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容洽是小师妹（2）

赵枔沉带着一队侯府卫兵赶到雷霆所说的地点时，容洽正托腮坐在街口馄饨铺旁的小椅子上，乖巧地看着面前的桌子等待老板上馄饨。

        一个简易的小棚，三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几把破烂似的椅子，还有个站在一口大锅前看起来脏兮兮的老汉。

        赵枔沉四处打量了下，眉头紧锁，坐到容洽身旁的那把小椅子上。

        他正欲将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放，偶然瞥见了桌上那几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眉头又是一紧，小心地攥紧了手里的扇子，还将自己的袖口收了收。

        他再次环顾四周，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平复了自己想要将这个破烂摊子砍翻的冲动。

        赵枔沉侧头看向那个还在放空发呆的女人，声音中夹杂着复杂难耐的情绪：“真要在这个鬼地方？我侯府差了你这口饭不成？”

        堂堂永宁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亲国戚，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的京城俊少，万千深闺少女的梦中情人。

        再不济出门也是驾五王青盖车，一众家仆鞍前马后，在最名贵的场所一掷千金，古玩书画名店谁人不认识永宁侯府的印章。

        我赵枔沉怎么就来到了这种地方？

        容洽回神，看了看他，点点头，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赵枔沉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好吧，他认了，其实像他们这样心怀天下的高位子弟，更应该多下来走动走动，体察民情，感受民生。

        他挥了挥手，招来身后的疾风。

        “把这儿包下来，不准有别人出入。”

        “恕我直言，师兄，”容洽见他一副坐立难安的嫌弃模样，忍不住开口，“就这么大点地，一眼就能看完。”

        包什么啊包，真是的，怎么吃个小馄饨还要讲究排场呢。

        “那就把这条街封锁了。”

        “也不至于，万一人家刚好住这儿，那还不让人家进来了？”

        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俊美的脸，在额角隐忍地揉着，赵枔沉闭着眼说道：“再说话，你手里那片金叶子我要收回了。”

        呀，竟然被他发现了。容洽赶紧闭上了嘴，默默低头数着桌子上的油印子不语。

        以为自己偷得悄无声息，不曾想赵枔沉竟然只晓得一清二楚。小手一攥，容洽心里了然，永宁侯不是什么好东西实锤了。

        赵枔沉将手肘撑在被疾风擦了好几遍的那块地方，一手支着头，默默看着一脸安静乖巧模样，像个小鸵鸟似的容洽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馄饨。

        他的视线随着那柄木汤匙，在那盛满了馄饨的汤碗和容洽那一张一合的小嘴之间来回移动。看她鼓起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甚是可爱，赵枔沉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手下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终于有了几分心心念念的小师妹真的回来了的真实感。

        容洽抬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轻轻眨了眨，嘴里还含着一个刚塞进去的小馄饨，不解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软，又捏了下容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微垂，桃花眼里隐隐泛着温柔。

        “真有那么好吃吗？”

        鸵鸟容洽不住地点头。真好吃，比她二百年前跟着帝君去西海龙王宴会上吃到的海鲜大拼盘还要好吃。明明只是简单的芹菜拌和着肉糜，凡人却能把它们琢磨成这般珍馐美食，好厉害呀！回天界又多了个可以与大家吹嘘的话题了。

        赵枔沉收回手，继续支着脑袋歪头看向容洽，似是若无其事地说道：“户部前几日上了奏折，京城最近突然多了很多流民，恐是燕国细作混了进来。你平日出门还是要跟管家说一声，叫几个侍卫跟着你比较安全。而且，像刚才这样的小巷子还是少去，黑漆漆，脏兮兮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见容洽默不作声，依旧低头吃着碗里的馄饨，他顿了顿，又开口道：“那个钱袋，对你而言很重要？”

        容洽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勺子。听了赵枔沉的话，她想了一瞬，回答：“那里面有个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

        钱财什么的她喜欢，但她向来都是随性躺平的性子，有就有，没有就算了，也不强求。不过那块传音玉是帝君给她的，她想好好留着。

        说完，两人之间是长长的一段沉默，久到她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话让赵枔沉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愧疚难当了。作为年长了他一万岁的前辈，还是别为难这些小辈了。

        她的余光看了下那华贵的金缕长袍，又看了下面前的空碗，再想了想口袋里那片金叶子，在彼此的沉默中她还是委婉地表示：“但如果实在找不到也罢，说不定过段时间它自己就出来了。”

        那留音玉上有她的气息，她打算等夜里无人的时候开个挂，搜一下位置就去拿回来。眼下还是先保住自己的饭碗，安抚好金主爸爸才是。

        “呵，就这么个破袋子里面能装什么好东西，费得着满街头乱窜？”

        容洽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你等下去侯府的库房，看中哪个随便拿。”

        容洽觉得这权贵能处，再事事也无妨。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枔沉，小声说道：“您要来一碗馄饨吗？”

        赵枔沉眉毛一挑，冷哼一声：“不要。你若是想吃，那就自己多吃点吧。”

        这东西看起来就不怎么样，鬼知道吃下去会不会有事。

        容洽开心地转头跟老板挥了挥手：“麻烦老板再来一碗馄饨，辣椒加满！要变态辣！”

        吃饱喝足的容洽正兴高采烈地在街头蹦跶着，无论是过往的行人、街边的铺子、商贩们的吆喝声，都让她感到新奇不已。

        作为一株西天菩提，她的本根便是明净透彻，能感知世间万般情感，却不会偏袒其中任何一种。每当听到古佛与众僧讲课，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佛要普渡众生，神要心系天下。这些在她心里，跟今天要吃什么样的菜、明天是穿红色的裙子还是绿色的裙子一样，重要而又不重要。

