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上半场的雨夜

暗流涌动的局势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几乎无法感受到的。

        每个人都在忙绿于自己的生活，然后将这种生活的成果交织变为别人生活的背景板。

        醉生梦死的人不理世事，蹈历红尘的人就是世事。

        这两天的武城相当热闹，并且在七大公爵以及另外四个因战功正待被加冕的侯爵入城后热闹掀起了第一波小高潮。

        有关这群金字塔尖贵族们的宣传演讲充斥在每个人流爆满的商业广场，音乐厅里那些没机会上国诞大典的演奏者们为了各种次一级的活动忙得团团转，乐谱室简直成了菜市场，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来借谱换谱还谱的。

        埃琳娜女士跟国诞彩排还来不及，于是把这些杂事都丢给了星知，她则是带着新招进来的谱务学员处理其他现场的工作。

        在科技发达的中心区域其实早就有代替人工的设备发明出来了，但是贵族们仍然保留着老派的生活习惯，比如有人喜爱马术，比如有人喜欢现场的真人表演，还比如音乐家们钟爱的纸质谱。

        星知正在将新修改的谱子录入国家大剧院谱库，电子档和纸质档都得留着，录电子档的时候还可以用自带的软件模拟演奏效果，虽然不如音乐演奏家们的有感情有技巧，但她也爱听。

        至少可以缓解一下最近因为天天加班引发的暴躁心情！

        这些天跟神威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小时，她忙他也忙，还有个可恶的屑老头从中作梗！

        老爹下班接她去摸飞船做训练，然后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就送她回小公寓，神威赶得上也只能在一边陪着跑，还有赶不上的，看着红毛这任务比较繁琐，因为贵族们的夜生活那是相当的丰富。

        比如今天晚上她加班就是因为有个活动，是以《魅影》这个歌剧为主题的假面舞会，星知得等着舞会结束处理好相关的收尾工作才能走。

        事实上自从公爵们进城以后每天都在举办类似的晚宴。

        连续的加班让她对于这份工作的倦怠感很快就袭上了心头，即使因此接触到了更多音乐相关的东西，但她好像不喜欢把爱好当成任务来做，更何况谱务工作跟她的爱好其实有不小的出入。

        她边敲谱子边想或许自己会更享受今天跟这个学学打击明天跟那个学学管弦？特别是那几架竖琴，她可太喜欢了，虽然调弦很麻烦，但是弹起来很梦幻的样子！

        还有一号音乐厅那座四五层楼高的管风琴！如果可以学一学再弹一弹简直此生无憾了好吧！

        只可惜目前为止她只能见识一下，毕竟每天的活儿都不少。

        星知在谱务室独自加着班，歌剧院的舞厅却是一片盛景。

        佐岚奥古斯塔端着酒杯小口抿着，看着舞池里暧昧的男男女女，借着杯口遮掩轻声对着身边也穿着晚礼服戴着假面的少年道：“他的意思是，今晚可以动手，我也觉得合适。”

        少年正是神威，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身后长桌上自助的餐点吃着，目光在舞厅出口停驻，闻言点了点头：“嗯。”

        “我会‘喝多’，她安排的人就派得上用场，为了确认我不是作戏，她会亲自来。”佐岚奥古斯塔平淡地说着计划，捏着杯脚的指关节却泛着隐隐的苍白。

        “嗯。”明天就是国诞大典，圆殊他们既然决定要让女大公死在今夜，那么想必会有相应的后续安排，这个任务很快就会结束。

        神威却感觉在这儿有些待不住，他没理佐岚奥古斯塔借着饮酒跟他嘀嘀咕咕的女大公身边这次带的护卫情况，心不在焉地想明天要直接进皇宫，今晚也没空，那他得趁这会儿星知也许还在加班的时候去跟她说说话。

        “我要去个地方，你跟着。”神威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端了盘水晶罩盖着色香味俱全的鱼排就往外走。

        他话说得随意，仿佛佐岚才是被雇来的人，其实他也不想带着佐岚一起去找星知，但要是一个没看住，这个红毛被已经入城的女大公或者其他什么公啊爵的派人来“安排”了，事情会变麻烦。

        佐岚被他这一打断，愣了一下，这名叫神威的夜兔少年是以他“救命恩人”兼“一见如故的好友”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除了任务相关的事他几乎没怎么跟自己交流过，更何况提要求。

