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三、玉难石林

敖释笑着与杨瞒招呼：“回来啦。”

        杨瞒只冲他点点头，飞身坐到尺郭肩上，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的小乖乖，可想死你了。”

        尺郭咧着血盆大口“呼哈呼哈”叫了两声，熟悉他的才知道这是高兴坏了的表情，不然总要吓个半死，以为他要吃了杨瞒呢。

        敖释仰头：“你怎么不说说想我，我又要替你照顾尺郭，又要照顾蓬莱的，你不该谢我吗？”

        杨瞒翘着腿低头看他：“是谁说谢来谢去显得生分，不爱听的？我又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如你愿不好，不如你愿也不好，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敖释淡笑着直点头：“这些年什么都不缺，就缺你这份儿教训。”

        “欠骂。东西带来了吗？”

        敖释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白相间的石头向上一抛，那石中青似碧水，白如云雾，小小如鸡卵一枚，却如装有天地山水，灵气十足。杨瞒伸手接住，举起来迎着阳光，放在眼前看了看：“玉灵啊玉灵，当初为了挖你可费了不少心思呢，管点儿用啊。”

        敖释问：“那事儿有眉目了？”

        杨瞒从尺郭身上跳下来，手里把玩着玉灵：“兴许，未必，说不好。”

        敖释总听她这么说：“瞳姐姐真的能回来吧。”

        杨瞒停住脚步：“十三，我记得第一回跟你说阎君是我姐夫的时候，你很惊讶，你说没想到他竟然会娶妻，他娶妻，不至于让你那么惊讶吧。”

        敖释点头：“我寻思，你阿姐十五就没了，他们成亲的时候，你姐才几岁啊。但我没敢问，觉得冒犯。”

        杨瞒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所以在你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我姐。”

        “算看过吧，你画过她的画像啊，就挂在你书房里嘛，我见过，很美。”

        “我们挖玉灵之前，在海上撞了人，你可还记得？”

        “当然，我们还被罚在玉难峰跪了一宿呢。”

        杨瞒一笑：“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不特意深聊深问，还真察觉不出什么破绽。”

        “什么意思？”

        “你的记忆，尤其关于我姐的部分，被人改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应该能想起来，他想动我，就没动成。”

        敖释半信不信：“这么玄乎？”

        “可不是嘛。”

        敖释拿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玉灵：“好端端又来碑林看什么？”

        杨瞒冷笑：“说话的石头比说话的人可靠，他们有个小本子在这儿，我来看看记的什么好事。”

        敖释看了看杨瞒身边的商娘子：“明珠娘子是从灵山出来的，这么些年怎么不见你去灵山问问？”

        杨瞒手上的石头一亮，里面的碧水白云流转起来，她抬脚往碑林里去：“我连元始天尊都不想见，跑去灵山做什么，他们要真有心，有多少话不能透给我知道。”

        敖释跟了她两步：“万一他们就等你去问呢？”

        杨瞒回头看着他：“姐姐找不回来，再把我自己搭进去？你这脑子，怎么就是不见长进。”

        “你……”

        杨瞒抬手制止他再说话：“你要是不急着回去，跟珠珠回京洛宫喝杯茶去，让尺郭在外面等我，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敖释不乐意：“我要同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

        杨瞒说完没入石林中不见了身影，敖释要跟过去，却被尺郭扯住，明珠在旁劝道：“世子同我去京洛宫坐会儿吧，这里头没什么凶险，却耽误时间，您如今主持东海，就不要为别的事情劳心费力了。”

        敖释低头叹息：“呵，就为这主持东海，倒把咱们生分了，真不值当。”

        明珠柔声劝慰：“长大了都是各忙各的，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整天无所事事，四处闯祸，许多感情会变，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却不会变，以我们五郎的性子，若是有半点生分，怎会把好东西都放在东海，让世子来保管呢，您不该这么想，叫她听见会不高兴的。”

        敖释笑笑：“世上我最羡慕的就是明珠娘子，第一你最懂她，第二你能时时跟着她。要是有机会，真想和阿瞒一起去历世，我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开心。”

        明珠抬眼看了看这位东海的世子爷，他对阿瞒的感情很深，这个不难懂，他们两人都是从小就没了爹娘，可怜无处说的孩子，自幼一起闯祸，一起挨骂，也相互依靠，相互信任，有时候她也猜不透，这位世子有没有拿阿瞒当女儿家看待，两个人再大一些，他会不会越发怜惜阿瞒？

        想到这儿，她又笑着摇头，阿瞒不需要别人怜惜，从来都是她怜惜别人，敖释看见她笑：“笑什么？”

        “没什么。世子同我回京洛宫吗？”

        敖释往前走，才发现衣袖还被尺郭扯着，有些生气地拽出来：“喂不熟的东西，白养你这么些日子。”转头又和明珠说，“要去的，我还想听听你们这些年都去哪儿了，阿瞒一定不愿意同我细说，有什么趣事，还得劳烦您给我讲讲。”

        明珠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掩口笑：“趣事没有什么，却有一件怪事。”

        敖释立刻探头来问：“什么怪事？”

