的情绪压回了肚子里，没敢喊出来。

        随即艾伦接着说道：“德尔菲应该跟你说过，我们从另一个位面来到这里，终究是要离开的。在我们离开之后，需要一个人继承我们的旗帜，在佩恩位面上继续传播黑暗之神的信仰，领导黑暗神殿的信徒。

        “德尔菲向我推荐了你。

        “他说，凡恩伊格尼尔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他现在还有些青涩，但绝不会做出任何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我希望德尔菲说的没错。”

        凡恩显然没想到德尔菲会给自己如此评价。

        他低下头，不假思索地自谦道：“大祭司太高看我了。我很担心我会辜负他期望。”

        听到他的话，艾伦轻笑一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不管怎样总得尝试一下。另外，我相信德尔菲的眼光。”

        如果说艾伦之前的话语淡漠疏离，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那么他现在的语气里却掺杂了一丝调侃，一丝笑意，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一样。

        与此同时，凡恩还注意到，艾伦的双眼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邃的黑色，而屋子里的一株盆栽植物的枝条竟开始肉眼可见地飞速生长。

        伸长，盘旋，缠绕

        短短几分钟内，这株矮小植物的枝条瞬间变得有一人多高，缠绕成了一根漆黑的权杖，在日光映照下泛着幽邃的光泽。

        “众生之父”

        看到这奇迹般的一幕，凡恩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了黑暗之神的另一个名讳。

        然后，他在黑暗之神的使者面前郑重地单膝跪下，双手接过了这根沉甸甸的权杖，以及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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