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等德妃陪着太后说完话，出来寻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幸好随行的宫人懂事，给两人盖了件披风，不然非着凉不可。

        她把人喊醒，又叫人找了徐嬷嬷过来，看着人把七皇子接回去了，这才带着三皇子往回走。

        “你俩都聊了什么，怎么能在凉亭那睡了呢，你七皇弟身子刚好，又严重了小心皇祖母不饶了你。”

        三皇子按了按因为靠在一起，脸上被孩子西瓜帽压出来的印子，乐呵呵说道：“没说什么，七皇弟明年就要去上书房，儿子就给他说一下太傅说的那些典故什么的。对了母妃，您那儿是不是还有一个玛瑙手串啊，就是之前舅舅给你找的那个，珠子细一点的，我看小七挺喜欢的，他现在手腕上戴的那一串太大了，看着灰扑扑的也不多好看，母妃，您把那个给我呗，我拿去给七皇弟。”

        德妃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傻儿子，便快速把人拉回宫殿，又摒退下人，让大宫女守在门外，才低声道：“你七皇弟……前几天的事你也知道，他这一病，皇太后就罚了凤栖宫那位，但她身后可是罗家，二皇子也是储君之选，你要是现在和七皇子交好，那可是会被他们看作与七皇子一条船上的，加上刘家的事情……”

        三皇子收起脸上的笑，非常认真地听完德妃说的话，这才说道：“母妃，曙之是儿子的弟弟，儿子与他交好有何不可，淑妃娘娘以前对儿子可是不错的，更何况儿子也不觉得刘家……若是别人因此而多想什么，那就随他们去吧，儿子问心无愧就行。太傅说过，君子有所有所不为，儿子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您这话可不要再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您也早日歇着吧，儿子要回去读书了，过几日再来看望母妃。”说完，对德妃行礼后，就带着小太监往皇子所的方向走了。

        德妃站在原地，看着三皇子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与刚才大相径庭。

        大宫女站在门看了会，等三皇子离开了，才进来，一脸担忧地说道：“娘娘，这可怎么好？若是贵妃……”

        “怕什么，”德妃用帕子压了压嘴角，说道：“罗舒蓉既然敢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怕别人找她算账。本宫让你去查刘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大宫女连忙凑过去，小声道：“……”

        另一边，凤栖宫。

        罗贵妃自从上次被太后娘娘当众罚了之后，已经好几天没出过宫门，她自然不是怕丢脸，这后宫还没有人敢因为这件事给她脸色看，她只是担心，七皇子手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凝絮宫被烧毁的那家宫殿，已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很多次，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但是父亲说的，分明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证物没有找到。

        而刘家现在，与之有关系的只剩下一个七皇子和他身边的老嬷嬷还有一个宫女，不管怎么想，东西都在这三人身上。以刘传运那谨慎的性格，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一个外人。

        可是人在宁安宫，自己已经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太后，再去找已经不可能，若是去找康圣帝……

        不行，康圣帝近来的态度很奇怪，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让他对二皇子和罗家有嫌隙。

        除非，能找到机会亲自见到七皇子。

        凤栖宫贴身大宫女见自家娘娘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忍不住凑近了些，刚好听到对方念叨的这句，便说道：“娘娘，您忘啦，过几个月便是太后寿辰，到时候她一定会带着七殿下出来的。”

        罗贵妃回过神，看向大宫女，对方接着说道：“听闻陛下极为重视，到时候外地的大臣们都会携礼回临安述职，他们都说……”她凑近了一些，继续说道：“陛下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在宴会上宣布。”

        “当真？”最近小儿子隔三差五地生病，又要忙着准备大儿子的婚事，现在又出了七皇子这件事，她简直没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

        大宫女点点头，“底下的人都在传，陛下是在为咱们二皇子造势呢。”

        她是跟着罗贵妃从罗府出来的，对罗府极为忠心，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打探消息比以前要难上许多，万幸这至关重要的消息还是被她探听到了，不然坏事了怎么办。

        罗贵妃闻言瞪了她一眼：“这话是能乱说的？”她想了想，立刻让人准备笔墨：“本宫给家里写封信，你亲自送出去，记住，要亲手送到父亲手上。”

        “是。”

        如此，又过了几日，余曙之的精神好了许多，加上这阵子三皇子有空也会过来陪着他说说话，太后是不知道两个小孩哪有那么多话要讲，不过看兄弟俩关系还不错，自己也放心。

        徐嬷嬷自上次被小主子提点之后，也醒过神来了——小姐已经没了，宫里能护着他们七殿下的人只剩下太后娘娘，但太后年事已高，加上再过一年小主子就要去皇子所，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也不再学淑妃那套，要在这宫里住下去，还是得多和各宫主子们多接触。

        余曙之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只看出来，太后似乎非常想让自己和康圣帝多接触，只要康圣帝去给她请安，十有八九就会把自己喊过去，有时候两母子说话都不避着自己，这让他被迫知道了好多皇家秘辛。

        比如现在。

        太上皇还在世时，情形就如现在一样，后宫被当时的皇贵妃把持，皇后形同虚设，底下的妃嫔和皇子皇女只能自保。太后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劳心劳力，后来太上皇忽然病重驾崩，诸人完全来不及反应，所有皇子就被皇贵妃母家的人控制住了，幸好康圣帝被罗家人救了出来，一场战乱之后，只留下康圣帝这么个皇家血脉。

