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里梦外

再次醒来时，是在车上。

        车外亮如白昼，车内光线却暗沉。

        她躺在俞铭缚腿上，俞铭缚手搂着她的身体。张显在前面开车。

        她一时分不清车往哪里开，从挡风玻璃看到的高楼大厦临街展示，似乎是往俞铭缚家的路上。

        大概是察觉到她醒了，俞铭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可能是太担心她了，他的声音不似之前的稚气，竟有些低沉。

        张显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解释说：“太太，是俞总打电话让我来接你的。”

        黎姮这才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晕倒的事。

        她从俞铭缚身上起来，抓着他的手臂，上下检查他一番，怕自己晕倒后他笨手笨脚的受伤了。

        看到他衣服干净整齐，身上也没有伤口后，才放下心来。

        张显笑道：“你晕倒的时候，是俞总背你回车上的，路人帮忙一起把你送去了社区医院，医生给你输了葡萄糖，检查你没事后，我们就回来了。”

        听到俞铭缚三岁的智商能懂这么多，黎姮拉着他的手，竖起拇指，夸道：“真棒。”

        俞铭缚身体僵了一下，看了看她，似乎有些别扭，又转头看向窗外。

        他耳朵莫名烫了起来。

        她感觉他不对劲，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晕倒了导致他太害怕，所以才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不知说什么好。

        看到他因为她的夸奖脸红了，她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是一个小朋友。

        “是不是吓到了你？”她语气轻柔，“我才刚去上班，还什么都不懂，需要学的东西很多，所以很忙，休息不怎么好，昨晚上我睡得也不大好，加上我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今天才会晕倒的。”

        俞铭缚转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扭地嗯了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到了家后，俞铭缚先下了车，她移动身体要下车时，他弯腰进来，伸手要抱她。

        黎姮笑了笑，说：“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走路的。”

        他的手悬在空中没有收回的意思，这是一定要抱她进去了。

        张显说道：“太太，你就让俞总抱你进去吧。”

        黎姮看了看他伸进来的手，于是屁股往外挪，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感受到他的身体紧绷，他停了一瞬才抱起她。

        要一个智商是三岁的人抱她，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的手臂沉稳有力，呼吸平缓，看不出有一丝半点的累。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种安全感上来。

        不管是他变傻之前还是变傻之后，她确定他都会保护她。

        也许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会保护她，所以在面对李主任的咄咄逼人时，她才会不顾酒店的利益得罪了李主任。

        她想，他变傻了，现在由她上班养家，这样也挺好的。

        她不介意他是傻子，也不介意他一辈子都是傻子。

        进了房后，他把她放在沙发上，帮她脱了鞋。

        他看了她一眼，别过脸说：“你先睡一会。”

        她觉得他的语气很僵硬，准确来说是有些尴尬。她笑了笑，说：“嗯。”

        他转身上楼拿了一张毯子下来，盖在她身上，帮她掖好被角。

        张显走进来，说：“太太，俞总的朋友姜教授请俞总过去做客。”

        黎姮瞥了眼俞铭缚，问道：“姜教授知道他的事吗？”她指的是俞铭缚变傻的事。

        张显恭敬道：“我已经告诉姜教授了，姜教授和俞总是好朋友，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黎姮想着因为她晕倒的事，俞铭缚没能玩尽兴。

        她看了看俞铭缚，见他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看，对他笑了笑，说：“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你就跟张叔叔去玩吧。”

        他点了点头，也没多看她一眼，出门去了。

        看他迫不及待也没和自己说拜拜，看来确实是呆在家里憋坏了。

        黎姮感觉身体很疲劳，俞铭缚出去后，她沉沉睡去。

        俞铭缚上了车后，张显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问道：“小姮的行李怎么办？”

        “送回俞家，放到我房间。”

        张显将俞铭缚送到姜时蔺的别墅后，又开车回了俞家。

        几分钟后，俞铭缚和姜时蔺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姜时蔺看到俞铭缚面色阴沉，像要吃人，下巴指了指发泄室，说：“要不你先去那里运动运动？运动完了我们再聊？”

        不一会，发泄室传来玻璃和木板乒乒乓乓碎裂的声音。

        一个多小时候后，俞铭缚满身大汗出来，拿了衣服进洗浴室洗了个澡才出来。

        姜时蔺趁机泡了壶茶，等俞铭缚在他对面坐好，他看到俞铭缚脸色已经没有来时的隐忍暴躁，知道他应该是能冷静下来谈事情了。

        他给俞铭缚斟茶，问：“她留下来了吧？应该没有发觉事情的真相？”

        俞铭缚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没回答。

        因为谈及黎姮的事，他脸上又多了几分烦躁。

        姜时蔺便笑道：“这不是酒，不能解愁。”

        俞铭缚挠头抓耳，“你催眠她改她的梦境，你改什么不好，你改我是个傻子，叫我怎么演？

        你改我是个哑巴，我也能把这场梦继续演下去。

        让我演三四岁智障儿童，我怎么演？再说我三四岁的时候也没她梦里的小孩活泼，我更不会叫别人姐姐。

        还有，你把时间改两年后，就算我把她手机时间调了，把家里的闹钟调了，她只要出门，也迟早会发现时间不对劲。”

        姜时蔺看他烦躁不安毫无头绪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心平气和道：“大多数的人只关注今天是多少号，今天是星期几，没有人特意去关注今年是多少年。偶有别人说起年月日，她不一定会去认真听。这是人对于既定事实的惯性。”

        他顿了顿，又说，“因为你脾气暴躁，占有欲强，我才通过她的梦境让你变成没有攻击力的小朋友，这样才能让她放下防备心。她现在是不是会主动关心你了？会对你笑了？”

