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昏暗的灯光下，宋娆坐在桌前绣着鸳鸯，她的指尖纤细如嫩荑，手拿针线在布帛上不断来回穿梭。

        烛光摇曳，在墙上映出影子，她抬头一看，这才发觉时间有些晚了。

        此刻竟已到丑时，宋娆不由放下布帛，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脑中回想起在街上闲逛的场景。

        汴京竟要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华。

        朱雀大街上更是绸缎坊遍地，里面的绸缎刺绣数不胜数，她在门口略站了站，就见无数穿着华丽的娘子在里面竞相挑选。其中，还有不少妇人拿着手作的珞子和荷包之物在与掌柜商定价格。

        宋娆见此有了成算，若是她也能做些东西卖给绸缎坊，定能为家里添一些收入。

        她边想边将刺绣放进箩筐内，站起来活动着身子，忽然，就瞥见床榻上的淮郎竟踢乱了身上的毛毯。

        她赶忙上前，将那毛毯复盖在他的身上。

        此刻，顾淮景虽醉着，却还是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帮他盖着毯子，周围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十分的熟悉，他胡乱抓了一把，凑巧就抓住那人的手腕，他睁眼一瞧，就见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顾淮景笑着，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娆娘。”

        宋娆听着，浅笑着点了点头，误以为他是喝醉了有些难受，下意识就要问他喝不喝水。

        话还未说完，顾淮景那边却痴痴的笑了，他半眯着眼，低声道：“娆娘，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这是淮郎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宋娆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眼中泛起一丝笑意，郑重其事的说了声：“好！”

        窗外不断响起鸟声，其中还夹杂着小儿的哭啼声，宋娆依偎在顾淮景的怀中合上了眼………

        最近几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顾家小院内竟来了许多通体发黑的乌鸦，它们整日停留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还时不时叼着枯枝往返于顾家的屋檐下。

        顾母很是头疼，皱眉站在院子里挥舞着竹棒，口中更是不断咒着晦气。

        在她看来，乌鸦象征着霉运，若是经常出现在家里，那是要倒大霉的。

        她思索着，要不要带淮景和宋娆去广仁寺看看，顺便在一起烧柱香，去去霉气。

        可，转念她又想，自从淮景到了太医署，就成了一个大忙人，每日不到亥时就不见回来，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她们一起去寺里烧香。

        这问题显然令她忧愁，她看着漫天的乌鸦，恼火的高举手中的竹棒，不断挥舞着，乌鸦们见状纷纷扬起翅膀，扑腾了几下，却并未离开顾家。

        顾母愈发生气，双手激动的挥舞着竹棒，誓要将那些乌鸦们都打下来。

        院子里颇有些热闹，宋娆从窗户处瞧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大门被人打开，顾淮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了进来。

        顾母见状停了手，她将竹棒丢在地上，奇怪的问道：“你今日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顾淮景此刻没什么心情回答这个问题，他勉强扯了个笑，心不在焉的说了声：“今日太医署不忙，所以我早回来了。”

        说完就进了屋，心事重重的关上了门。

        顾母看着儿子反常的样子很是奇怪，她总觉得儿子有什么事瞒着她，不由冲着厅内喊了一声，“娆娘！”

        宋娆听闻，探出头来看，就见顾母道：“你家官人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快进去看看他，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宋娆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盘子，快步走出厅内，就往屋子内走去。

        屋子内，顾淮景站在木架前，急迫的在上面翻动着医书，他的身旁满是书籍。

        宋娆一瞧，颦了颦眉，道：“淮郎，你这是怎么了？”

        顾淮景并未看她，依旧翻着书，他翻了许久，只到翻到一本关于讲女子生产的书，方才作罢。

        他将其抽了出来，这才忧心忡忡道：“卫顺仪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好。腹中胎儿竟有半路夭折之态！”

        宋娆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宫中的贵人，她腹中的孩子更是金贵到不行，若是有个好歹定是要出大事的！

        她试探的问了句：“淮郎，会不会是你诊断出错了？”

        顾淮景摇了摇头，道：“今日，我去宫中为卫顺仪诊脉时，发觉她脉象虚弱无力，不似其他妇人那般往来流利，！又听阁内宫人提及卫顺仪近日时有出血的情况，就知她这一胎十分凶险。”

        “我原想要和卫顺仪说明此事，再和其他御医商量解决的法子，但他们竟然避而不谈，并拦着我不让我禀告，还劝我开些艾草之类的药物，先度过今夜再说！”

        “今日、我算是看透了，他们那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真要出了事一个都指望不上！”他的眉间带着一丝阴霾。

