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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光阴九


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队,孟迎开始犹豫还要不要排上去,毕竟现在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

        薛司旸倒是没二话,率先站在了队伍的尾端。

        食堂外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越来越多的人往里面涌。

        薛司旸回头看了会儿,给孟迎指个方向,让她把手里头两个人的包放过去:“占个位置。”

        对着菜单纠结了很久,最后他还是点了两碗响油鳝丝面。在孟迎期待的目光里,夹起鳝段来尝了尝。

        味道偏甜。

        薛司旸其实不太喜欢吃甜口的,但也很识趣地没扫她的兴:“还不错。”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皱眉的表情里多多少少的能看出来有点言不由衷了。

        孟迎和他正相反,与其说她是不容易踩雷,倒不如说是口味很杂好养活。用马女士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是她不吃的,好吃的她都喜欢吃。

        薛司旸吃得很快,擦完嘴就倚在靠背上。

        纸片人远不及孟迎这样鲜活有意思,他也就没打开手机,而是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

        看着她吃东西的时候像只快乐到要起飞的仓鼠,看着她两侧脸颊鼓鼓囊囊又嚼得飞快。

        眼角眉梢的神色很丰富被他尽收眼底,一切细节变得生动而鲜明。

        她尝味道的时候时常会有很惊喜的表情,但不一般会讲话;喜欢吃一口干的之后再喝一口冰奶绿顺顺气;在嗦面的时候也会迷信地尽量不去咬断……

        就像是篮球赛场上一个接一个的三分球不断投中时的那股热血沸腾,薛司旸很满意自己预判到的这一切,食指不自觉的轻轻点击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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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碗面全进了肚子,孟迎再抬眸,发现对面的人正翘着嘴角。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凭空笑什么:“你很开心?”

        被戳破的时候拒不承认,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回手递了一张洁柔的纸巾给她擦手。

        他记得她最喜欢这种纸巾上沾的古龙水的味道。

        科学证明,在吃饱饭之后血运下行会更多的集中在胃部动脉,所以此时不宜思考任何问题。

        可孟迎还在琢磨上午的事情,还在思考要怎么彻底解决掉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于是走路没看路,鼻尖猝不及防地抵上了前面人的背。

        冬天的气温走低,分子扩散得慢了些。他呢子大衣上留存着淡淡的香气,飘渺,但又很沉稳的味道。

        乍闻起来像是茶香,闻久了,最后散发出来的却又是雪松的味道。

        薛司旸让她赶紧回宿舍去补觉:“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孟迎以为他有了万全之策,谁知他竟是直接搬出了老子“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的思想,气得她肝火旺。

        但玄学这种东西似乎就真的存在,当她还在不停地头脑风暴着planabcde的时候,阿绥跑来告诉她事情应该算是解决了。

        “表白墙被举报了,理由是发布不实内容损害个人名誉和利益,学生处下令整改半个月。之前的帖子全删了,之后不合格的帖子也不会放出来了。”

        特意来告诉了她这么好的消息,虽不至于称为‘再生父母’,但也被她熊抱了好几下:“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阿绥嫌她烦,但也没跟她客气,点名了学府路拐角的那家沧州火锅鸡。

        蒋思佳趁火打劫说还想喝喜茶。

        孟迎给她丢个白眼:“你想屁吃哦。”

