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枕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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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央是被冻醒的,意识回笼前感觉身下一片湿凉,还有些扎人,好像是在草地上,耳边隐约有吱吱唧唧的锐利叫声,时远时近,尖细聒噪。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灰暗的天空,浓雾笼罩,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一群长得又像猴子又像猪的动物瞪着红通通的眼将她围了好几圈,浑身棕色鬃毛,背部鬃毛立起像长刺,耳上长着白毛,四肢和身体很长,像人一样站立或蹲坐,正吱吱嗷嗷地怪叫着,远一点的那几只正在争抢一件已经破破烂烂的秋香色披风,正是穆央那件回房间后还没来得及脱掉的披风。
她定睛一瞧,认出这些奇怪的动物是狌兽,稍松口气。
狌兽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异兽,性格顽劣缠人,能发人声,若是有狌兽知晓了某人的名姓,会模仿其亲朋好友的声音在其背后呼喊其名,普通人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后发现叫自己的是一群像猴又像猪的异兽时,基本都会吓得连滚带爬地逃离,而它们就会在捉弄成功后发出怪异又满足的大笑,百玩不厌,像块黏人的狗皮膏药,威胁性不大但却很是讨厌。
穆央低头,从怀中抽出了张爆破符,默念咒语。
无形的气流渐起,在指尖裹挟着黄纸涌动,语毕,符纸脱手,气流骤散,在狌兽上方轰然炸开,炸裂声和刺目的火花惊散了兽群。
一时间,狌兽群尖细高亢的嘶叫声四散进了大雾里,尽数离去。
穆央起身,环顾四周,除了身后一堵灰色石墙,所见之处皆为浓浓白雾。
她琢磨着自己应该是在一户人家的围墙外边。
可她怎会在回房间后突然昏迷,又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实在是奇怪得很。
她掏出怀中的符纸查看,符纸都在,倒是多了几分孤身一人的底气。
穆央想了想,大雾太浓,看样子短时间内也不会散去,雾里视线受阻,情况不明,她可见的范围也仅仅是周围一小片,稳妥起见还是先沿着墙根摸索着往前走。
这平平无奇的石墙一直延伸到大雾深处,像是永无尽头。
走了好一会,才模模糊糊听到有梆梆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平稳有力地敲着,在大雾中听得不是很真切。
穆央顺着敲门声继续往前走,声音越来越清晰,最终见到了这座庭院的抱厦。
她屏息躲在抱厦的侧墙后,探头往正门看去。
发出梆梆响声的正是门环,门前明明空无一人,可那门环却凭空敲响,就好像真的有人来拜访主人家,温顺有礼地耐心叩门。
穆央细细听了一会,门内没有丝毫动静,那门环依旧锲而不舍地敲着。她的视线又往上方门楣望去,发现那本该挂着牌匾的地方空空荡荡。
无匾之宅。
她心头一震。
牌匾更像是一种标识,有镇宅功效,意味着此处住宅已有主人,在门神庇护之下,为阳间之物。而此刻的无匾宅院毫无疑问的凶险。
原本那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现在听来也犹如催命咒一般。
梆、梆、梆梆、梆、梆
待她反应过来时,这敲门声已经乘虚而入对她造成了影响,扰乱了她的心神,心脏急促慌乱地跳动,背后冷汗涔涔,那梆梆敲门声像是敲打在了脑海中,余响震荡,隐隐有了痛意,一声比一声重,一下比一下疼。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手探入怀中,已画好的符篆不能用于施咒者本人,不过朱砂还剩些,于是她直接用指尖蘸取鲜红的朱砂在额前画上安神咒,繁复的咒文一直蔓延到鼻梁中。
咒文甫一画上,犹如一股清凉打入脑海,稳定心神,痛意缓和。
她从小灵感强于其他除邪师,对灵异的感知也更加敏感,虽说在寻灵等方面有先于他人的优势,但以人类脆弱的肉/体,对邪祟鬼怪的东西感知太强倒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地方怎么说也是邪祟的地盘,对她极其不利,要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才是。
穆央远离敲门声,不想惊动门那边的东西,在一处墙角用朱砂画下标记,再试着往雾里走。
雾气厚重,对方向的感知也被大大削弱,她只能沿着进来时的方向直直往前走,稍微偏差一点可能就会迷失来时的方向。
