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此言一出，局势倒是有些反转，在场的几人想想张副将方才是如何骂她的？

        张口就是妓子、不清白

        这等恶劣的言语对一个家道中落的姑娘而言已是足够狠毒。

        几人皆为韩家军的最高将领，平日里跟着韩家也修炼出一颗大义凛然的心，内心实则是不屑于欺凌弱女子的。

        这现场，无疑是逼人为妾，实非大丈夫所为，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沈翎轻轻摇着折扇，暗笑。冠冕堂皇的喊着建功立业？他虽不愿姜姑娘被吴寒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劫了，但这走向，却也不是他乐意见的。那便让他试试推波助澜吧。

        他凤眸流光，心中暗生狡诈，面上却如沐春风地笑。他轻咳一声，清润的声音响起，道：“不知张将军吴将军与先生可否听本世子一言？”

        沈翎虽然不是韩家军的人，但好歹是世子爷，亦曾经对韩家军多次相助，又与大将军是表亲关系，军中上下皆对他礼遇。

        “世子爷但说无妨。”张副将恭敬道。

        “世子请说。”吴寒也道。

        姜凝也没意见，这翎世子昨日里相谈甚欢，又将她看成是大将军的未来妾室，或许不会捣糨糊？

        沈翎得许便道：“此事，其实好办。吴将军倾心姜姑娘，真心诚意要娶是件好事。”

        姜凝眉心一皱，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开口却令她有些心惊，昨日分明聊得颇为投机。可这会倒是令她看不清此人究竟想作何，这个人，该不会作妖吧？

        他不是还想着给哥哥留种呢么？

        怎么这会儿好似倾向吴将军了？

        “姜姑娘是个人才，若被吴将军就这么要了去，困在后宅，大将军必然不舍。姜姑娘要自由，大将军也必然希望姜姑娘可以继续留在韩家军建功立业。刚才我与大将军私下讨论了一番”

        沈翎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姜凝几乎屏住了呼吸，是哥哥的意思私下讨论？她方才注意力全在张副将身上，好似哥哥与沈翎确实微不可查的交头接耳了一下子，她没留意。

        哥哥会把她赏给吴将军吗？她拽紧了藏于袖口之下的拳头，心情极度忐忑之下，双手竟微微有些发颤。

        古时多有帝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会赏给权臣，更别提她只不过是个遇见才一日的萍水相逢之人。救过他命的部下，与萍水相逢的她孰轻孰重？

        沈翎继续道：“我们觉得吴将军要娶姜姑娘，那许了姜姑娘自由便是。大将军给做个证，吴将军必然不会反悔，如此，张副将因为姜姑娘不愿意嫁人而产生的疑虑也打消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

        韩毅钦闻言，锐利的视线猛地射向沈翎。

        沈翎却摇着折扇伪装没看见。

        我们觉得？

        姜凝心口一颤，一阵尖锐的刺痛随之袭来，令她无处遁逃。

        这个时代的哥哥真觉得她给人家做妾，亦是皆大欢喜？

        她猝不及防被回忆席卷，回忆起曾经防着她的男同学，将她捧在掌心，深怕自己被别的男同学欺负的那个哥哥

        一时间心口被涩意塞满，脸色渐渐苍白下去，渐渐垂下眸子，眼里的光慢慢的一点点黯淡下去，伤感从眼里一丝丝地溢出，却藏于垂落的眸子之下，令人看不真切。

        吴将军一听，双目炯炯发亮，热情洋溢地射向姜凝，立刻爽快地承诺道：“对！世子说的对！我承诺你自由便是！婚后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本也是欣赏你的才华，又怎会让你困在后院？”

        他接着又对沈翎朗声道：“届时，还请世子赏光喝喜酒！”

        沈翎笑得如沐春风，“那是自然。张副将，可还有疑虑？”

        “若确实是因为自由，那老朽可能是怀疑错了。还当跟姜姑娘赔个不是。”张副将摇头道。

        林副将见事情都快成定局了，原本姜姑娘据理力争，他便按捺下来，反正论口才，他可能是这几人里最差的一个，也便在边上旁观事情发展。如今的发展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他就奇了怪了，世子爷一直是与他统一战线的，怎么这会就这样了？

        他刚想窜起来，世子爷就给他使了个眼神。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安份下来，翎世子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只是他可能一时间悟不透而已。

        气氛一时间从一片争执声转成一片贺喜声。

        吴将军笑得春风得意。

        主营房里刹那间喜气洋洋。

        只有姜凝垂着眸子，单薄的身形连肩膀都下垂了几分，她似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她努力克制住眼眶内越来越潮湿的湿意，却克制不住发颤的唇畔，她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自己唇畔，阻止唇畔继续颤抖。

        她不能让自己变得更狼狈，让男人瞧不起，让男人觉得她是个只会哭的女人。

        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吸回眼底的涩意，哥哥还没说话，她不能就这样认输，她还有机会。

        “我若真被许了自由，会只能任凭你们摆布？”她低叹，声音哀恸，而后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眸，直视韩毅钦，“大将军，我愿意立军令状，倘若连弩的分量尚不够，那若是一个月内祁国不退出联军，我便任凭大将军处置。要嫁、要死，我都无怨言。但倘若，祁国联军不成，还请大将军许我自由身。”

