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甘与子同梦

对于梦见裴停云这种事，王琮在梦中都觉得羞耻。更为羞耻的是，她好像当了自己的……娘子。

        难道这就是我潜藏已久的桃色幻想？王琮平生第一次觉得何观之有理，未婚旷男，就要去坊间多多认识胸大腿长的美女。军营滚泥巴太久，只能梦见裴停云手挥白刃杀至面前，仿佛他欠了八百贯钱。

        这幅鬼样实在看不下去，他劈手夺刀扔到一旁：“要多少钱都给你！”

        虽然绮梦开端过于刺激，只见裴停云颓然坐下，好像失了全身力气，一袭素衣，头无珠翠，双目泫然，似悲似酸，还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家里死人了吧？

        “我要和离。”

        梦中的娘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王琮噎住，“待我想想。”

        想个鬼啊，亲都没有娶过，离什么离。他一犹豫，裴停云就在背后拍案：“你混帐！王八！禽兽！黑心肝的路倒尸！怎么不速找块地埋了你自己！”

        王琮听得头胀，倒履就走。肯定是祖父老头风流债太多，连累子孙做梦都婚姻不幸……好在梦中自己当了什么大员，主持一州军政，公务繁多，有的是借口不回内宅，还可以动辄威胁杀人全家来消火。一天又一天，再一次见到裴停云的时候……她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面生婢子惨然站出来。“阿郎还用问吗？只为讨好公主才娶娘子，百般冷落，不闻不问的，一直是阿郎你啊！”

        王琮想不到自己成了堪比《小玉传》《三两金》主角的贱人，一时恍惚，忽然看见裴停云倚帷而立，手持罗带，榴裙鲜艳，不言不语。他要挽住她，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然后他……滚下榻醒了。

        裴停云被鬼追似的狂奔。“公主！关关！关关！”她跌跌撞撞在旅舍走廊来回跑，边跑边扬声哀叫：“关关救我！”

        “嘎达”打开一扇窗，一个何观之举了灯探出头来。“干什么干什么？”

        “没叫你啊！”裴停云略作权衡，从窗口一扑而入，顺带刮灭了蜡烛。

        “喂，做死呐！我心里可是有我家夫人的！”何观之惊呼，无奈乌漆墨黑，只得摸索出门搬救兵。其他人本来就没歇，抑或给吵醒了，很快从各自客房聚集过来，听停云惊魂未定讲述她房内的淫贼。

        “一团黑漆漆立在床头，鬼声鬼气叫我大名，上来就摸我脖子，现在还疼呢。什么混帐王八！”

        王琮投来一眼。王勰宽慰道：“方才查看过，你房内无人，也无破门痕迹，会不会是梦魇落枕？”

        “没有痕迹？”停云将信将疑，这梦魇未免太过真实，“我还一枕头打回去了。”

        “好胆气，不愧是我……”王琮嘴一顿，差点把我娘子说出来。这下成功引起了停云注意，“喂，王小郎，不会又是你挟私报复吧？”

        “我一直在数果子，我的较阿叔多三个。”最好你来我房内数……王琮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个说辞虽不要脸，却无法证伪。今日大家一路同行，亲眼目睹了男女老少向他和王二投花掷果的热情。裴停云只好转向公主，啊一下捂了脖子叫痛。

        公主掌着灯来看，也是哎呀一声。“这……这……”

        众人蜂拥而上，只见她脖颈隐约可见一圈红痕，竟像布帛所勒。梦境历历在目，王琮吓道：“闹鬼了！”

        此言一出，大家毛骨悚然，都不敢回去睡觉了。三男二女围烛而坐，死寂得如同守丧。公主提议：“我们来讲故事。”

        “不讲！”

        又不知过去多久，何观之打了个哈欠。“若是这鬼来唱歌跳舞也行，好无聊啊。”

        王琮说：“王府不要何姑丈就算了，也不寻公主吗？”

        王勰说：“也许他们嫌费钱，早想把我们丢掉了。”

        裴停云说：“原来人真的能两次跌进同一个大坑。”

        是啊，这都要怪谁呢？大家瞩目某人。

        时间倒回四个时辰以前……南城热闹非凡，水泄不通。为了吴王寿辰，藩府特旨官民同乐，免征南市一月商税。城内城外的大小商贩闻风而来，有些精于商道的店铺主人，早早占了地盘，摆起展销摊子，也要分一杯羹。

        今天是集市收尾，听说大清货，本城所有闲人赶紧拖家带口跑来。他们中的大半会在五年内死去，不过没有关系，造反随便造，东西一定要买。商人商妇也百无禁忌，拉开嗓尽兴吆喝：

        “香喷喷，热腾腾，买一份随便吃，新鲜出锅的油炸公主笑嘞！”最后的尾音飘散开来，听上去就像“油炸公主”。

        “来来来，上等的罗甸国皮货，主人店铺关张了，主母带小叔子跑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随便卖！”

        “这已是第二十九个了吧？”王勰扶额。他们走了一刻钟，几乎还在原地，四面八方都塞满男女老少购物狂。

        “那边那边，有书摊子！”公主发现新大陆。王勰刚转过头，又给一瓣充满爱意的石榴砸了正着。

        “阿二——”

        扔水果示爱自古有之，石榴来自一个满身银饰的可爱少女。也许她的民族叫所有帅哥“阿二”？

        “阿二！”

        咦，原来不是少女在叫，是站在书摊前的一个郎君……不怎么可爱。何观之今日慕名来逛集市，在内城门就接踵碰到乔装打扮的一大群亲戚。

        “我见到的有郭鸿猷、卫简和夏国弼，王婉王嬛王姈和王嫣，还有王歧王宪和王瑛王琮……”他数着连襟、小姨子、内兄内弟、侄儿侄女的名字。

        “你是说除了父母大姊，所有活着的都跑出来了。”王勰吐槽。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第三十次吆喝响起来。“主母带小叔子跑了——这位郎君，不买一个给娘子吗？什么，还没有娘子？”

        话音才落，半空的鲜花果子忽然变得异常热烈。循着抛物线望去，很容易发现了王琮，他在人群中卓然出众，主要是因为怀抱一大堆水果，宛如批发市场老板。银饰少女喜笑颜开，可惜没了石榴，她从摊上顺手抓起一个吕宋国椰子……差点投中。

        “女侠好身手。”大家随喜赞叹。公主问裴停云：“是不是有些醋了，也想向他投果表白？”

        不守男德……裴停云心中闪过这个词。她搓手说：“等着，我这就找个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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