        她只是高兴疯了,但又没有傻。

        吃完饭后去结账的时候也没真的让孟迎付全款,而是选择了aa制。

        虽说是女生吃不了多少,但毕竟平川的消费水平摆在这儿,而且她的兼职收入来源也已经在吵架的第二天就被宋央切断了。

        不过那还不能够打击到她,就算没被开除,考试月她也是要主动辞职的。

        日子一天天的临近放寒假,可欢欣雀跃之前还是要经历种种磨难——各科的期考前还有场四六级的考试,在十二月底,学长学姐们考研之前。

        在教室外头排队等待过安检的时候,阿绥紧张得手脚发冷,孟迎挽着她的胳膊给她打气,说要冲刺,要雪耻。

        后三个字惹来阿绥的跳脚,回想起某段丢人事迹。

        阿绥就上学期的时候考过一次四级,刚考完就在朋友圈里激情开麦,吐槽听力是个什么东西,明明很努力的在听但就是敌不过它绕来绕去的不知道说了点啥。

        有个学霸好友比她还惨,在下面评论说:你好歹是听了的,而我耳机听了两三句话就没电了,剩下的题都是我无根据自己蒙的。

        阿绥有点缺德的幸灾乐祸,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出成绩的那天。

        424分擦着线没过有点可惜,听力也不出所料的拉胯,才考了98分。

        只是她没想到,那位听力纯靠瞎蒙的选手竟然过了,不但过了,而且每一项还都不低于150。

        “所以小丑竟然是我自己对吗?”阿绥化悲愤为食欲,把室友们囤的零食全吃了。

        这个时候的安慰不足以体现出姐妹情深来,孟迎又给她狠狠插了一刀,提醒她两天之内已经胖了四斤的事实。

        口耳相传的励志名句和流传千古的人生箴言多半都是经历了千万人的检验,尤其是关于‘努力’‘成功’这类点击率极高的词汇。

        考试前狂练听力的辛苦不会白费,考完试阿绥第一次觉得扬眉吐气。

        孟迎也觉得自己考得不赖,毕竟严师出高徒,不为自己也不绝能给薛司旸丢脸。

        两人直接去了食堂,买好了自己要吃的麻辣烫,又去卖拌面的队伍里帮蒋思佳和桑以买。

        阿绥有点累了,把下巴垫在孟迎的肩膀上,想起来下周三是她的生日。

        不爱动脑子又人均选择困难症患者,最后决定采取迂回的措施:“迎儿,购物车给我看一眼呗。”

        小把戏司空见惯,孟迎知道她要干什么,没给,想了想把话题直接挑破:“我那天要回家吃饭。”

        阿绥哦了声,抬手刮了刮鼻骨:“没事啊,你生日那天回家,然后周五是平安夜,周六是圣诞节,还怕没得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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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女士早早就准备好了食材,当年女儿18岁的时候正值高考,也就没有好好庆祝什么。如今20岁整正式加入了奔三的行列,也算是真真正正的长大成人了。

        周三下午没课,孟迎早早就回了家,洗了手准备给马女士帮忙,却破天荒的被赶出了厨房:“行了,你今天歇着吧。装样子也装不像。”

        孟迎笑,得了便宜继续卖乖:“我生日就是您的受难日,这不得帮帮您。”

        话这么说,但洗手擦手脱围裙的动作倒是一点儿都没放慢。

        “出息。”马女士偏头瞥她:“你以后少让我生气就是在帮我了。”

        孟迎还想反驳,但客厅的敲门声却没给她这机会。

        打开门,是对门的裴岚和薛沭。

        来送礼物的。

        两家人太熟了也就不需要那些繁琐的假客气,比如孟迎很自然就地接了礼物,再比如那对儿母女俩也欣然接受了生日宴的邀请。

        两位女士在厨房里忙活,两个孩子在卧室里玩耍。

        礼物一共是三份,薛爸爸送的一根联名的限量款钢笔,裴岚送的一条梵克雅宝的手链,还有小朋友送的一张绘画贺卡。

        唯独没有薛司旸的。

        知道他去外地参加学术交流会了,没有礼物也不怪他,但是怎么连声祝福都没收到。

        亲朋好友不断发来的祝福微信提示着她手机没有任何问题。

        那手机没问题,大抵就是人的问题了。

        不断刷新着微信的界面,耳边充斥着薛沭“姐姐”“哥哥”“妹妹”的叫声。孟迎犹豫了一下,重新点开了和薛司旸的对话框。

        对着小姑娘玩芭比时笑得没了眼睛的模样咔嚓一张发过去。

        附加上一条文字。

        【孟迎:妹妹说想要哥哥陪。】

        消息发过去过了十几分钟薛司旸才回复,很讲究礼尚往来,也是一张照片。

        大概是从酒店拍的,远处某明珠塔清晰可见。

        两人东拉西扯半天,却丝毫不提过孟迎生日的事情。

        没劲透了,也不想再理他了。孟迎趁着要吃饭的当口结束了话题,关掉手机扔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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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延误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在在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出租车终于开进了小区。

