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不过

安染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发来的短信陷入沉思。她准备发短信回复，打了很多字，却又全都删了，重新措辞之后准备发送，却再一次删除。她想打电话回去，却没有勇气面对萧白宸。

        想起13岁的时候，自己被萧白宸侵犯的经历，她的胸口开始阵痛。再想到自己当初明明保留了证据报了警，却差点被萧父杀人灭口，她的脑袋就一阵眩晕，她大口喘着粗气，头痛欲裂。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她还是放不下，这三年来，她很少过的安稳。

        萧白宸发来的短信，勾起了萧安染的创伤回忆。她只能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她的状态很不好，只能回宿舍，躺在床上休息，好在，这里是距离b市千里之外的a大大学宿舍，她睡着的时候，不必像以前一样担心萧白宸会一时兴起闯进她的房间，她在这里，可以睡的安稳一些。

        隔天下午，萧安染来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办公室，这天下午，a大的一位心理学教授恰好有一个预约空缺，是之前预约的学生临时取消空余出来的，正好让萧安染赶上了。因此，她可以和教授聊聊她的苦恼了，聊聊这么多年，她的那么多苦恼。

        “我13岁那年……”萧安染痛苦而艰难的说，“我13岁那年被我的二哥性侵过。”

        教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有过这样经历的女生其实不算很少，多数是因为父母的纵容，教授判断的没错，萧安染也不例外，因为萧父的纵容包庇，助纣为虐，以及萧母的忽略无视，才导致了那个13岁的她，有了这么糟糕的经历。

        教授：“你的家境如何？家里重男轻女吗？”

        萧安染：“我的家境很富裕，我的妈妈是一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不亚于我爸爸，可是他们不在意我。”

        这个回答超出了教授的预期，如果家境富裕且不重男轻女，那么她的遭遇就纯粹出于家庭的冷漠和恶意，这比贫困带来的愚昧之恶更棘手。

        教授：“过了这么久才敢说出来，很难吧？”

        安染：“不！这不是我第一次说出来，我在遭遇侵犯的当天就保留证据报了警，可是，我爸爸的势力很大，他为了保全我二哥，威胁了警察，我甚至差点被杀人灭口！如果不是那天我躲在家里一副名画的后面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我可能已经死了！”

        教授：“同学，你先冷静一下，如果回忆这件事让你很痛苦，你可以不用一次性全部说出来，我们慢慢来。”

        但萧安染显然没有慢下来的意愿，她继续心情激动的说道：“我的高中在茶花贵族女子中学，茶花女中的心理咨询资源，甚至比a大这所全国最好的大学还要强，但可笑的是，我根本无法找女中的心理咨询师，原因同样是，那里被我养父监控了。我不但不能讲，还必须假装的若无其事，唯一能陪伴我的初恋男友，也在高二下学期无缘无故失去联系……”

        教授：“养父？你是领养来的孩子对吧，很多领养家庭都不能对养子养女视如己出，这是一个社会问题，福利院选择领养家庭的时候必须慎重。”

        教授说的话冠冕堂皇，正确，但却毫无用处。

        安染：“教授，见多识广如您，是不是也很震惊，我这样一个16岁的女孩，会经历这些。”

        教授想要否认，却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地倾听着。对心理咨询师来说，倾听和引导比显示她自己的临床和科研履历更重要。

        萧安染：“其实我还经历了更黑暗的事情。我的生物学父亲是个杀人犯、是个以贩养吸的毒贩子，我的生物学母亲，当年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叛逆少女，一心想要拯救我那个人渣生父，她和他在一起后很快就怀孕了，她希望有了孩子，能让他收心，可事实很残酷。

        我生父没有收心，反而变本加厉，没过多久，我生母也染上了毒瘾。唯一应该庆幸的是，我生母染上毒瘾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所以我身体还算健康，虽然比别的孩子虚弱，但起码没有一出生就染上毒瘾，成为毒品婴儿。

        再后来我生父因为杀人贩毒进了监狱，不久死于狱中。我生母……我生母带着我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生父当年的仇家常常过来寻仇，家里的锅碗瓢盆经常被砸碎，窗户和门也难以幸免，我们一直在搬家逃命。

        我生母没有戒毒成功，她常常毒瘾发作神智不清，所以，当时那个小小的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很多时候，我还要照顾她。”

        说到这里，萧安染已经双手颤抖，泪流满面。

        教授递给她一张纸巾擦眼泪，“你人生到现在为止的16年里，有过快乐的日子吗？哪怕一点点？”