        韩毅钦被那双伤感的眼眸盈盈望着，他便发现她眼角微红，琉璃般晶亮的眸子里还蒙着一层未散尽的薄薄的雾气。

        她这是哭了？

        他只觉心口一窒。一种难言的窒息感笼罩了他，密密麻麻的涩意渗入他的心脏，让他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揉搓得生疼。

        他甚至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好似听到了她眼里哀伤又卑微的乞求：“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能不能相信我？”

        所以，她是真不愿意？

        或许是不熟悉吴寒，所以，有些惶恐害怕？也不愿意搭上一生。

        她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一品大员的千金小姐，父亲含恨而终，偌大一个姜家说没就没了，无依无靠，飘零至此。

        她甚至从未想白白受他庇护，而是想通过自己的学识才华与他共进退，效忠于他。

        他想起短暂相处，她的所言所行，那大义凛然的赤子之心着实让人动容。

        张副将所虑不无道理，可他直觉不会发生在这姑娘身上，她本就是特立独行之人，凭什么所有人认为她应该嫁给吴寒，她就要嫁给吴寒？

        若她还是当初的姜姑娘，她不愿意嫁给吴寒再正常不过。如今，只是因为没了太傅之女加持，她便必须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不认识的人，以一辈子来做赌注？

        甚至是为妾

        良妾亦是妾

        虽然可以助她消除贱籍，给她一地庇护，但也依旧是被当家主母随意蹂躏的妾室。

        所有人不过欺负她是一个落难姑娘而已

        就因为她落难了，她便连选择的余地，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韩毅钦谴责的目光落到沈翎身上，语气低压压的，带着些愠怒，“我何时觉得这是皆大欢喜？”

        他方才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他这表兄心中盘算的应当是要这姑娘做他的妾室，当不会对这姑娘不利才是，也便没有阻止。

        哪知他竟欺人太甚！

        沈翎懊恼状，“咦？我会错意了？抱歉抱歉”

        这道歉看着颇有诚意。心里却浑不在意，只道是有好戏，呀，一个都快急哭了，另一个真是心疼人才

        韩毅钦目光又流转到姜凝身上，见姑娘呆愣愣的望着自己，他心中有些不忍，抽开了目光，最后落到吴寒脸上，“姜姑娘虽为女儿身，又曾身陷混沌，但本将见她才能卓越，便尊她为‘先生’。我早已许她自由身。短短一日，她为军中做的贡献已可匹敌千军万马，她是无价之才，如何是我说许配于你便能许配于你的？姜姑娘尚且不愿，我若真许了你，未免寒了人才之心。至于承诺你的救命之恩，你另想本将能做到的事吧。”

        姜凝目光恍恍惚惚地望着韩毅钦，眸光浮动，震惊得一双红唇微张。

        难以置信，他直接替她拒绝了。

        她那双刚刚满是哀伤的眸子，一点一点重新聚起了光彩，刹那间亮如黑夜中的星火。她毫不掩饰心中的感动，或者说根本无法掩饰此时心中的震撼。

        好似，决定不卖了她，便是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韩毅钦看着，心中那股涩意又涌上来，翻腾着，令他心口无言的难受。

        本就觉得亏欠，然，这姑娘分明是被他的手下欺负了，却对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可她知不知，她值得最好的待遇？

        她那一番离经叛道的言语，他实则理解。

        婚姻对女子而言，如同赌博。她是如此智慧又不拘一格，怕是不愿意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便赌上自己一生。

        她想的没错，只要她能建功，他定然不会亏待她，又为何要去做人家妾室？

        吴寒沉默片刻不语，既然大将军拒绝了，他也不好再强迫，只好放弃道：“是末将鲁莽了。还请先生见谅，末将没有轻贱的意思。”

        “不敢。”姜凝垂了下眸。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怪。

        吴寒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能迎娶佳人，反而把佳人给唐突了？

        这下糟糕了。

        沈翎也道谦道：“沈翎下次再也不胡言乱语，还请姜姑娘见谅。”这会是真的真心诚意的，毕竟都不自称本世子了，而是本名。

        姜凝小脸淡漠，平静道：“世子爷严重了，不敢。”

        哟，生气了。

        不会不给喝喜酒吧？

        挨了个软刀子的沈翎干笑两声，好像，得罪了小嫂子

        韩毅钦敲打众人：“往后此事，只要姜姑娘不愿意，谁也不许有别的心思。如今国难当头，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以此为鉴，军中忽然冒出来一个绝世容颜的女子随军，大家必然心里骚动不安起来。这话是为防止接二连三出现这种情况。

        姜凝暗喜，很好，省了一干麻烦。

        林副将反应慢了半拍：？？？

        谁也不许有别的心思？

        这个“谁”好像还包括他和大将军啊！！

        韩老将军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

        林副将：！！！

        怎么可以！？

        不行！！！

        “且不说祁国是否退兵，光是连弩，便是大功。若有人再猜忌、加害、觊觎她，无论是谁，军法处置！”韩毅钦环视众人，声音肃穆，掷地有声，有种令人匍匐的威严。

        这话是对张副将说的，却无意伤到了林副将。

        林副将虎躯一震，被威慑到了：“？？？”

        人？他替大将军觊觎，算人吗？

        张副将老脸憋得通红，大将军向来敬重他，竟会为了一来路不明的女子，如此驳他面子！

        妖姬！妖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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