        她站在桥头，望向顺着水流缓缓驶向远方的乌篷船，第一次感受到千万年来一个个即使拼着陨落也要守护的神明们，他们塑造的这个美好世界是多么值得。

        容洽在桥上望着，身后跟着似在自家庭院里闲庭漫步的赵枔沉，以及他后头两排长长的侯府侍卫。

        赵枔沉看她一副开心而陶醉的模样，斜倚着栏杆，双眼微微眯起，笑得有几分慵懒。

        “你这模样，还真是狐假虎威。这回来京城，打算住多久？还要回青城山吗？”

        “嘿嘿，我还不知道呢，爷爷的意思是希望我多待一段时间，这样他好去跟老友赴约。”

        容阁老的孙女容洽，在她三岁时候父母乘船游湖时不幸翻船落水，双双身故，家里只剩这么个独苗，由着阁老与老夫人带大。随着容洽一日日长大，每每看到孙女的样貌，便会想起他已故的儿子与儿媳，心下不免又多了些怜惜与疼爱。自从搬到了青城山，容阁老便推辞了所有老友们的邀约，一直守护在容洽身边，生怕她哪日也会遭遇不测。

        这次她来京城，想来她不在的日子里容阁老也可以出去跟他的好友们小聚一趟。

        “走吧，回侯府。”

        “好嘞。”

        容洽心情大好，迎着徐徐吹来的春风，在桥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好奇地张望着沿岸的说道：“对了，来之前我爷爷提到，让我去登门拜见一下谢丞相。请问你知道丞相家在哪儿吗？”

        赵枔沉下巴一点：“那儿。”

        说罢，他便抬步往桥下走去，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瞧着还愣在原地的容洽，说道：“待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带你去丞相府。”

        疾风将永宁侯的令牌出示给丞相府门口的小厮，很快便有府中的管家出来将他们迎进会客厅，为他们沏好茶。

        “二位请稍作休息，相爷马上就到了。”

        “侯爷，今日前来可有事？”

        不一会儿，谢丞相谢山涛便笑着过来了。赵枔沉坐在座椅上向他点点头：“谢丞相。这是容阁老的孙女容洽。”

        谢山涛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赵枔沉身边的女子，笑了起来：“原来是良弼的宝贝孙女啊！我知道，之前我每每下朝后约这老家伙出来下棋，他说不去不去，要回家照顾孙女。哈哈哈哈哈。”

        听谢丞相说着自己那孙女奴爷爷，容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些羞愧地开口：“谢丞相，您说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次我来京城，爷爷特意嘱咐我，让我跟您说，他约您今年秋分在阳澄湖老地方一起钓螃蟹品秋菊，让您记得把去年的那杆鱼竿也带上。”

        “哈哈哈哈哈哈，”谢山涛指了指容洽，笑得开怀，“好好，我一定记着这事。对了孩子，你这次来京城，住在何处？你一个人在外，终究是没有在家里方便。要不要搬来丞相府？我跟你爷爷是至交，他孙女来京城，我怎么说也要照顾几番。”

        他向着门外摆了摆手，唤进来一名身着碧绿的翠烟衫百褶裙的女子。她眉眼低垂，进门后向众人一一行李，站在谢山涛身旁亭亭玉立。

        “这是我们二房的三女儿清婉，年龄与你相仿，想必你们定能聊得来。”

        谢清婉淡扫娥眉，气若幽兰，含笑的眼眸看向容洽，似三月春风般笑得温柔。容洽看到如此温婉的美人，还对着自己微笑，心里欢喜得紧，对她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她正想开口，便听得一旁道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

        “不劳烦丞相费心。本侯唤容阁老一声师长，容洽又是我同门师妹，来京城本侯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侯府有重兵把守，安全得很。”

        赵枔沉凉凉瞥了对着人家姑娘眉眼传情、笑开了花的女人，撇头翻了个白眼。他起身，向谢山涛微微点头，又对着容洽说道：“走吧，我侯府可是有门禁的。去得晚了，厨房做的桂花糕怕是要被撤了。”

        桂花糕！容洽眼睛一亮，终于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颇有些欣喜而期待地随着赵枔沉起身，然后向谢山涛告辞。

        “也好，”谢山涛点点头，又对着身侧的谢清婉说道，“你去送一下侯爷与容姑娘吧。”

        “是，爷爷。”

        容洽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悄悄看着跟在他们身旁的温婉女子。不但身姿娇柔，声音如黄莺般动听，一颦一笑皆分寸到位，真是个温柔的美人。

        “侯爷，容姑娘，路上小心，”谢清婉看向容洽，展颜一笑，“容姑娘如果在京城想要约人作伴，欢迎来找我。”

        “好呀好呀！”容洽的嘴角都快咧上天了。

        正说着，她见眼前的美人忽然神情一滞，看向远处，一抹红霞悄然染上她的两侧脸颊。那双温柔的眼眸中多了些许娇羞。

        容洽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骑行的英姿少年。

        咦？容洽眯起眼睛，那少年与谢清婉之前隐约有一根红线牵连，微微闪了几下便消失了。这是两人缘分淡了的意思。

        容洽看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眼眉眼含春的谢清婉，心下便有了主意。只要缘份还有，一切都好说。月老这事，她最在行了。

        她脚下不自觉往前几部，几欲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走着，便被一人拉到了身侧，几乎被架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师兄，你干嘛。我还没有跟谢姑娘告别呢！”

        赵枔沉脸色沉沉地半搂着她往侯府的走着。这家伙，对着女子发痴也就算了，现在眼光竟然差到连那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都能瞧上那么久。

        容洽转过身，垫着脚扒拉着赵枔沉的肩头，对着丞相府门口站立着的女子用力挥手：“谢姑娘，过几日咱们一起去游玩呀！我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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