        但不等他询问神威就走出去几步了，佐岚只好放下手中的酒杯也抬脚跟去，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这个少年可无所谓他高不高兴，他可不想一会儿被人回来扯着领子走。

        外面在下雨，连日的雨夜将盛夏的热度一点点剥离，武城将要进入极短的秋季。

        侍应生递过伞来，少年接过，将那碟鱼端至胸前，没让斜风细雨吹拂上半分。

        佐岚止住了一直等在厅外此刻也想跟上的执事，冷淡吩咐道：“透口气，别跟着。”

        执事听话地退回了廊下，神情无异，但垂下的眼里却生出些晦涩暗昧的意味，心想这事可得跟女大公再好好禀报一下，佐岚阁下最近与那来历不明的少年走得太近了，几乎是形影不离，这能代表的事太多，他可别真是转了性。

        神威寻着方向往音乐厅走去，又凭着导航台，顺利地来到了谱务室门前。

        他把伞立在一边，听着门里的动静，微微一笑，揭了盘上的罩盖扔给在墙侧若有所思的佐岚，抬手敲门。

        门内隐约有声不甚耐烦的低叹，接着便是鞋跟踩过地毯细密的碎音，那脚步声愈发近，直到锁舌微响，一股温暖的纸卷油墨气味夹杂着那丝熟悉的软香扑面，神威看见了星知骤然惊而喜的可爱表情。

        “张嘴。”他拎起精致的银叉戳了一小块鱼下来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尝。

        “神威？！”星知小声地惊叫他的名字，然后瞧也没瞧便一口抿过银叉上的鱼肉，伸手来揭开他脸上的假面推至额角，笑弯了眼，“你怎么会来？还穿成……你进歌剧院那边的舞会了？是跟红毛一起的？这身好好看啊！我差点以为认错人了！这造型，这料子，哇，我摸摸……”

        神威又戳了块鱼下来喂她，然后才展开双臂任她在这身衣服上的绣线宝石上摸来摸去，看她鼓着的双颊含笑问道：“好不好吃？我下次试着做给你尝尝怎么样？”

        “咳咳。”一旁拿着罩盖的佐岚忍不住发声，一言难尽道：“要不进去说？”

        虽然是下班时间，但保不准就有在加班的工作人员会路过。

        星知这才腾出空扫了他一眼，有点嫌弃，神威不满他打断自己的得到反应的时机，瞥他的眼神锋利似小刀。

        但到底还是都进了门，佐岚自觉地走去角落捡了份桌上的乐谱看起来，心想原来这两人认识，关系看起来也不一般。

        他之前那些草木皆兵的警告没什么用，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

        那少年常挂着笑，但都不如此刻的生动灵气，至于这个把他打进医院两回的少女，这会儿可看不出任何凶暴的气质，俩人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小情侣，凑在一块儿边吃边聊着些没什么意味的琐碎话题。

        意外的温馨，佐岚回忆起自己少时似乎也是这样暗中欢喜过什么人的，只不过他在更早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能所以便任那些青涩消弭在了岁月里。

        或者也没有消弭，不然另一个自己也不至于荒唐成那样，或许那只是他压抑多年从另一个角落突出来的真实的自己。

        不管怎样，今夜过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是不是该想想吹散头顶那些阴霾后要去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也许他可以认真地参加一场舞会，再邀请可能的人去看一颗超新星的爆发？

        就如同这谱子里婉转后骤然明灿的旋律一样。

        他默完谱后抬眼看到少年和少女已坐在一处贴着耳在说些听不清的悄悄话，少女好像有些不似之前的开心，少年则是轻揽着她安抚，温柔的笑容里夹杂着略显张扬的自信。

        这让他想起某次圆殊出征前朝着他那位皇妃递过去的神情。

        夜兔在没上战场的某些时刻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还是因为他们年少尚未沦陷进真正残忍嗜血的漩涡里呢？

        佐岚翻完了小半桌的谱子后，神威才端着盘子与那叫星知的少女告别跟他一起回了舞会现场。

        两人心情好像都很好，佐岚给自己灌酒时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甚至还有兴致邀请神威也喝一杯。

        “不喝。”神威毫不犹豫地拒绝，七师团喝酒的人不少，但他没怎么沾过，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他用不着也不想，更何况那种剌嗓子的感觉他不喜欢。

        佐岚并不强求，在自己喝得有些上头时，觉得差不多了，晃歪了小半杯酒似不经意地洒在了礼服衣襟上，然后顺理成章被神威“托着”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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