        明珠故作疑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们去的地方呀，雨水总是异常多，就是北方那些干旱的州府，也三天两头的下雨，明明不是雨季呢，正好想请教世子爷，如今人间的行雨令，还是东海执掌吗？”

        敖释干笑：“呵，竟有这样的事情，回去我就问问雨官，怕不是他年纪大，老糊涂了。”

        明珠笑着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哦，年纪大，老糊涂了。”

        敖释不再敢说什么，蕙质兰心是夸人的话，放在商姑娘身上，贴切是贴切，却有些叫人害怕，她好像看一眼就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敖释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尤其是阿瞒身边很亲近的人。

        且说杨瞒进了碑林，弯弯绕绕走到正中央，把玉灵嵌进地上的一个凹槽中，四面八方立时又树起许多石碑，林林总总，大约像个八卦阵一样的迷宫，此阵不为困人，只是碑上文字时隐时现，得找对了时机才能看到石碑上头的字。

        杨瞒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只是抱着好玩的心，粗略看了几块，这回仔仔细细走了一遍，结构并不特别复杂，南边只有一面石壁，最高最宽，记的是混沌初开时，天上之事。

        东南两面壁无字，或是有字，但杨瞒无法看到。

        北面八座碑，西北七座，大小不一，扬尘显字，记天下事。

        东面三座碑，阳光照到的时候显字，西面六座碑涨潮时显字，这九面记的是些老神仙的来历，上头得有一半的神仙已经归虚了，就是活着的，也有不少灵体散落。

        东北向四面壁，西南向五面，涨潮而有阳时显字，这九面就是杨瞒这次来要细看的，上面的内容很杂，这几句说大罗天有哪些花花草草，跳两句却讲地府十王的来历了，杨瞒并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看了许多废话，还要等着潮水和阳光，她耐着性子盘腿坐在石壁下，看不到字的时候就按着头想事情。

        姐姐在灵山的时候叫什么呢？佛祖如此怕人知道，一定是和姐姐的来历有关，天尊也把姐姐的来历藏得很深，连姐夫在知道姐姐出自灵山前，都认为她只是凡人。佛祖把姐姐关在青莲峰上，当真只是为了观悟寂寞？如果不是，那把姐姐藏在那儿，是何目的？

        潮起云开，杨瞒睁开眼睛继续看石壁上的字，这一篇正是她要找的：

        佛祖曾游四海，瀛洲外遇元始天尊，天尊问来故，曰：“佛国山水亦如是，七宝成山，金沙遍流，然无繁华及蓬莱外岛者何？”

        天尊曰：“尝闻灵山有奇色莲华，大如车轮，菩提林啸，曼陀雨馨，风露云雾皆悉佛法，昼夜六时，群鸟出和雅音，繁华如此，是为极乐。蓬莱外岛，草木喧嚣，道法不拘，不可同语。”

        佛祖问曰：“虽言外岛，亦冠仙字，道法何以不拘？”

        对曰：“道法自然，草木天生地养，是为自然，以何拘之？”

        佛祖曰：“俗花向俗，佛法挂碍，故而不生乎？”

        天尊笑曰：“草木有籽而芽，既无籽何有芽。”

        佛祖曰：“蓬莱何草不生？”对曰：“无草不生。”

        “何草倦生？”

        “有花名唤阿苏者，慵慵嗜睡，信之，万木可生。”

        佛祖问籽：“诚愿携籽归。”

        曰：“求仁而不得，未尝有也。”

        杨瞒看完，天色又要暗下去，她匆匆扫了一眼最后那块石壁，看到是九重天的几条什么规矩，最后一句是“得其尊者，必失所爱”，无暇多思，玉灵已没了光，层层叠叠的石林阵马上变得单薄，杨瞒回中间捡了玉灵出来，尺郭在外头守着，他见杨瞒心事重重的，静静跟在她身边不说话，杨瞒问他：”我进去有多久了？”

        尺郭伸出两个手指头，杨瞒点了点头：“两天，玉灵这次亮得比上次久，许迈先生有来过吗？”

        尺郭摇头，杨瞒冷笑：“还说玉灵与他心脉相连，当初我挖的时候他不知道，我用了两回他也不知道，狗屁的心脉相连。”

        尺郭也笑，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杨瞒拉着他快步往素洙峰去：“咱们去和珠珠讲一声就往地府去，找个地方让你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尺郭“呼哈呼哈”地笑，一扬手夹起杨瞒就跑了起来，风一般回了素洙峰，进了京洛宫也不放她下来，杨瞒只好在他怀里和明珠说话：“珠珠，你在蓬莱歇几天，我带尺郭回地府一趟。”

        明珠见他们风风火火的：“这样着急吗？不去前面请个安再去？”

        “自然要去请安的，先来同你讲一声。我出去就不回来了，你自己吃饭啊。”

        “好，正巧花岛有茶会，我去玩几天。”

        花岛便是石碑上所说的蓬莱外岛，杨瞒觉得姐姐的出身必与花岛相关，她又在灵山得灵有形，会不会姐姐就是当初那枚阿苏的种子？她觉得必须要和姐夫好好谈一谈了：“你安心玩儿，我总要下去待个十天半月呢。”

        “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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