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朕不曾说,要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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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传来白息的声音, “都去西边去找。”
片刻间,细碎的脚步声走远了,这一处灌木丛也显得安全了不少。枝枝毫不犹豫地踹了宋诣一脚,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趁机挣扎出来。
衣裳也顾不得捡, 她转身便朝着白息的声音处跑去。
“殿下。”白息快步上前, 扯下肩头披风披在枝枝身上,“可受伤了?”
白息身形高大,仿佛要把纤弱的少女搂进怀里一般,为她弯下腰来整理衣裳。随即, 抬眼看向宋诣所在的方向,眸底的温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凛冽的杀意。
枝枝低着头, 怕白息看到自己狼狈的面颊。
“让他滚。”
她的声音不大, 但却足以让两人听清楚。
宋诣从阴影中走出来, 手臂上还搭着她的那件外衫, 不知为何被弄皱弄脏了,平白显得暧昧。他却眉眼坦然清冽, 朝着枝枝的方向走来,“白将军。”
白息手里按着腰间的佩剑,抬手抽出, 雪白剑刃照出一寸雪光。
宋诣却轻笑了声,往前走了半步, 抬手要扯下来枝枝肩头的披风, 却被白息挡住了。
“奴隶出身, 妄想娶皇室血脉。”宋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嘲讽, 却低下眉来, 君子如玉般谦和的语调继续说道,“朕的人,还是不要想着去染指得好。”
枝枝忍无可忍,低喝,“宋诣。”
宋诣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白息的披风上,扯回来那件她的披风,随手丢开,用倨傲淡漠的语气道:“长公主殿下,你不愿意嫁,朕也有得是法子,教你非嫁给朕不可。”
月凉如水。
“陛下,本宫这条命,你便这样想再要一次?”枝枝也抬起脸来。
宋诣这才意识到,她没有流泪。枝枝面色嘲讽,看向他的目光只有愤怒和厌恶,几乎看不到一丝的痛苦与挣扎,好似他不过是个无耻纠缠的恶徒。
他弹掉了顺着指尖留下来的鲜血,他确实是在无耻纠缠。
“朕不会叫你死。”宋诣微微眯了狭长的凤眼,玄衣沾了夜露,带着寒意靠近了她几分,却猝然朝着白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白将军,你若是不想北狄犯边,尽管——”
白息面色微震,剑刃被他下意识抽出。
宋诣却已经抬手,扯下来那件绛色披风,将自己肩头的斗篷披上去,系上带子。
这件事,他在翼城外那次,便想做了。
他的人,凭什么被白息这样暧昧地披衣照顾?
“想好了吗?”宋诣抬眼,漆黑的瞳仁看不出挑衅,只如风轻云淡的世家贵公子,谈笑间推敲棋子的语气,“朕还是劝将军,再想一想自己的前程。”
白息却已经拔剑,一剑对着宋诣而去。
宋诣避得很快,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将枝枝拉过来。却不料枝枝冒着被剑划伤的危险,也毫不犹豫劈身避开,一把将宋诣往剑刃上一推!
枝枝扯掉肩头斗篷,如宋诣刚刚那般,丢在脚底踩踏上去,“我嫌脏。”
剑刃擦过宋诣的侧脸,鲜血淌下来,他气极反笑,“朕还活着,你便这样不满?
“那你如何不去死?”枝枝觉得好笑,面前这人便是她的杀兄仇人,他竟然还好意思这样问她。枝枝拿过白息的佩剑,看着雪亮的剑刃,抬起来,落在宋诣肩头,“陛下,你舍得你卧薪尝胆博来的大齐江山么?”