        宋娆因他的话犯起了愁，担心的问道：“真的会出事吗？”

        顾淮景并不想让娆娘太过担心，他定了定神，安慰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忧，卫顺仪虽然看着凶险了些，到底还没到最差的一步，若是想法子说不定也能救一救。”

        “只是。”他有些苦恼，“从前我不是专门看此类妇人的大夫，对于保胎之术也没有太多的主意，如今只能借助这些医书，看看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淮郎。”宋娆忽然道：“何不写封信给我父亲？我记得仁显堂内有一位专看此症的大夫，当年还救过不少差点滑胎的妇人，若是有她帮忙，说不定卫顺仪那边就能转危为安！”

        顾淮景翻书的手一顿，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位大夫，那可是随州城内最有名的一位大夫，只要她肯帮忙，一切定能迎刃而解。

        他放下医书，快步来到桌案前，将近日发生的事写在信上，又将卫顺仪的脉象一一告知，随后便用蜡烛封了信封，准备前往码头一趟，将信件交给船夫，让他们帮忙送一送信。

        顾母见儿子忧心忡忡回来，又见他拿着东西急匆匆离开，愈发奇怪，不免就要问宋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娆到底害怕婆母知道后会急坏身子，自然将话题扯开，她看着树上的乌鸦，微蹙眉道：“婆母，过几日我们去庙里烧柱香，添添喜气吧？”

        顾母听闻，点头表示赞同，但她心中到底还是在担忧着儿子，叹了口气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神色很是忧愁。

        翌日清晨，顾淮景早早的就起来了，今日他原不当值，但顾忌到翔鸾阁内的状况，思前想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太医署看看。

        他怀着心事来到太医署，刚一入门，就敏锐的觉察到气氛的微妙，往日安静的太医署此刻热闹极了，医官内侍神色焦急的进出议事厅，顾淮景随手拉过一个医官，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医官脸色难看，低语一声：“今日凌晨，卫顺仪小产了！”

        “怎么回事？”顾淮景心下一沉，昨日问诊时卫顺仪的脉象虽看着凶险，但到底还有一线生机，今日怎么会突然小产。

        他诧异的跟着那名医官一起进入议事厅，就见张院令正焦头烂额的站在厅内翻着昨日的当值表，他的身旁围满了人。

        顾淮景站在外围本想进去，忽然听见角落内传来的对话。

        “何御医和郑御医这回真的惨了，竟然撞上卫顺仪小产，阖宫谁不知道陛下极为重视顺仪肚子里的皇子，这回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下他们了！”

        “是啊！”有人叹了口气，“何御医眼看着就要致仕，回家颐养天年，没想到临到头竟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昨日和他们一同当值的另一位御医怎么没有消息？”

        顾淮景听的胆战心惊，他们口中的何御医和郑御医就是昨日和他一同在翔鸾阁内当值的御医。

        那时，他诊完脉后见脉象凶险，本想着要告诉卫顺仪，谁料，何御医他们却阻止了他。他们三人因这事产生了分歧，他觉得烦躁，再加上想不出治病的法子，就早早的告了假，出了宫，没想到就这样逃过一劫，顾淮景只觉得庆幸。

        然，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张院令抬起头，见顾淮景出现在厅内，顿时脸色大变，斥责一声，“还不快把顾淮景拿下。”

        屋内内侍一听，瞬间动了手。

        顾淮景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就被人按在地上，他大喊一声，“院令大人，我何罪之有！”

        “何罪？”张院令暴怒，“昨日，你为何会提早离宫。”

        “我……”顾淮景正要解释，张院令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命人堵上顾淮景的嘴，就吩咐人备车，准备去宫内请罪……

        连着一夜，顾淮景都未回来，顾家上下如坐针毡，宋娆和顾母在厅内枯等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都有些疲了。

        顾母眼看着就有些撑不住了。

        宋娆担忧的看了一眼，劝说着让她好好休息，可此刻的顾母又怎么可能睡得着，眼下，她满脑子想得都是儿子，颇有一种儿子不回来，就不合眼的架势。

        宋娆没了法子，只得让顾母继续呆在厅内，她看了一眼窗外，见外面下起绵绵细雨，想着先去太医署一趟，看看淮郎是否在里面。

        有了主意，她自然起身，从大门处的雨筒里取出两把伞，和顾母说了声：“我去太医署看看。”

        顾母强撑着身子，想要一同前去，刚一站起身，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显然是没了力气。

        宋娆瞧着，又怎么可能让她一同前往，她摇摇头让她在家中等待消息，随即就撑着伞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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