走了许久,穆央所能看见的,只有无边的雾和脚下的草地,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人,时间一长,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迷失了方向而不自知。
她靠着毅力坚持着,可层层大雾散开后,依旧是那堵朱砂标记灰色石墙。
那确实是她亲手画上去的标记,她又回到了原点。
周围的大雾皆是屏障,看来还是少不得探一探这座宅院了。
虽是要进去一探究竟,但穆央并不打算和门口的家伙硬碰硬。
既然要避开耳目,那必然不能走正门。她抬头估量,围墙大约有两个她那么高,尚可。
所以她还是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退后几步助跑,往上灵活一跃,踏墙助力,刚好扒上墙头。
从墙上翻下来,刚刚落地,穆央就觉得脚下的地湿软得过分,黏黏糊糊。
她又试着踩了几下,这泥土不仅黏糊,而且踩得狠了像肉一般有弹性,可抬脚后鞋底并未沾上丁点儿泥土,刚刚黏糊的触感仿佛是错觉。
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枚一字银簪,狠狠扎进土中,直到大半没入,再压着末端一挑,一小团泥被翻了出来,滚到了旁边的石地上。
那团泥一碰到坚硬的石地就紧紧黏住,仔细看它这软趴趴的一坨还在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它开始朝着泥地的方向蠕动,刚开始只是试探似的慢慢爬,在发觉自己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后越爬越快、越爬越快,在它即将回到原处时,一块方方正正的淡绯色手帕盖住了它,将它裹得严严实实。
穆央将这团奇怪的、抖得厉害的泥巴用手绢包好,看上去湿乎乎的泥却丝毫没有沾湿手帕,想了想她还觉得不放心,又给它贴了张符。
收好泥巴后,她又侧耳听了听,在宅院内部侧耳听,那梆梆梆的敲门声更加明显了。不过她并不搭理这烦人的敲门声,转而打量庭院。
这庭院中规中矩,乍一看似与普通庭院并无不同。
院子正中央有棵枝干虬结发黑的老槐树,主路两侧栽了齐人高的两排小树,树下石板凳上放着一只拨浪鼓,一旁的树上扎了个小秋千,秋千边还有只掉落的竹蜻蜓,仿佛秋千上玩闹的孩童刚走,落下了心爱的竹蜻蜓。
穆央一边看一边往前走,前方的树下还有几本摊开摆放的书,有幼儿启蒙的三字经和撕掉两页的连环画,继续往前都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原本应该是小儿玩闹到一半匆匆离开的场景,可是拨浪鼓破旧,秋千木发黑,书本泛黄,石缝里也长了及踝的杂草,没有丝毫人烟味儿,只剩一地荒凉,似乎离开的主人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走到树的尽头便是堂屋。
穆央抬手推开了门。
咯吱,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无力又绵长的呻/吟,最先入眼的是挂在中堂上方的一幅巨大花鸟画。
画卷色泽极其艳丽浓稠,羽毛斑斓的鸟儿立在在一朵妖娆盛放的红色芍药旁,和这整座灰暗老旧的庭院格格不入。
成对的八仙桌、太师椅、长条案,古董架上的瓷器字画摆放地整整齐齐,一切都是普通人家的摆设,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可却皆是老旧发暗,只有那幅花鸟画像是注入了全部的鲜活和生命力,仿佛永远不会褪色。在这样的色彩冲击下,那一花一鸟似乎显得诡异起来。
穆央盯着画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鸟儿,踩着桌子去够画轴,抬手将它从中堂取了下来,仔细打量。
她用指腹摩挲着画卷,纸是上好的宣纸,颜料亦然。只是就算是再好的颜料,也不可能会一点也不发暗,新鲜地像是前几日才刚刚画成。
作画者丹青技艺卓然,线条流畅,一气呵成。只是整幅画上除了一花一鸟,再无其他,连作画者的印章署名也不曾留下。
片刻过后,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未免也太安静了。
原本一直不绝于耳的敲门声呢?
穆央暂且放下了花鸟画,跳下桌子,往正门赶去,而此刻的门已经大大敞开!
外面的浓雾像是沸腾了一般翻滚着,挨挤在门边,好像在叫嚣着要冲破什么看不见的枷锁闯进来。
她心头一紧,直觉不妙。
上前几步,她急急往门外走去,浓雾退开了些,将将看见门边。
穆央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竟忘了反应。
是一个齐门高的、长着许多触手的球形肉团,它的触手被憋屈地打了好几个死结,整个被塞在门边的角落里,上面还有几个深深的脚印,一幅被狠狠蹂/躏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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