宋诣有些恍惚,好似在这一瞬间,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秦淮河畔怯生生弹小曲儿的歌女枝枝。
她是黎国长公主沈蝉音。
和他隔着国仇家恨,犹如天堑,再不可跨越。
他没说话,眸色冷淡地看向白息,“白将军,我劝你在朕面前做些龌龊见不得人的事情前,”他顿了顿,露出点冰冷的笑意,“也要想想跟在你身后的数万大军,与边关子民。”
白息目光深沉不见底,并不为所动。
他沉默地看着衣冠楚楚的宋诣,冷眼拱手道:“陛下,好走。”
宋诣立在月下,好似四周就是他的宫苑一般。青年低低咳嗽了几声,也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枝枝,也不知是不是还想纠缠。
枝枝觉得烦躁,起身朝外走去。
宋诣便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唇边温润疏离的笑意才消散。
他身披月影清光,如落了满肩的霜雪般寂静寒冷。过了好一会儿,才疲倦地揉了揉额心,弯下腰来捡起地上那件弄脏了女子外衣,拍了拍。
刘成匆匆赶过来,便看到宋诣神情怅然地立在那,抱着件弄脏的女子衣衫。
明明那么大个人了,瞧着倒像是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娃娃。
可怜巴巴的。
“陛下?”
宋诣略微抬起脸,还来不及说话,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指缝内渗出乌黑的淤血来。
刘成连忙递上去帕子,宋诣擦掉唇边的血迹,一边一根一根地擦拭手指,一面交代跟着刘成过来的暗卫,“北狄盯紧些,若是下次再有异动,直接杀……”宋诣噤声,“便把消息递给赵夷,他这摄政王总该做点什么。”
“这次要把消息递给黎国么?”
“北城险些失守,黎国除了白息,一无所知。”宋诣嗤笑了声,眉眼疏朗冷淡,“关朕何事,被赵夷弄得乌烟瘴气的黎国,才是朕想看到的。”
他起身朝着外头走,手里却还抱着那件脏兮兮的女子外衣。
也不顾旁人侧目。
刘成跟在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若是当真放不下,便拿这消息去给长公主殿下示个好,这么久的情分也未必不能……”
“朕不缺当皇后的人。”宋诣冷冷打断了刘成的话,手里却还攥着衣裳,语气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不过是,朕与她早有婚约罢了。”
刘成虽然低着头和个孙子似的,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话,拿去骗赵夷都骗不了。
殿内的歌舞早就歇了,宾客也走了大半,宋诣原本是可以宿在黎国皇宫的,但是奈何赵夷忌惮他忌惮得很,只把他送到京都招待贵客的来使居所。
马车顺着皇城出去,来使馆并不远。
下了马车,来使馆前四处种着杏花,明明已经三月了,黎国天气寒冷,杏花却还并未开败。
门口的灯笼照着杏花,有种靡丽到不真实的美。宋诣的目光却顺着杏花往上,一直到半山腰,那里便是民间说书先生也经常提起的赤霞台。
黎国长公主沈蝉音,工诗画,善音律,貌美绝伦,天下各国都听闻其芳名。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摄政王赵夷逼宫,加上他生擒沈寒亭,便不会落入青楼,险些害怕得自杀,更不会在齐国京都被多番刁难磋磨。
“陛下,早些歇息吧。”刘成操碎了心,“长公主殿下的马车已经到了赤霞台了。”
在这站着也等不到了。
宋诣不说话,收回了目光,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枝枝靠着马车上歇了会儿,才开口道:“安插在来使馆的人可传信来了?”
