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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邬宁的生辰是二月初二,  和燕知鸾的忌日相隔不远,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大肆操办,只是吃碗长寿面应个景罢了。

        可大臣们却不能敷衍了事,  在邬宁生辰当天,  百官皆要入宫进献贺礼,  有那一贯爱曲意逢迎的,早在半年前便琢磨起该送什么好了。

        但任凭怎么琢磨,  都逃不过那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就是些玉石瓷器、字画金饰而已,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邬宁还要装作感兴趣,  将那些贺礼仔细赏玩一番,  末了说一句“慕常君送的香皂最得朕心”。

        于是慕徐行在邬宁生辰这日大出风头,香皂也跟着倍受注目,即便不清楚这东西究竟好在哪里,  可陛下说好的,  那一定是好。

        翌日初三,  正赶早朝,  少府司当朝请奏,要将香皂拿去坊间售卖。

        少府司掌管天子私用,  说白了,是专门给皇帝管钱的,偶尔也会设法替皇帝敛财,而他有任何动作必然得事先与邬宁商量妥定,既为圣意,哪个不识趣的会反驳呢,何况,  只是区区一个香皂。

        真正让官员们忌惮的,乃内廷鸾司卫。

        不足一个月的功夫,鸾司卫便隐隐有了独成一派的势头。鸾司卫设在内廷,以宦官郑韫为首,只听从邬宁一人差遣,在京中办案无需经过监察院、京兆府、刑部,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这等权力,甚至越过了相府的小朝廷。

        燕贤门下的大臣无不感到惊惶。

        他们后知后觉的醒过神,从邬宁为着一个荷包提拔陆文晏,到在朝堂上痛斥谏官心中无民,再到把郑韫带回宫中,这一步一步,都仿佛是早就掐算好的,是一盘无比缜密的棋局,等他们察觉不对,原本处于弱势的鹭鸶已然铺天盖地。

        纵使如此,他们还不敢相信,那终日懒懒散散的小皇帝会有这般城府心机。

        大臣们聚在一起,思来想去,做出一个推断。

        邬宁背后必是有高人指点!

        可这个人能是谁呢?

        诚然,郑韫曾是太后的心腹,手段非比寻常,做事也足够雷厉风行,但他之前一直身处皇陵,绝无可能与宫中往来。

        至于那几个侍君,怎么看都不像能有这份筹谋。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中宫之主——燕长青。

        倒也不是大臣们胡乱猜忌,燕柏这阵子的确像是燕家划清界限,燕榆被流放,他不曾开口求情,燕泽涉案入狱,他也不许搭救,除夕宫宴上连亲祖母都不放在眼里。

        最重要的是,放眼邬宁身边,唯独他有布置棋局的本事。

        做出推断,大臣们看燕贤的眼神一下变得耐人寻味。

        燕贤坐在太师椅上,不停地喝茶,沉默了许久说:“我要进宫一趟。”

        ……

        邬宁要送给沈应一匹勒跶草原进贡的骏马,她亲自领着沈应去马厩挑选。

        沈应高兴极了,在马厩里走了三个来回,抚着一匹小红马的鬃毛问邬宁:“陛下,我想选它可以吗?”

        那匹小红马虽然才两岁,但却是百匹贡马当中最出挑的一匹,说价值万贯也不为过。

        “你眼睛还怪毒的。”邬宁对身边人一向大方,只是笑了笑,便爽快答应:“行,送你了。”

        “多谢陛下!”沈应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他像冲破牢笼的金丝雀,在马球场上尽情撒欢。

        邬宁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觉得他是真不怕冷。

        “陛下。”荷露站在她身后,轻声说:“宰辅大人求见。”

        “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啊。”

        “……可要去请君后?”

        “不急。”

        邬宁抬起手,那只撒欢的金丝雀立刻回到笼中,满脸难以遮掩的喜色。

        邬宁说:“你同我去御花园转转。”

        登基以来第一次,邬宁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见了燕贤,身旁甚至还跟着一个侍君,这对扶持她坐上皇位的舅舅而言是极大的不尊重。

        可燕贤面上不见丝毫恼怒,心里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邬宁一朝得志,扬眉吐气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处心积虑布这么大一盘棋,只要解决了那“幕后高人”,一切便还能回到往昔,外甥女终究要依附他这个舅舅。

        “陛下,臣今日来……”

