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恐惧

“这样也行？“

        莱丝的助手是一个叫做约翰·史密斯的魔法师。此时此刻，约翰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艾伦那轻松随意的步伐，只觉得不可理喻。

        “实话实说，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操作，“莱丝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既然默林斯阁下这么设计，自然有他的用意。

        “况且，如果要看穿迷雾中的真相，那么精神力至少需要达到‘优秀‘水平。对于优秀的人才，我们是允许他走捷径的。”

        …………

        与此同时，在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片片惊讶的呼声。

        原因很简单。

        因为整整十分钟内，之前遥遥领先的赛琳娜·所罗门竟一直站在第一千级阶梯上，驻足不前，若有所思。

        那份婚约是只有赛琳娜一个人才看得见的幻象。所以旁观者们并不知道她忽然停下脚步的原因。

        “今年的测试……真有这么难吗？”

        “连赛琳娜都停下了，肯定难得要命。只是……难道法师塔今年其实根本不想招生，只是想把我们找来玩玩？”

        “只是玩一玩，需要花这么大的手笔吗？”

        “默林斯阁下是传奇法师。或许这样的手笔，对于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

        …………

        赛琳娜站在台阶上，听不到观众们的议论。

        当婚约落在她手中的时候，她的双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很多关于过去的记忆，都宛如潮水一般涌向她的心头。

        “你是一个淑女。要学会做淑女应该做的事情。”父亲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时候赛琳娜五岁。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趴在窗子上，看见两个哥哥正在练习击剑。她的好奇心蠢蠢欲动，便偷偷摸摸溜出了屋子，缠着哥哥们教她练剑。

        哥哥们一向喜欢欺负她，看她哭鼻子，便把剑抛给她，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这一切都被她的父亲所罗门公爵大人看在眼里。

        公爵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夺走了她手中的剑，把她带回卧室，并冷冰冰地抛下了这样一句话

        “永远记住，你是一个淑女。你应该拿着丝绸和鲜花，而不是刀剑。”

        年幼的赛琳娜哭得梨花带雨，但父亲却没有理会。

        从那以后，那间贴着粉红色墙纸、摆满了漂亮衣服和洋娃娃的卧室，永远地成了她冰冷的囚笼。

        …………

        “你是一个淑女。要待在淑女应该待的地方。”

        十二岁那年，赛琳娜卧室的窗外出现了一座工厂。它有高高的烟囱，常年喷吐黑烟，把蔚蓝的天空染成了灰色。

        赛琳娜迷上了那个地方。

        她喜欢坐在窗边，听楼下路过的工人们描述工厂中的各种机械——喷云吐雾的蒸汽机，呼风唤雨的鼓风机，炽热耀眼的炼钢炉，声若雷鸣的搅拌机……不知不觉间，便对那乌烟瘴气的工厂、那神乎其神的机械心生向往。

        因为好奇，她曾经背着父母，拆了屋子里的自鸣钟，但没有能把它装回来。

        因为好奇，她趁着父母不在家，偷偷溜到了隔壁工厂，就想亲自看一眼那些神奇的机器。

        在那里，她弄清楚了魔动蒸汽机的运作原理，开始对魔法心生向往。

        但工厂的看门人向所罗门公爵泄露了她的行踪。

        “这不是淑女该来的地方。”父亲厉声训斥。

        从那以后，她便被换到了城堡另一侧的房间。

        她的视野中再也没有喷吐黑烟的工厂，只剩下玫瑰花园和青青草地。

        社交，舞会，下午茶……便成了她的全部生活。

        …………

        光幕上。

        就在这时候，众人忽然惊讶地看到，赛琳娜忽然一下子坐到了台阶上，低着头，双手抱着膝盖，像一只怕冷的猫一样，蜷缩着，瑟瑟发抖。

        “这测试太凶残了！”这是他们此时心头唯一的想法。

        他们忽然觉得，之前就被淘汰，似乎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

        法师塔。

        “蒸汽之父”詹姆斯·瓦尔德停下手中的实验，默默看了光幕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猜的果然没错。”他自言自语道。

        随后，他便再度一头扎进手头的实验中，生怕浪费一丁点时间。

        …………

        第二个抵达一千级台阶的人，不是艾伦，而是加里布·埃加德。

        正如旁观者们所言，这个出生在殖民地位面的学生早已习惯了通过拼命去争取一切。

        因此，在攀登阶梯的过程中，他就像疯了似地，不要命地往前冲。哪怕大汗淋漓、肌肉酸痛、脸色苍白，他仿佛也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间，他登上了神秘的第一千级台阶；然后和赛琳娜一样，他也发现自己不能继续向前了。

        “什么鬼？”他暴躁地说，同时狠狠跺了跺脚，“狗屎，坑人啊！”

        “只有克服恐惧，才能继续向前。”神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装神弄鬼的……哼，去特么的恐惧！本人无所畏惧！”

        他骂骂咧咧，抬起腿来便打算继续攀登，却重重地撞在一道无形的壁障上，鼻青脸肿，跌倒在地。

        然后他听到了云雾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浑小子，跟你说过多少遍，做事要三思，待人要讲礼貌！不要动不动就这么暴躁，这样只会跟人拼个两败俱伤、头破血流！”

        加里布心头一惊。

        他抬起头，看见白茫茫的雾气中，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拎着擀面杖，脸上挂着愤怒的表情，匆匆朝他走来。

        然后，擀面杖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砰！”

        很疼。

        但加里布没有躲。

        他怔怔望着云雾里那个中年妇女，眼眶湿润，却忍着没有哭出来。

        “妈，我错了……”

        他低下头，诚恳地认错。

        离开家这么多年，他早已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忘不了小时候母亲用来收拾他的擀面杖。

        那感觉，疼在身上，疼在心里。

        可他却很难再体会到了。

        …………

        “天呐，加里布也停下来了！”看到加里布止步不前，围观的人群中再度传来惊讶的呼声。

        “见鬼，这楼梯不会是有问题吧！”

        “还好我没有参加！”

        “你这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

        在这之后，霍华德也站在了第一千级阶梯跟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走了上去。

        “只有克服恐惧，才能继续向前。”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来吧，我准备好了。“霍华德神色从容，语气平淡。

        然而下一刻，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突然开始惊慌失措。

        因为他脚下的悬浮台阶突然消失了。

        他宛若自由落体一般，在云雾中不断向下坠落。

        在强烈的失重感作用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丢人的尖叫声。

        他默默心想没错，我最害怕的，确实是“坠落”。

        毕竟，他这一辈子，都在努力地向上爬——从贫民家庭，到坎布里奇大学，到法师塔，再到上流社会。

        可他却从来不敢想，万一失败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坠落的感觉，太糟糕了。

        …………

        “真有意思。”

        望着面前的光幕，默林斯仍然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面带笑容点评道。

        “呱，默林斯，你猜猜你的学生最怕什么？”巨嘴鸟问道，“他已经在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站了三分钟，就是不肯向上再走一步。我觉得他拿不到第一了。”

        “嗯，我猜啊，或许他最怕意料之外的变故？”默林斯猜测道，“看他这谨慎的样子，似乎不做够缜密周全的准备，决不肯开始行动。”

        “有道理，”巨嘴鸟点了点头，“就跟你一样，胆小怕事，优柔寡断。”

        “我那叫深思熟虑，谨言慎行。”

        “呸！不要脸！”

        默林斯懒得理它。

        他仍然聚精会神地盯着光幕。

        …………

        光幕里，艾伦摇了摇头，终于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停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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