“还不曾。”白鹭语调轻柔,拆掉了枝枝有些乱掉的鬓发,也是心惊肉跳,实在没想到齐国那位新帝这样霸道无礼,“不过,想也快了。”
枝枝靠在白鹭怀里,眉眼间满是倦色。
“兄长如今不在了,摄政王竟然直接住在了宫里,这也……”她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黎国这几年,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了。”
白鹭轻声道:“殿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枝枝撑着下颌,点了一只线香,“我如今无法插手政事,须得谢忱从中调拨才是。”
谢忱是如今黎国的丞相,不过年少时,谢忱尚且在国子监读书,和还是储君的沈寒亭和公主沈蝉音是同窗。那时候,沈寒亭忙着学业和观政,很少有时间陪沈蝉音。
沈蝉音往来最多的,当属小侯爷楚亦。
只是楚亦性格不着调,是个再跳脱不过的纨绔子弟,有时候沈蝉音被他丢下了,狼狈之际总是要去央求学业最好的谢忱打马虎眼。
一来二去,三人反倒是成了好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几个人,一个从寒门学子成了享誉京都的少年丞相,一个从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成了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
还有一个死去多年,一个从公主沦落到青楼才被找回来。
话本子都没这么写的。
“奴婢这些日子调拨了暗线去探听少卿大人和丞相大人的消息,半个月之前,据说是在翼城见过。”白鹭解释道,“翼城断然是能得到殿下回京的消息,两位肯定马上便会回来。”
“嗯。”枝枝点了点头。
她下了马车,进了内殿,外头却又下雨来了。
跳下城楼后断了伤腿和脊骨又开始作痛,枝枝靠在榻上,动也痛,不动也疼。白鹭拿了汤婆子给她捂着,见枝枝还是冷汗涔涔,去外间熬了些止痛的药。
檐外雨落如珠,白鹭煎着药,忍不住低声骂宋诣。
便有小厮急急忙忙进来,转了婆子通传,“白鹭姑娘,外头来了来使馆的人,说是有药要送来。”
“呸,谁要他的药。”白鹭一下子叉腰骂了起来,“丢出去,让他滚。”
里间哐当一声脆响,白鹭顾不得骂人,连忙扯开帘子冲进去。便看到枝枝仰卧在榻上,面色惨白,白鹭过去摸了摸枝枝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殿下?”
枝枝吸口气都觉得脊骨一寸一寸地疼,她靠在那,越发恨不得剐了宋诣,却又觉得恨来恨去,也是自己不争气偏要看错这么一个人。
便又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气恼了。
“去请大夫,立刻去请。”白鹭道。
小丫鬟连忙朝外跑去,吩咐了婆子,马车很快便被准备好了。只是守在门口的侍从也不傻,连忙上前探听了消息,听完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让人传信给宋诣。
刘成公公可是说了,这位未来的皇后极为重要。
比他们的脑袋还重要!
一辆马车朝着城中医馆而去,一匹快马朝着城中来使馆而去。
宋诣得了消息时,刚刚歇下。他来了黎国,总不好带来一车奏折,就古怪地清闲了些,刚准备歇下便得知枝枝不适。
刘成二话不说,连忙给宋诣准备好衣衫,“陛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宋诣面色平静,“朕不曾说,要去看她。”
“陛下,奴婢不曾说伺候您更衣,便是去看望何人。”现在坐在灯下的人太过平和,刘成便也言语活泛些,“听闻长公主是骨头上的旧疾,听说疼得说不出来话呢。”
宋诣起了身,取了衣裳来穿,眼睫却垂了几分。
枝枝身上的几处骨头伤,一处是因为李覃被推下山摔的,还有几处,都是从城楼上跳下去落的。
“备车。”宋诣顾不得整冠,劲直走入雨幕。
刘成松了口气,连忙提伞跟上去,嘴里絮絮叨叨,“陛下,大夫老奴已经叫好了,伤药也准备好了。您到时候也稍稍温和些,北狄那消息您不也本来是打算告知长公主……”
“朕瞧你确实是年纪大了,也该回乡去了。”宋诣讽刺道。
刘成被吓得一个哆嗦。
大概是这风雨太大,将他吹昏了头,还敢来教导陛下如何行事。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早不知道尸骨散落在哪了。
风雨越发大了,枝枝被灌了一碗药,还是觉得疼得轻声啜泣,而且发起烧来了。
宋诣闯进来时,白鹭也是意外。她看着青年帝王满身潮湿的水汽,走到榻边,低眉去探了探枝枝的额头,“朕带了大夫来。”
白鹭愕然,她派出去找大夫的人都还未曾来。
大夫却已经被刘成带了进来,给枝枝扣了脉象,“先止疼,风寒发热等止了疼才能灌进去药。”
说罢,便开了方子抓药给白鹭。
“出去。”
白鹭自然不想答应,刘成便往前一步,笑眯眯的脸上藏着威胁,“公主府的护卫不多,姑娘还是不要徒劳浪费时间得好。”
片刻,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宋诣坐在她榻边,掰开她咬破了唇瓣的牙关,将帕子塞了进去,才伸手拨开她的寝衣去检查她脊骨上的伤痕。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小红花没了,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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