        燕贤一句话才起了个头,就被邬宁毫不客气的打断:“舅舅若是为着鸾司卫的事,那就无需费口舌了。”

        燕贤深吸了口气,仍道:“忠言逆耳,陛下不爱听,臣也要说,鸾司卫行事不遵从晋朝律法,长此以往必会生出大乱。”

        邬宁像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当一回事,只抓着沈应的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掌心画圈。

        当着宰辅的面,近乎床笫间的调情。

        沈应默默羞红了脸,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燕贤又不瞎,岂会看不到二人在石桌下的小动作,脸色终于沉了沉,低声唤道:“陛下。”

        这一年的燕贤,还精力充沛,足智多谋,邬宁此时和他撕破脸,无疑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可邬宁等不了,她不能等晋朝千疮百孔了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舅舅犯不着这么义正言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不知道什么是律法。”

        沈应的手被邬宁压在了膝间,他摸着锦袍上冰冷而锋锐的金线,听邬宁语气轻柔地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便是律法。”

        沈应不自觉紧抿唇瓣,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向燕贤,他平日只想着如何讨邬宁欢心,并不太关注朝中形势的变动,还以为面前坐着的是那位独掌大权的燕宰辅,难免有些担忧。

        沈应细微的举动,打消了燕贤对沈家的怀疑。

        此时此刻,哪怕燕贤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猜忌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长子。

        ……

        当晚,邬宁去了昭台宫。

        与入宫即圣宠不衰的慕常君和后来者居上的沈侍君相比,昭台宫的杨侍应真称不上得宠,邬宁一个月里,也就能有一两个晚上宿在这。

        可宫中没人敢怠慢杨晟丝毫,尚宫局对他的殷勤劲儿,比起慕徐行和沈应也不遑多让。

        杨晟奇就奇在,能在那两位侍君风头正盛的节骨眼上,不费半点力气便能将邬宁引到昭台宫来。

        昭台宫的宫人都很纳闷,自家主子甚至不怎么搭理陛下!出去说谁信啊!

        邬宁来这的原因,只有邬宁自己清楚。

        她紧闭着双眼躺在软榻上,身侧蜷缩着两只守在炭炉旁取暖的狸猫,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耳边传来刻刀刮下木屑时沙沙的响动,思绪纷乱的头脑渐渐放空,心里生出些许莫名的安逸。

        就是这种安逸,让邬宁每每疲倦之时,便会想到杨晟。

        “陛下……”

        邬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唔,我睡着了。”她声音软绵无力,像一团掺了太多水的粉面。

        杨晟只盯着在她腰侧酣睡的狸猫,低声道:“去床上睡吧。”

        邬宁从不指望杨晟能体贴入微的伺候好她,很是乖觉地站起身,径自走进寝殿。

        本就没醒透,一倒头又昏昏沉沉了。

        杨晟默默在床榻旁站了片刻,弯腰帮她脱掉鞋袜,那圆润透粉的脚趾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如花瓣一般舒展开,又很快收拢。

        杨晟飞快地挪开视线,拖过一床被子将邬宁从头到脚捂了个严实,邬宁呓语似的嘟囔了一声,缓缓缩进被子里。

        她睡得香甜,毫无防备,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夜已深了,仅剩的烛火也将要熄灭。

        杨晟熟练的打好地铺,一丝不苟的平躺下,却并未合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邬宁抱着被子翻过身。

        杨晟托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点一点,将那悬在床榻之外的半条手臂推了回去。

        没一会的功夫,邬宁又大咧咧的伸出脚。

        白日里分明是很安静的人,可以倚在塌上纹丝不动的看一个时辰书,为何睡着了会这般张牙舞爪?

        杨晟想,若和她同床共枕,大抵要睁眼至天明。

        “扑——”

        一声闷响。

        是邬宁的被子掉下来了,正正砸在杨晟身上。

        邬宁伸手捞了一个空,倒是习以为常,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的咕哝道:“换个大点的床吧……”

        杨晟把被子丢上去,沉声说:“不换。”

        这被子是一面棉衬一面绸缎的,棉衬在里自然暖意融融,绸缎在外就难免凉些,邬宁稀里糊涂的给盖反了,激得一哆嗦,急急忙忙翻了个面。

        只听她颇为气恼地说:“爱换不换!当心我掉下去砸死你!”

        杨晟不是没想过,把地铺打得离床远一点。

        可那样,实在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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