        康圣帝继位顺理成章，只是原本与罗家分庭抗礼的大家族，在战乱中都死的死伤的伤，再没有人能够制约罗家的发展，积累了三个朝代的势力，竟一发不可收拾。

        康圣帝是一个明君，但要想好好治理国家，实施那些利国利民的政令，需要很多人的帮助，但现在却在罗家的桎梏下动弹不得。

        刘传运冒死揭发罗有却被害，刘家更是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甚至就连身处深宫的已成为宫妃的女儿都遭了殃，尽管罪魁祸首还没有查出来，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这更导致了没有敢说罗家的一句不是。

        罗家的势力太大，康圣帝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谁会是罗家的细作，满宫上下，竟只有皇太后一个人可以信任，所以有事他都会找太后商量。

        “一群纨绔子弟，尤其是元荣和元卓，把三皇叔留下来的好名声都给败坏了。”康圣帝气得拍了下桌子，说到那俩人名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

        在一旁伺候着的吴立和张嬷嬷立刻不敢吱声，太后也皱着眉，一言不发，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谁知这气氛维持不了多久，下一刻就被从太后身旁传来清脆的‘咔嚓’声打破了。

        众人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小家伙正坐在太后身边，双手捧着一个大苹果，整张小脸都埋了进去，吃的正欢呢。

        康圣帝正烦躁着，他不好跟一个孩子发火，却又气不过，就走过去，伸手恶狠狠地戳了戳小孩因为吃东西嘟起来的脸蛋，但因为他没跟孩子亲近过，用的力道大了些，那脸又嫩，竟一下就戳出了个红印。

        七皇子顿了顿，懵懂地抬起脑袋，满脸都是苹果汁，但那红印还是显眼的很，他伸手摸了摸脸上被戳疼的地方，仿佛现在才感觉到疼似的，嘴巴立刻就瘪了起来，眼看就要哭。

        张嬷嬷立刻拿来一块打湿的手帕，轻轻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脏污，太后伸手给他揉了揉，又低声说一会给做好吃的，这才哄住了。

        康圣帝坐回自己的位子，皱着眉探头过去看，越看越觉得母后是不是过于溺爱这小子了？一个男孩，都5岁了怎么说哭就哭？是不是该带过去练练身体，这样下去非养废了不可，皇家的孩子可不能这么养。

        太后回头瞪了他一眼，康圣帝干咳一声，连忙坐好，不敢再打老七的主意。

        大师所说的事，太后自然是和康圣帝说过，只不过对方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一个5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挽救局面的事情？还能靠他扳倒罗家不成？

        “小七啊，皇祖母有件事想不明白，”太后摸摸余曙之的西瓜帽。

        脸蛋被擦干净，苹果也被拿走了，孩子正无聊着呢，听有人跟自己说话，立刻仰起头，乖乖地问道：“皇祖母，是什么事呀？您说，小七要是不懂，三哥也一定懂。”

        太后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父皇管着这天下，实在是累，但有人不配合，还要搞破坏，你说怎么办才好，我们是要由着他呢还是要立规矩呢？”

        小孩想了想，磕磕巴巴说道：“天下大大，莫……莫非……”

        康圣帝皱着眉给他补充完整了：“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嗯，谢谢父皇，您跟三哥说的一样！”小孩笑眯了眼，似乎觉得父皇和自己三哥一样厉害：“三哥说，天下都是父皇的，嗯……父皇要好好管，看到坏的虫子要抓出来，不然苹果都被吃掉了。”

        孩子说话的声音糯糯的，还带着股苹果味，康圣帝以为他又想吃苹果了，刚想说话，却听太后接着问道：“那要是搞破坏的人，是家里的兄弟姐妹呢？怎么办？”

        小孩眨眨眼，低下头不吱声了，在场的人以为他答不上来，谁知没过多久就见他兴奋地抬起头：“那个词叫做，不破不立，意思是……”

        “这是谁跟你说的？”康圣帝不等他说完，立刻追问道，显然他已经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思。

        小孩却以为他生气，连忙往太后身后躲，嘴巴也咬的紧紧的，不肯再说话。

        但他不说，太后却知道他最近和谁走得近，低声跟康圣帝说道：“兴许是允之，允之最近的功课学的不错，时常会来教小七。”

        康圣帝点点头，细想了一会，脸上的表情一扫往常的阴霾，站起来用力揉了揉余曙之的西瓜帽，与太后又说了几句之后就回去了。

        待他走后，太后转过身，给他扶正帽子，脸上是与皇帝如出一辙的轻松。余曙之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住过来这么久，皇太后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就算笑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忧愁，这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的表情。

        但是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只是说了一个‘不破不立’，其中的道理，康圣帝一个帝王不可能直到今天才明白。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康圣帝不是不想治理好国家，只是顾虑太多，掣肘太多，要彻底的改革，需要勇气和时间，更何况，现在是把剑指向皇亲国戚。

        这需要有个人推一推，不管这个人是谁。

        那么，罗家的事情，是不是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毕竟如果他真是一个明君，不应该看不出罗家的狼子野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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