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间幕（三）：比比东×千仞雪

　　武魂城，教皇殿。

　　比比东穿着一身常服，百无聊赖地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事务。

　　无趣、枯燥，却不得不做。

　　比比东不止一次想改革武魂殿的这项垃圾制度，但奈何现实条件并不支持她这么做。

　　先说这种制度，或者说风气，产生的原因——大部分武魂殿基层干部，也就是处在执事、分殿殿主这个级别的魂师，他们能力不足，也早已习惯了向上写报告，然后等上面指令的做法。再接着，某些无能的家伙见下面人往上写报告，自己也有样学样往更上面写报告，时间一长，便成了不良的风气，在武魂殿中蔓延开来。

　　这种不良风气当然可以改，只要比比东有这个决心，并且能承受住改革初期的那段阵痛期，但很可惜的是，武魂殿正处于关键的扩张期，贸然改革会存在后续的行动出差错的可能，这是教皇殿和供奉殿都不想看到的。

　　说到供奉殿，不得不承认千道流人虽老了但脑子还算好使，借保证武魂殿计划顺利的“大义”，来达成供奉殿立场的“私利”，把比比东牢牢地锁死在办公桌上，使她把大量时间浪费在处理无意义的公务上，从而耽误自身修炼。

　　综上，比比东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把改革的想法暂时吞进肚子里，继续每天处理海量事务的枯燥生活。

　　“呼——”比比东放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后随意伸展躯体，一副慵懒美人的姿态。

　　但休息只是暂时的，工作才是永恒的。小憩一分钟后，比比东再次拿起笔，逐个批阅桌上的报告。

　　……

　　天斗城，史莱克学院。

　　一架装饰简奢的马车停在史莱克大门前。

　　随即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细声音从那宦官打扮的车夫口中传出。

　　“太子驾到！”

　　史莱克的门房迅速反应过来，派一人去通知院长弗兰德，剩余的上前迎接。

　　弗兰德来的很快，正好和马车上下来的雪清河碰面。

　　“太子殿下，不知您来是？”弗兰德率先问道，看似恭敬实则暗含疏远。

　　毕竟，弗兰德向来不喜欢和贵族打交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鬼知道雪清河这次来会有多少暗中的目的，又会有多少暗中的眼睛将目光聚焦在史莱克上，他不喜欢这样，他希望史莱克是纯粹的。

　　但雪清河似乎毫不在意弗兰德暗中的疏远，上前来主动握住弗兰德的手，“弗兰德院长，您是我尊敬的长辈，可以不用叫我太子殿下，像老师那样叫我清河就行。这次我来，是为史莱克学院夺得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冠军一事奉上祝贺，帝国以你们为荣。同时很抱歉前几个月事务繁忙，不仅这份祝贺晚了，连招生仪式都没能抽出空来。”

　　“哦，好吧，那我就谢过太子殿……啊不，清河你了，哈哈。”弗兰德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用看着就假的尬笑应承下来。

　　“不用谢，弗兰德院长。这是史莱克学院应得的。”雪清河很是谦逊，把姿态放得很低。

　　但就是这样才让弗兰德愈发担心，不出意外的话，雪清河就要提出自己的需求了。

　　果然，雪清河随后便以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问道：“那么，弗兰德院长，能带我参观一下史莱克学院吗？培养出史莱克战队的学院内部氛围究竟如何，我很好奇。”

　　此言一出，弗兰德算是没辙了，只能暗自叹息一声，表面依然恭敬，“好，清河，那就跟我来吧。”

　　雪清河微笑点头，吩咐随从在外等候，自己则跟着弗兰德进入史莱克学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弗兰德一句话没说，脸色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的。路上有学员向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雪清河倒是真像他话中说的那样，时不时发出赞叹，啧啧称奇，仿佛真的对史莱克很好奇。

　　“怎么，弗兰德院长看着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雪清河笑着问道。

　　不问还好，这明知故问的一番话险些给弗兰德整破防。他赶紧深呼吸几次，极力压制住心中骂人的冲动，微微摇头。

　　“哦？为什么要摇头呢？其实我很清楚的，弗兰德院长。你认为我的到来让史莱克被迫贴上了太子的标签，立场不再中立，本应纯粹的求学之地也因此染上了贵族之间政治斗争的肮脏色彩，变得不再纯粹。不是吗？”

　　雪清河依然保持一贯的温和微笑，但说出的话却让弗兰德心中一惊。

　　“你感到惊奇吗？弗兰德院长？事实上，没什么好惊讶的，你和皇斗学院的三位教委一样是个纯粹的人，心思很好猜。当然，我很欣赏、也很尊敬你们的纯粹，也认为学院理应是个纯粹的地方。”

　　雪清河没再管弗兰德表情如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是，学院果真能像理想中那样纯粹吗？答案是否定的。皇斗学院、星罗皇室学院、武魂殿学院、神风学院、炽火学院、雷霆学院等等，它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没有谁能遗世独立，做到中立。”

