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在新郑的日子②

长华殿有一棵树，这棵树靠着主屋的窗户。于是，每当东方的太阳升起时，早起的鸟儿就会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唱着一首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还不起床辽。

        “咚”

        一个不明物体从主屋内飞出，砸中了唱歌的小鸟。

        小鸟：mmp

        身为管事宫女的夭夭习以为常的走到大树下捡起那只小鸟，从宫门口扔了出去。

        “殿下，日上三竿了，不要睡了呀”夭夭拼命摇着我，试图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清醒清醒。

        我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盖，直接装死。

        见此招无效，夭夭干脆弯下腰，隔着被子对我的耳朵发出招魂一样的声音：“殿下，昨夜九公子被传唤进宫之后就被幽禁起来了哦”

        我登时清醒，一下掀开被子，起身穿鞋，梳洗，换衣服。

        夭夭惊恐的望着我。

        我从箱子里翻出一堆衣裙，选了一套又一套，对着铜镜在身上比划，边说：“夭夭，让小厨房煮一碗酸梅汤，记得放点花装饰的好看一些。”

        夭夭虽然不懂我要干什么，但还是跑去吩咐了厨子。

        ——

        王宫宽阔的宫道上，我端庄优雅的一步步向前走着。

        “殿下，您怎么打扮的如此”夭夭挎着食盒，来回瞧了我好多次，踌躇良久才憋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活泼。”

        “只有活泼？”我低头看了看裙子，这可是我从我众多衣裙挑出的最风格独特的一件。

        “…还有可爱…殿下看上去小了好几岁，但是”

        但是殿下这不是您平时走的风格啊…夭夭不适应的吞了吞口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摆摆手：“没有但是，把东西提好。”

        翻越十万八千里，我终于来到了朱雀门前——这里是下朝的必经之路，算算时间，最多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就要下朝了。

        我百无聊赖的站在门下数地砖。

        果然不出半刻钟，朝臣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我一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以身高在一堆朝臣中出类拔萃的血衣侯白亦非。

        几天前他突然回新郑述职可闹了不小的动静。

        我打了个哈欠，真高啊，我啥时候还能再长一长个子呢。

        夭夭见我一直盯着白亦非，出言提醒我：“殿下想什么呢？为何一直盯着血衣侯大人看啊？”

        “哦，我在想我还能长高吗。”

        夭夭忍不住道：“殿下已经够高了。您忘了上次夭夭替您量身丈已经七尺半多了吗？”

        不，我的目标是一八五大长腿。

        我刚要反驳，余光就瞥见一个圆圆胖胖矮矮的身影，猛然转身，捏尖了嗓子大喊。

        “王兄！人家好想你啊！”

        yue

        夭夭被我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隔着八丈远听到我声音的韩王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他可爱又可爱的妹妹在喊他，露出一个慈祥和善的笑。

        “哦，是朝陵啊。”

        我乖乖行了礼，小步伐凑上去，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开始胡说八道：“王兄好久好久没来看朝陵了，是不是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妹妹了啊。”

        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韩王对我这个妹妹还是很纵容的，小的时候看见我还经常给我塞些零嘴，只要我不放火烧了王宫，干出什么事他都可以当做么得发生——

        比如说前年入秋，我跟一群妃嫔喝茶，把其中一个要跟我抢兔子的美人茶桌给掀了。

        再比如去年开春，我和红莲把宫里才开的桃花全摘了酿酒喝，导致韩宫有史以来度过了一个没有桃花的春天。

        再再比如

        不能再比了，再比我就该领罚谢罪了。

        诸如此类，最后韩王的惩罚顶多就是扣几个月的月供，然后我继续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已经收敛了。

        言归正传。

        可能是被我搞事搞出阴影来了，韩王安对于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迟疑：“朝陵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继续胡说八道：“人家想和王兄一起用午膳嘛，长华宫的厨子做饭真的不如膳房的啦。”

        好在韩王相信了我这拙劣的谎言，同意我一道回宫用膳。

        “朝陵啊，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落座之后，韩王明显注意到了夭夭一直提着的食盒。

        我给夭夭使个眼色，夭夭会意的打开食盒，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梅汤，汤边沫角放了几多洗净的反正我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

        “听闻王兄最近政务繁忙，用膳时都没有什么胃口，妹妹我特意带来这碗酸梅汤，希望让王兄胃口好一点。”

        韩王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碗酸梅汤：“寡人记得，先王在世时也很喜欢饮酸梅汤。”

        上钩了。

        我几乎要开始得意的笑了，夭夭看出我微微抽动的嘴角，一个眼神横过来。

        好的嘛，喜怒不形于色。我收拢情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是啊，父王从前也很喜欢喝呢！王兄仁孝，当年还亲手做给父王喝过呢。可惜王兄没下过厨房，那碗酸梅汤把父王牙都近乎酸掉了，父王为此还不高兴好几天呢。”