        俞铭缚拿起茶壶往自己茶杯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面对她，我喊不出姐姐。她比我还小一岁，我连妹妹都没叫过，不可能叫她姐姐。”

        “怎么不可能？”姜时蔺举起自己的茶杯，隔空跟他干杯，说，“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她留下来，你只要喊她姐姐，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留在她那里就行。”

        俞铭缚强调，“你知道，我想要的，是让她在家，让她呆在家里。”

        姜时蔺见他暴躁起来，心平气和说：“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答应。半年前你向她求婚，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她放下对你的防备，她发现她喜欢你，去掉了对你的厌恶。我这个催眠改梦的方法只能对她用一次。”

        俞铭缚拿起茶壶要给自己倒茶，发现茶壶里的两千毫升茶已经喝完。

        姜时蔺从他手里拿过茶壶，起身到吧台接了热水。

        茶叶静泡几秒后，他往俞铭缚茶杯里倒茶。

        良久，俞铭缚站起来，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她现在喜欢你。”姜时蔺双手交叠放到后脑勺，靠在沙发上，“我的办法至少是温和的，你那种强硬的办法行不通。”

        俞铭缚的电话这时响起，是陈青打来的。

        他明白陈青打过来肯定是问黎姮的事，他在脑里思考了许久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陈青焦急的声音，“铭缚，小姮她答应留下来了吗？”

        “黎阿姨，您请放心，小姮已经答应留下来了，之后我会安排她到金枫酒店上班。”

        “好好好。”陈青高兴道，“她留下来就好，阿姨真怕她一个人去外地，阿姨就小姮一个女儿，舍不得她去外面吃苦。”

        “阿姨。”俞铭缚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想和您说声对不起。”

        陈青一时没明白俞铭缚的意思，他已经帮她把黎姮留下来了，还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呢。

        “黎姮她以后会跟我住一块儿，就不回您那边住了。”

        陈青没想到黎姮会开窍那么快，不过她早就希望黎姮能快点结婚了。

        作为过来人，陈青知道俞铭缚是个有责任心、专一、值得嫁的人。

        自家女儿嫁给俞铭缚，肯定不用体会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家庭里的鸡毛蒜皮、工作中勾心斗角。

        “阿姨以为是什么事呢。你们到结婚年龄了，既然打算结婚，住一起没事儿，阿姨也不是老古板。”

        俞铭缚思忖了会，说，“我们可能还没那么快结婚，为了让您和黎叔叔放心，我会把我手上的一部分股份转让给她。”

        陈青猜肯定是自家女儿不想那么快结婚，她是看着俞铭缚长大的，俞铭缚想跟自家女儿结婚那是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的。

        “铭缚，叔叔阿姨知道你的为人。小姮性格从小就孤僻话少，一直也都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多让着她，阿姨谢谢你了。”

        “好。阿姨，您和叔叔最近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先别去打扰她。”

        “行，阿姨知道。小姮很容易偏激，我和叔叔等她主动打电话给我们，既然她住在你那边，知道她要去金枫酒店上班，阿姨就放心了。”

        俞铭缚挂断电话后，姜时蔺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机械表，“你可以回去吃晚饭了。”

        俞铭缚坐到他对面，坚定道：“我不可能装智障。”

        姜时蔺跷起二郎腿，摇了半晌，说：“要不你晚归晚起？她睡着了你再回去，她去上班后你再起来？先适应适应？”

        他知道俞铭缚肯定会因为黎姮去上班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他指了指发泄室，“白天你没事就来我这里发泄发泄？”

        俞铭缚打电话给杨晨健，让杨晨健通知金枫酒店各部门经理，下周会有新的总经理过去上班，集团会在官网上发布任职公示，并且希望杨晨健能好好帮助新的总经理完成本职工作。

        杨晨健混职场多年，瞬间听出了俞铭缚是让他尽量帮助新的总经理把活干好。

        “你们也不用特意介绍自己，她已经熟悉酒店所有情况，她没有什么任职演讲，去了后，你们就叫她黎总。”

        杨晨健恭敬道：“明白。”

        金枫酒店各部门经理知道要空降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总经理管理酒店时，一片哗然。

        他们的前任总经理是俞铭缚。

        俞铭缚虽然是董事长的儿子，但他人有能力，酒店各部门经理也都心服口服。

        现在空降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过来，大家嘴上说欢迎，但心中难免不满。

        黎姮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房子里没有灯光，俞铭缚还没有回来。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八点。

        她拨了俞铭缚的手机，却是张显接的。

        “俞总和姜教授玩得太开心了，说会晚点回去，让太太你先洗澡睡觉，不用等他。”

        黎姮稀奇，以前的俞铭缚手机不离手的，时不时还主动打电话给她，更不会说她打电话过去他不接的道理，看来是和姜教授玩得很开心了。

        既然他和朋友在玩，她也就没多问。

        电话挂断后，她伸了伸懒腰。

        俞铭缚不在家，她难得有了空闲。

        简单弄了点吃的后，她钻进了书房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连连打哈欠，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俞铭缚却还没回家。

        可能是他真的呆在家太久了，突然找到伙伴陪他玩，所以玩疯了。

        有张显陪着他，她倒也不怕他会出事。

        拿了衣服洗了澡，她上床先睡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抱进了怀里，她知道是俞铭缚，她闻到了他的气息，还有感受到了他胸膛的温热。

        她没挣扎，贴着他的胸膛又沉沉睡去。

        俞铭缚看着自己怀里安睡的人，心情复杂。

        黑夜里只能看清人的轮廓。

        他抚摸她的脸庞，描绘她的线条，在她额头上贴了个吻，低声说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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