        安染：“我人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是我生母在八岁时遗弃我的时候，那时候，我被b市一家福利院收留了，在福利院生活的那五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人们总说父母、家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可对我来说，他们是在太可怕了，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反而是，成为孤儿的那些日子，我最快乐。”

        教授：“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么多，我很心疼你，像你这样的女生，本该无忧无虑的长大。”

        安染：“其实，后来也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高中有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很好，那时我也很幸福，只是，他后来不辞而别了，他这个负心汉……他不辞而别给我带来的痛苦，抵消了很多他带来的幸福。”

        安染：“最近，那个侵犯我的二哥又来纠缠我了，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教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对不起同学，很抱歉我无法帮你出主意，说真的，你的问题太严重了，而且心理咨询师是不允许干涉来访者在现实中的抉择的，除非来访者试图自杀。”

        “自杀？我才不会自杀！”安染有些生气，“如果我想自杀，根本不会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要努力考上a大，还要费劲心力预约学校的心理咨询开导自己！”

        “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没有像你期待的那样，帮你解决问题。”教授说这些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

        安染：“您说您不会干涉来访者，那么，如果我要杀死我二哥，杀死我养父，您会干涉吗？“

        教授有些紧张：“同学，你千万不要做违法的事情啊！这是违反咨询约定的，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否则我不得不违反咨询的保密性原则，把你危险的想法告知你的辅导员，甚至告知警察！”

        安染：“哼，当初我被性侵、被殴打的时候没有人管，我要报警维护自己权益的时候，被压了回来，甚至还差点被灭口，现在我发现正道无路可走，想自己复仇，您却告诉我，您要让警察和学校来制裁我？不荒唐吗？”

        “我……”教授无言以对，“今天的咨询时间是五十分钟，我们现在已经聊了49分钟了，该结束了。同学，你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你的情况我一定会告知辅导员和警察的。”

        安染：“告知？你和我的对话又没有录音，能告什么？”

        “你——”教授无言以对。看得出来，教授真的有些生气了，但总体而言，她还是表现的很专业，没有在咨询时间内表现出私人情绪。

        之后，那名心理学教授并没有把萧安染试图杀人复仇的想法告诉辅导员和警察，但是通知了法学院的学生负责人，要求萧安染必须尽快去看精神科医生，并进行药物治疗。

        “太虚伪了。”这是萧安染咨询结束后，对那名心理学教授的评价。这次的咨询进行的很不顺利，教授和萧安染双方在咨询结束后都对彼此很不满，心里一肚子气。

        其实那名教授在校内外都很有名，校外的人想约到她50分钟的咨询，需要支付1500元，而a大的学生，找她咨询，是免费的，这是全国第一名校a大的学生福利。

        教授觉得萧安染可以预约到自己的免费咨询还不珍惜，很不满。而且她真的无法解决萧安染面临的问题，实在太棘手了，伤害她的萧家的家境也太雄厚了，实在不能得罪。或许，人都不愿意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专业内难题，尤其是对于一个教授而言，这岂不是在说她多年的临床咨询经验和科学研究都派不上用场吗？那怎么行，还是把问题推给萧安染自己和精神科医生吧。

        对萧安染来说，这个咨询师，也是全国知名的心理学教授，的确让她失望。她没有得到一点自己想要的心理按摩。这次心理咨询反而再一次唤起了她的创伤回忆，可以说是二次伤害。

        一肚子恼火的萧安染正愁无处发泄，萧白宸的电话就又一次打来了。这次她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直接接通了。

        萧白宸：“喂，你终于接电话了，这么久才接我电话，看我不——”

        没等萧白宸说完，萧安染就愤怒的打断了他：“看你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不会再忍你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否则骂到你怀疑人生！而且我警告你不许再和我有肢体接触了知道吗？否则我萧安染会宰了你！”

        这些话，安染几句是吼出来的，她能感觉到a大的教学楼之间有她愤怒的回音。吼完萧白宸，她就挂断了电话，并把萧白宸的手机号加入黑名单。

        其实心理咨询还是有用的，萧安染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后，她的愁苦害怕就传化成了愤怒。给她带来伤害的萧白宸此时打过来电话，正好给了她发泄愤怒的机会。她在电话里怒斥了萧白宸后，心情畅快了很多，她没想到，改善心情原来这么简单，那就是把你受到的伤害转化为愤怒，再把愤怒还给加害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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