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序章

        “你是我的光”

        秦越直视眼前人，眸色深沉，里头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他身量极高，站在阴影处也姿态挺拔，军装熨烫的一丝不苟，薄唇抿起，下颚线在灯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一缕似有似无的叹息声响起，梁申笑了，因为长期囚禁在狭小的监狱中。那张苍白的、了无生气的脸露出极尽嘲讽的神色，干裂的嘴唇向上勾起，黝黑的深眸像冷潭，孤独且幽寂。

        “感谢陛下谬赞，我担不起”梁申剧烈地咳了起来，脸颊泛起缺氧后的红晕。自从大战之后，他的身体便越来越差，早年间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消失殆尽，“我会承担一切的责任”。

        秦越走上前，神色淡淡，话语却刻薄又尖利，“你有承担一切的资格吗？难道那些经历过苦难的人们能因为你的忏悔而忘却吗？不用做出这样的举动，妄图感动自己”。

        轻飘飘的话音落去，对梁申来说，却如同当头一棒。那双向来果决的眼眸中流露出困惑且迷茫的目光，仿佛迷失在人世间的幼鹿，他喃喃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玻璃窗内外的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无法看着这样的场景。秦越喉头上下翻动，似是有话要说，抬手握住刀柄，‘你不需要让所有人满意，你就是你自己。’他在心中痛惜地想着，垂眸看着地上沉下一片沉默的阴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梁申不着痕迹地咽下口中腥甜的味道，冷潭激荡起波澜，是他在笑，自从被关进这里，第一次露出如此坦然的笑容，秦越怔怔地看着，一时间所有打好的腹稿尽数崩塌。

        “回去吧，不要再来我这里。”梁申忍着喉间难捱的痒，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外表，平和地看着男人，嘴角还残留着余温。

        秦越极度厌恶这样的神情，这种自以为看淡时间的通透感，在他看来就是放弃自我的表现。这样的梁申让他恐慌，好像水中的一尾鱼，捉不住也摸不着，随时随地都会向远处游去。

        神色几度变换，定格在更加冷淡的那一副。秦越俯视着梁申，他们之间罅隙丛生，阴谋和误会交织在一起，不知道该从哪里迈出脚步，两人都不喜欢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得依靠微薄的爱意串联。

        听着秦越离去的脚步，梁申取下眼镜，疲惫地按着眼角。他难耐地抑制着咳嗽的欲望，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会在显示器里看着他，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虚弱的模样，否则便再也无法驯服这头孤傲恶劣的头狼。

        监控室里只点着一盏夜灯。秦越坐在座椅上，碧绿的眼睛凝视着监视屏上的那一抹黑点，静默地注视良久，他倏地起身。

        “执政官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小兵恭敬地问道。

        “明天去请易丽塞医生给元帅大人看一下。”语毕，他便再无留恋，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此后在无人经过。

        ——

        普拉星——星际198年

        “将军”小兵将握拳的手放在胸前，崇敬地弯腰行礼。他的面前是奥斯曼帝国的最高统帅，年仅26岁。“前线战况如何？”年轻的将军说道，神色严肃平静。

        “敌军早已溃不成军，只待将军带领大家冲进凡塞的行宫！”

        “那便去吧”

        “是！”

        前线一片狼藉，到处是硝烟和血液的味道。年轻的将军站在血泊中，目光竟然充满悲悯，在一众狂热的神情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缓缓抬起头，仰望满天的繁星。

        异星的淡紫色天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将军对着跟随的副将，带着前所未有的怅然，“我的家乡在一片美丽的紫椰林的深处，抬头一望，准是满眼的紫色。可如今我们却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因为我们失去家乡。”

        副将跟着自家将军出生入死多年，也算是了解对方，记得自己还是士兵的时候，看着高朋满座的宴席上，青年将军悲凉的眼神，对此满是不解。

        可是，随着多年在外征战，在战场上的尸骨和盛宴中的华服强烈对比下，副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突然读懂了多年前的那双眼睛。

        “将军你不必责怪自己，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造化弄人。”副将安慰地拍了拍将军的肩膀，不无叹息地说道：“有时候常常想，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我们到底是英雄还是屠夫。”

        “我们什么都不是”年轻的将军说到，炮火照亮了他的脸庞以及无奈的眼神，“不过是一柄随时可丢弃的剑罢了，我有预感此行回去绝对不简单，你千万保重，我的朋友。”

        星际200年，奥斯曼帝国终于征服了以拉普星为轴星的一片星系。第一次站在最高峰，享受着所有人的臣服。

        “将军！”人们欢呼着迎接他们远归的英雄，梁申穿着黑色的制式军装，坐在最前端的飞行器中，面色缓和不少。

        “将军。”

        “什么事？”

        “他还是不肯吃东西。”

        梁申皱眉，神色严肃且认真，副将叹息一声，倒也挺有骨气，“还是每日定时送餐过去，如果还是不肯吃，就采用强制手段。”

        一周前

        “报告！我们找到了奥·普嘉利王子。”

