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上天好像收到了他的祈祷，到达岱山的第一天他就找到了贺阳，贺阳抱着孩子坐在苏诩宸在岱山落脚的帐篷里，毫不意外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顾亘其，然后冲他笑了笑。

        顾亘其一颗心放下去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气恼，气她一声不吭的就带着还那么小的孩子走这么远的路，气她留下一封信就一副远去赴死的模样，气她好像没把自己和江流当作家人，所以顾亘其没说话，自顾自的找到凳子坐下，头瞥向一边，就是不去看她。

        贺阳知道他在闹脾气，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只有一颗心，没法顾虑那么多，她也怕，怕这一生太过短暂，怕苏诩宸来不及看孩子一眼，所以她一定要来。

        “我知道你生气，不过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儿吗？”最后还是贺阳先开了口，一直都是这样，毫无理由的迁就这个失去了太多的孩子。

        顾亘其有再多的怨言也不会在这时候发火，他一直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天能耍这个小性子完全是因为贺阳一直惯着他，这下贺阳开了口，他也就顺着台阶往下走了，“谁让你一声不吭的就走，还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如今政府的队伍基本都在岱山，就证明这里的局势很紧张，贺阳就这么过来，冒得可是失去性命的险，贺阳也知道自己有点冲动，所以这时候也就满脸陪笑的，“好啦，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你这么大老远赶过来，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顾亘其见她认错，心里也不再追究，不过嘴上还是“哼”了一声，他现在到了岱山，吃喝倒不着急，就是想先见一见苏诩宸，“不了，苏大哥呢，我先去找他。”

        谁知道他刚一提苏诩宸，贺阳的眼神竟然变得躲躲闪闪的，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他一会儿就回来，你还是先吃点儿吧，一路上也辛苦了。”说完就要抱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离开。

        顾亘其很了解她，自然也发现她的不对劲，立即就想到问题可能出在苏诩宸身上，他起身拦住贺阳往外走的步子，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苏大哥去哪儿了，你知道是不是？”

        贺阳还想要搪塞过去，磕磕巴巴的回他，“就、就说有点事出去了，我不知道。”

        “贺阳，”这么久了，顾亘其第一次完整的喊贺阳的名字，还是用这么重的语气，他的预感告诉他，苏诩宸不太好，“你现在立马告诉我。”

        贺阳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怀里的孩子也不安分起来，她立马在孩子的背上拍了拍，又坐了回去，叹了口气，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叛党要炮轰岱山，他带着人去拦了。”

        顾亘其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立马就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传言，不可思议的问贺阳，“你就让他去了，你明明知道……”

        贺阳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苏诩宸这一去，能回来的概率有多小，可她不能拦，她的眼睛一下就变得猩红，抬头看着站在那里质问他的顾亘其，艰难的开口，“我不能拦。”

        顾亘其更不理解了，凭什么不能，这件事偏偏就要苏诩宸去做，“为什么？”

        贺阳情绪也有点激动，她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满眼坚定的看着顾亘其，语气是他从来没听过的严肃，

        “顾亘其，我贺阳，不只是苏诩宸的妻子而已，我是一个读了很多年书的知识分子，在成为他的妻子之前，我也是立志要上战场保家卫国的，今天苏诩宸去了，我会难过，可他若不去，我会更难过，我爱他，所以不会拦他。”说到这里，贺阳的眼泪也慢慢从眼眶中滴落，“那可是一城的百姓，是不是个陷阱，都得救。”

        “傻，”顾亘其看着她，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贺阳傻，苏诩宸也傻，可是他不能去责怪他们，因为贺阳说得对。但他也不能放任苏诩宸一个人去跳火坑，所以转身就要出帐篷，他得去找，苏诩宸救那一城百姓，那他就去救苏诩宸。

        贺阳知道他要去干嘛，但是她没拦，因为还是有那么一份私心让她不要拦，“阿其。“

        被她一喊，顾亘其也回过头来，他以为贺阳要拦着自己，所以眼里满是警惕，谁知道贺阳却一个阻拦的字也没说，只是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阿宸给孩子取了名字，叫澜书，壮阔的澜、学识的书，你要记住。”

        顾亘其不会出事，贺阳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出事，苏诩宸离开前已经将所有的局势分析了一遍给她，她听懂了，所以在顾亘其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贺阳紧紧的抱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她想着，下次再见到苏诩宸的时候，也要吻他千遍才好，这样才好。