        直到现在,薛司旸依旧没能从这场自己说走就走的荒唐行径中缓过神儿来。

        明天是高校之间交流活动的最后一天,安排了上午听讲座,下午经验报告分享。

        他都想好了明天晚上一回来就亲自给孟迎赔罪,陪她再过一遍迟到的生日,解释为什么没送上自己的祝福。

        可下午她找他说话,那句“妹妹想哥哥陪着”被他看了许多遍,甚至是被看烂了。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问问她,妹妹的含义里包不包括她自己;也想问问她,希不希望在吹蜡烛时有他的陪伴。

        于是在带队老师宣布了今晚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薛司旸突然想到,要不回去吧。

        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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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电话的时候,孟迎手忙脚乱。睡衣也没来得及换,裹了层厚实的呢子大衣就匆匆下楼。

        他站在长椅旁边,椅子上摆了两个包装盒。逆着路灯看他,连头发丝儿都在发着光。

        “过来。”

        他叫她,又陪她蹲在了长椅前,拆卸着那个装有蛋糕的纸盒子。

        蛋糕不大,小4寸,是最简单的奶油款式。

        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倒是外围包了一圈粉色丝带,插了两只粉白色含苞欲放的郁金香。

        孟迎不得不承认,他很会,很能轻易地拿捏住她的心思。

        知道比起花里胡哨,她其实更喜欢简单雅致的东西。

        “一根蜡烛代表一个愿望。”薛司旸问她要插几根。

        孟迎亳不贪心地只举起了一根手指。

        冬夜的气温持续走低,白气一呼一吸间若隐若现。蜡烛吹灭的同时,薛司旸也脱口而出了那句最简单也最直抵人心的祝福。

        ——孟同学,生日快乐。

        没超过零点的时限。

        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薛司旸送她的生日礼物,是祖马龙的限定款香水——苦橙。

        孟迎在手腕处喷了一泵,觉得意外的好闻。

        前调的味道像是冬日里太阳出升前的回温;而中调里开始变苦,却苦中带甜,温柔又坚定有力量;直到后调里面的回甘,留下淡淡的檀香味。

        也像现在。

        冬季、夜晚、街道、和路灯掩映下的彼此。

        “还有卡片。”他提醒道。

        孟迎拿起盒子里那封手写的卡片在仔细阅读,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是最俗气的“希望你”格式。

        从高中里修炼来的‘不懂装懂’技能没有释放出来,她很虚心地请教他:“什么意思呀?”

        薛司旸告诉她,这其实已经是他最实在最诚心的祝福了:“普普通通无灾无难的人生听起来很平凡,但那也只是少数人的一生,我不想送你任何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祝福,只希望你在琐碎的生活消磨中能得偿所愿,在无论顺逆的人生中渐臻佳境。”

        月朗星稀,朔风也难得的轻柔,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切情绪都被遮掩的很好。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混乱中又藏着羞赧;谁又因为一句两句而心生悸动。

        蛋糕吃进第一口的时候,零点的钟声才敲过,舌尖上的奶油化开,一片温濡绵软的感觉,也甜丝丝的。

        两人分坐在长椅的两端,中间隔着已经拆封的两个盒子。

        孟迎用叉子切了块蛋糕放入口中,叫他名字:“薛司旸。”

        “嗯。”

        “你下午为什么不在微信上祝我生日快乐?”

        她一直都在疯狂暗示,不信智商如他这么高却看不出来。

        薛司旸目视前方的表情没变,想了想,告诉她:“礼物要当面送,祝福的话也要当面讲。”

        这话听起来挺让人开心的,孟迎选择既往不咎:“薛司旸我想听你唱歌。”

        他问:“想听什么?”

        “想听超市门口投币摇摇车上的歌。”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不是。”

        “那一闪一闪亮晶晶……”

        “哎呀不是。”

        他忽然问:“听我唱歌是你许的愿望吗?”

        孟迎说是,期待的小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但相反他没再唱了,而是很无情地告诉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瞧着她被诓骗之后很不高兴地拉下嘴角,神情越来越失落的样子,薛司旸笑意渐深,承诺她明年一定实现她这个不是秘密的愿望。

        只是很多年之后再回忆起当时,也从没想过会一语成谶。

        再也没有的明年,再也没听到过他当面的祝福,也再没有听到他承诺过的生日快乐歌。

        孟迎能有勇气认清现实,却始终不能坦然地释怀。

        说出来的愿望不灵验了她认,那没说出来的呢?为什么也不能实现?

        那年生日,她唯一的愿望——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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