        说完，我恰到好处的捂着嘴开始笑。

        韩王嗔怪道：“你这丫头”

        我嘿嘿嘿的在那笑，继续叭叭：“王兄先来尝几口吧，这花是早晨刚采下来的，今年宫中好多花都是这样的并连的花蕊呢，可是吉兆啊。”

        韩王的面色在听见“并连的花蕊”时，已然收了笑容，搭在膝盖上的手有节奏的叩击。

        殿内一阵沉寂。

        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发言：“王兄，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韩王略一沉吟，面色回缓，拿起汤勺喝了几口：“无碍，寡人只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

        我开开心心的走在韩宫的大道上。

        夭夭对我啧啧赞叹：“殿下这做戏的本事真是让人叹服，可惜没有以演技为功勋的例子，不然殿下也该封个世袭侯爵了。”

        夭夭的夸赞我很受用，刚想哼起小曲就被脸色突变的某人一眼瞪了回去。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要喜怒不形于色

        可怜我堂堂韩国长公主，居然被一介侍女吓得畏手畏脚，传出去让我情何以堪。

        我的开心持续到了夕阳西下，夜幕初垂。

        特意吩咐了夭夭不要跟着，我独自一人跑去了禁闭韩非的冷宫。

        冷宫在韩宫最远，最偏僻的一个地方，人迹罕至。妃嫔们为了不让小公子小公主乱跑跑进去，还编过很多可怕的故事。

        我曾经就是这些恐怖故事的受害者之一。

        嘤嘤嘤。

        为了避开守卫，我特地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路。

        今天是十五，月明星稀，一轮圆月倒映在冷宫冰凉的湖水里。

        湖心岛的楹花又开了。

        我望着那颗楹花树有一瞬间的出神。

        其实冷宫的景色，一直都很好。

        “小九我来看你啦！”

        我一脚踢开门，把房里的窗户都震的吱呀了一声。

        正在喝酒的韩非被我吓得差点呛死，死命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颇为怨念的看着我：“姑姑，下次的出场方式可以不这么吓人吗？”

        “这不是重点，”我毫无怜悯之情的忽视了他的眼神，寻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今天正午去见了你父王，聊了一会儿天，看样子他这几天的心情会不错。”

        我摆出一个非常浅淡的微笑，等待韩非的反应。

        韩非果然挑了挑眉，露出些兴味来，身子凑前了几分：“哦？姑姑同父王说了什么？”

        我叹了一声道：“王兄最近日夜操劳，胃口不甚好，我带了一碗酸梅汤过去。王兄见了，就想起先王在世时的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我把他爹搞酸梅汤的故事有声有色的又讲了一遍。

        韩非听后，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半天没说话，盯着我看。

        我依旧保持我的商业性微笑。

        我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每僵持一刻，我的眼睛就越干，我的面部就越狰狞。直到韩非再也看不下去我的面部表情，才忍着笑好心提醒我：“姑姑，注意表情，注意仪态。”

        给我滚。

        我没好脸色的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姑姑以此事同父王提起，是想从侧面提醒他，我最近虽然惹了父王不快，但只是一时的失误所致，本意还是好的——可对？”

        我翻翻白眼。没错，为了让你这个不省心的赶紧出来，我还特意冒着得罪他把他以前的错事重提的风险。

        至于那个花嘛花蕊并连，代表父子连心，血浓于水。

        韩非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推至我面前，含笑看着我。

        只不过那笑意中的试探如果没被我看到会更好。

        “姑姑为何帮我呢？”

        我摇了摇酒盏：“血浓于水啊。”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韩非。

        迎着他怀疑的眼神，我耸了耸肩：“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韩非意料之中的皱起了眉。

        这小子我哼了声，这下把狐狸面目暴露出来了吧。

        “我会帮你，因为现在的局面也不是我想看见的。”我扭过头去看窗外湖心岛的楹花，懒散的支着手臂：“你如今欠我一个人情，我日后会讨回来。”

        夜晚的风吹散一地落英，湖心岛的楹花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没想到这宫中最生动的景色，在冷宫残破的高墙之中。

        良久，才听韩非道：“既如此，非多谢姑姑。”

        我饮了口他倒的酒，不由得吐槽道：“这酒真难喝。”

        ——

        窗外翻进一个人影，落在韩非面前。

        “你相信她？”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信任。”韩非托腮望着窗外美景：“于情于理，她是合适的合作对象——对吧，卫庄兄卫庄兄？”

        一身黑衣翻进冷宫的卫庄，盯着半开的大门，眉目沉沉，直到韩非叫他才回过头。

        “你刚才说什么？”

        “……”

        ——

        踏着月色走出冷宫，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丫的，这长辈架子可真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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