        顾亘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他实在是着急着去找苏诩宸，所以也没细究，点了头就出了帐篷，他没看到，也不会在看到贺阳眼里的不舍了。

        少年的衣袂在马上翻飞，他一路上闯过无数叛党设的关卡，离岱山越近，他的心里就越慌张，尤其是看见一路上叛党多设置出来的那些临时关卡的时候。

        他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终于，在远远能看见岱山城门的时候，他也看见了一个小队伍，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那身军装实在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苏诩宸的队伍。

        他的心终于是放下去了一半，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顾亘其缓了一下，正准备追过去的时候，炮弹升空的声音就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顾亘其的眼睛跟随着那几发炸弹，最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落在自己眼前的一小方队伍正中央，那些人立马被炸的四散开来。

        顾亘其无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缰绳，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梦一样，他跳下马，步履踉跄的往那边走，一路上嘴里都在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是等他看见苏诩宸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的时候，一路上在心里筑起的防线瞬间就塌了，他跑过去，将苏诩宸一把抱进怀里，眼泪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外流，他伸着自己的胳膊，用袖子不停的擦着苏诩宸嘴角的血，可是没用，那些血还是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顾亘其像魔怔了一样，不管自己周围是什么样子，只是不停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也没注意到怀里苏诩宸睁开的眼睛，直到苏诩宸抬了一只手，打了他一下，才将他打醒了。

        顾亘其看着苏诩宸在自己怀里喘气的样子，心里顿时蔓延起一阵高兴，他笑着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就要把苏诩宸抱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舍不得我的，我这就带你走，去找大夫。”

        顾亘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手上的动作也不断，可是苏诩宸好歹是个实打实的大男人，顾亘其挣扎半天也没将他抱起来，苏诩宸不愿意让他白费功夫，拖着最后一口气开口，“别，别了。”

        顾亘其自暴自弃的又跌坐回去，忍不住伸手锤了一下旁边的地，控制不住的又开始哭，“什么别了，你胡说什么，会有人来救你的，一定会的。”

        可是这周围除了刚刚被炸出来的巨坑和坑底一众已经毫无声息的将士，连一点人烟也无。

        苏诩宸抬了抬手，将顾亘其脸上的泪拂了去，又开口，“阿其，别哭。”

        顾亘其不想让他再费力气，就抬起胳膊用力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满口答应，“好，我不哭。”

        “阿其，别难过，救国救民，当有一死，”苏诩宸快支撑不住了，一边说话，一边嘴里不停的冒着血，可是他不能停，他怕一停，这些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身先士卒，大丈夫，光荣。”

        顾亘其听他说着，一边不停的给他擦着血，好像擦干净了苏诩宸就能救回来一样，“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

        “照顾好江流、澜书，照顾好自己，”苏诩宸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底也满是不舍，“可以伤心，别太久，带着顾家军，救国救民，啊。”

        苏诩宸盯着他，等着顾亘其的回答，他知道自己一走，这两年顾亘其竖起的心理防线又会塌掉，可是没办法，顾亘其一定要在这样的痛中长大。

        顾亘其知道自己不答应，苏诩宸或许死也不会瞑目，所以哑着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开口答应他，“我知道，我答应你，都答应你。”

        “还有，回去之后，把我书房那副地图收起来，别丢了。”

        顾亘其见过那副地图，他也知道苏诩宸在说些什么，刚刚长大的少年无比坚定的应着这个即将离开自己，家人一般的兄长，“不会丢，地图不会，土地也不会。”

        苏诩宸听见他答应，也扯着嘴角笑了笑，他看人不会出错，顾家军交到顾亘其手里不会错，华夏的未来靠他更不会错，他看着这个孩子，慢慢用手攥住他的掌心，最后一次向他告别，“阿其，再见。”

        苏诩宸其实还有很多遗憾，没来得及给贺阳婚礼，自己的孩子也只见了一面，还没听他叫过一声爸爸，他对不起的人有点多，可是没办法，太阳要落山了，他必须要走。

        顾亘其看着怀中的人慢慢阖上的眼睛，然后伏在他的肩上放声的哭了起来，“苏大哥，苏大哥。”这一次，他喊上千八百遍，怀中的人也再没睁开过眼睛。

        等到太阳落山，顾亘其才努力将苏诩宸背了起来，这辈子太短了，他私心里没说再见，是不是只要他不说，那下辈子，就还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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