　　“我知道，弗兰德院长或许想说，史莱克学院跟它们都不一样，是个例外。但你是否知道，在我来之前，史莱克身上早已有不少标签了？就说最明显的一个吧，七宝琉璃宗。老师不止一次的在公共场合表达对史莱克的看重，老师的女儿宁荣荣更是史莱克的优秀毕业生，无论你怎么解释，都会有人认为史莱克背后有七宝琉璃宗支持。这就是现实。”

　　“或许弗兰德院长还会说，这是学员的事，学院本身持中立立场。但这可能吗？不觉得这么说很虚伪很可笑吗？学院和学员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从来没有过可以拎出来单独看待的说法。”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认为，身为太子，应该能入史莱克这良禽的法眼吧？”

　　雪清河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弗兰德。

　　弗兰德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见状，雪清河便转移话题，说道：“弗兰德院长，请问老师的女儿宁荣荣在哪？我跟她有要事相谈。顺带一提，如果无法做决定的话，不妨一起去听听我和宁荣荣谈论之事，相信院长会有些许感触的。”

　　……

　　马车不快不慢地离开，驶向太子府。

　　史莱克学院的会议室中，弗兰德看着宁荣荣，眼神复杂。才过去几个月，他觉得自己竟然已经有些看不透她了。

　　就在刚才，这位七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和雪清河简单聊了当今大陆局势，指出武魂殿的扩张意图，并代表七宝琉璃宗向天斗帝国提出了深度合作、达成情报共享、共同对抗武魂殿扩张的方案。雪清河对此深表认同，最终二人达成一致。

　　“荣荣……你……成长了许多。”弗兰德苦笑道。

　　“是啊，院长。确实是成长了很多。而且，想在如今的斗罗大陆上立足，史莱克必须要考虑自己的立场了。在武魂殿的问题上，中立是不存在的。院长，您是知道答案的。”宁荣荣也看着弗兰德。

　　“那么，我要先回宗门了，待在学院里太长时间会引人怀疑。回见，院长。”

　　说罢，宁荣荣从椅子上起身，向弗兰德点头示意后离开。

　　会议室内，只剩下弗兰德一人，怔怔地凝视着天花板。

　　知道答案吗？也许吧。但，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那他宁愿抱着自己的理想溺死。

　　……

　　是夜。

　　太子府。

　　处理完各项事务的雪清河回到卧室，让隐藏在暗中的护卫退下后坐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梳妆镜，仔细地端详着镜中之人。

　　肌肤白净、五官标致、温文尔雅，微笑起来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是谁？

　　是天斗帝国的太子殿下，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的唯一弟子，雪清河。

　　——那雪清河是个怎样的人呢？

　　表面温和，平易近人，爱民如子，谈吐优雅。实则精通政治，党同伐异，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了皇位谋杀二弟三弟。

　　——那你呢？你是谁？又是个怎样的人？

　　我？我是雪清河。

　　——不，你不是雪清河。

　　对，我不是雪清河。

　　——你是谁？

　　我是……千仞雪。

　　——千仞雪是谁？

　　千仞雪是我。

　　——千仞雪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

　　为什么你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我就是千仞雪。

　　不可能。我才是千仞雪。

　　——不。我是千仞雪。我是比比东的女儿，是千寻疾的女儿，是千道流钦定的天使之神传承者。

　　这不是千仞雪！那个女人从没把千仞雪当做女儿，爷爷也不是你说的这样！

　　——这才是千仞雪。

　　不是的！不是的！

　　——这才是千仞雪。一个无意义的人偶，为回应期待而生，却没有达成任何人的期待，让所有人失望。

　　不是！不是！

　　——这才是千仞雪。父亲早逝，无比渴求母亲的爱，却一无所获。

　　不是！不是！我从来没渴求过那个女人的爱，我恨她！

　　——这才是千仞雪。自出生便被千道流钦定为天使神的传承者，千道流对千仞雪的一切关心一切爱护，只是因为千仞雪是天使神的传承者。

　　不是！不是！爷爷爱我，才不是因为我是天使神的传承者！

　　——这才是千仞雪。童年只有两边，一边是一无所获的母爱，一边是接受传承成为天使神的未来。黯淡无光，毫无意义。

　　不是……不是……

　　——这才是千仞雪。来到天斗帝国，嘴上说着要向母亲证明自己，实际上是为了帮助母亲，让她能多看看自己，更是为了逃避天使神的传承获得所谓的自由，用雪清河的身份麻痹自己，让盗国顶替天使神传承，成为自己活着的意义，让自己的存在不再空虚，不再只是天使神的传承容器。

　　——这才是千仞雪。无意义的人偶幻想着遥不可及的事物。想要爱，想要被爱，想要自由，想要理想。雪清河能够爱，能够被爱，能够有自由，能够有理想，那就成为雪清河。

　　——这才是千仞雪。不知从哪来，不知到哪去，却依旧挣扎着想要成为真正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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