        梁申低下头，俯看少年。虽然年岁尚小，却也能看见那过分精致的面孔，拉普人向来是美的，梁申早有体会，还是在看到少年的脸时忍不住在心中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可惜，如此面孔必定会遭来祸端。

        “带下去吧。”梁申伸手用力捏起少年的下巴，并没有收着力道，鲜血从手中人的嘴角缓缓淌出，那双美丽的双眼此刻充斥着怨恨。

        他从始至终神情淡淡的，伸手摘下少年的耳饰，放在对方的手心中，平静地说道：“最好不要带饰品，那些人不喜欢囚徒打扮的这么鲜艳”梁申顿了顿，似乎在踌躇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也不要露出这张脸，太过危险。”

        所有的提醒都点到即止，梁申的手从少年的耳垂滑倒嘴边，轻柔地擦掉血痕，眼中带着浓重的悲悯。再度起身，又恢复成运筹帷幄的模样，随着副将离开。

        昔日华丽富贵的凡塞行宫在炮火声中销声匿迹，普拉星到处是尸体和人民的哀嚎。普嘉利蜷缩在囚车上，浑身颤抖。他愤怒地擦掉嘴角的鲜血，将象征着王族的戒指摘下，和着血水将其吞入腹中，又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扔在路边。

        往日的荣光已经不复存在，普嘉利艰难地吞咽着，鲜血染红了他的唇色，黑暗中那双碧色的眼睛诡谲的闪亮，他像是一只从尸山血海中复苏的怪物，露出绝然天真的微笑。

        ——

        “陛下”穿着华丽燕尾服的大臣屈膝贵在王座之下，右手以掌抚在左胸上。及肩的银白长发被打理的十分服帖，束成一股垂在右肩上。

        高台上的男人颔首，英俊的面孔露出笑意，一步步走下王座，牵起史塔西的手，落下柔情的吻。

        “亲爱的陛下，臣听说元帅大人抓到了拉普星的王子殿下。”史塔西微笑着说道。漂亮而深邃的双眼紧紧注视着皇帝，显露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奥斯曼二世听此，神色上辨不清息怒，手上稍微用力，揽住对方纤细的腰，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认真地为对方带上，“昨日清点国库的时候，看到这枚戒指很适合你。”

        没有人能不沦陷在此，史塔西神色复杂地看着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钻戒指，用右手挽起掉落在额前的碎发，整个人温和下来。

        再抬眸时，依旧用着那双深邃浓情的眼神凝视着对方，“很漂亮，谢谢”史塔西上前环住皇帝的脖颈，埋在他的胸膛中，听着有力的心跳声，轻声道：“我想去见他。”

        皇帝神色未变，收紧揽着腰肢的手臂，又在史塔西的侧脸上落下一吻，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去就去吧，下次不用再问我”

        ——

        “辅佐大人，这边请。”

        阴暗潮湿的地牢终年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老鼠和害虫在地底肆意的生长。即使没有这些，这里也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史塔西越过一层又一层的监狱区，最终来到一扇门前。‘重点要犯’史塔西轻蔑地扯了下嘴角。他可不认为什么拉普星柔弱的王子殿下算得上什么要犯。

        要犯区看起来倒是更为整洁些，一间破旧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张椅子以及一盏台灯。

        “1084，辅佐大人要审问你。”监狱长说着，顺势推开房间的门。

        “你去哪些酒菜来，别在这守着了。”史塔西说。

        “是。”

        普嘉利抬起头，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消瘦，一双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泉水。他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蜷缩在烛火照不见的角落，宽大的囚衣挡住他因害怕而颤抖的身躯。

        “普嘉利王子”史塔西边说边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即使在这破旧的小屋中，他依旧十分优雅。“我是奥斯曼帝国的辅佐官。我知道你现在仇恨我们，但是我相信待你听完我的话后会将我列在‘我们’之外。”

        史塔西微笑着，斟了两杯茶，抬手示意普嘉利坐下。刚一落座，普嘉利碧绿色的眼眸便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那是一双琥珀色，细且长的凤眼。

        “我相信，对于每一位被征服的人民都想要反抗。我可以帮你，权利、地位、财富。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史塔西陡然停下，因为他听到对方发出了一串短促而低沉的音节，那是拉普语。

        普嘉利很快意识到问题，他用星际通用语再重复了一遍，语气生硬坚决，“我不会同意，我绝不会做背叛种族的事情。”

        “你来帮助我，并没有背叛任何人。”史塔西道。

        普嘉利微微睁大双眼，碧色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奥斯曼是你的故土，我不和背信弃义的人合作。不依靠你我也能重回拉普，请辅佐大人回去吧，不要在我这白费力气。”

        “如果你同意，你将拯救你的人民！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史塔西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他愤怒地将茶杯扔在地上，浑浊的茶水打湿了地板，“你这种人也就只配喝劣质的茶水”说完，愤然离开。

        看着史塔西离去的背影，普嘉利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只是胡乱地将桌上的饭菜塞进肚子里，不想浪费得来不易的食物。

        只有活下去，才有翻盘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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