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穆湦看到余默了

贺喜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他真的只是为了穆湛着想，没有半点的私心。

        穆湛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不是窥视余默的东西，在拿自己做前锋，眼神才放缓了些。

        他不想将来见到自己亲近的人之间有了间隙，若是贺喜再这样针对四娘下去，四娘迟早会恶了贺喜。即便他是为自己好，自己也要多提点他。

        “你既知道子童有好东西，就不要再去赌他的心，说不得她有什么仙丹，还会给你一颗。”穆湛这句话是开玩笑的，但其中的意思很明显。知道别人有好东西就当供着，而不应该与之交恶。

        贺喜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开口说出来。他宁愿这话是陛下的真心话，也不愿相信他只是拿这话来哄自己，其实对皇后的东西没有半点窥视。

        在贺喜的观念里，好东西都是他家陛下的，就算是陛下爱着的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应该先现上来给他家陛下。

        穆湛微叹了一口气：“二郞。”

        贺喜一听这称呼，心里猛然一震。

        陈国里，只有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相称，一般都会加姓氏的。

        “我知你心里为我不平，可我心里没觉得自己哪里委屈。婚姻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本就已是难得，我已得到世上最好的，其他女人再好，那也不是我所好。况且皇后得了这世间最好的传承，身份上只有配不上她，没有她配不上我。”穆湛缓缓的说出了心里话。

        “……”贺喜动了动唇，将要说的话压了下去。陛下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是觉得陛下受了委屈。

        “就子童为了生个儿子延继了血脉这一点，你就当侍她如侍我。”穆湛说到这里，想起儿子，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贺喜想起穆熠，面色也柔和了下来，最后叹了一口气，陛下身体有疾，这个世上，只有有皇后殿下能生出他的孩子来，要是殿下能将陛下的身体治好，再愿意他广纳后宫多多延绵子嗣，那事情就完美了，他此生也再无憾事。

        可惜啊可惜。

        穆湛大约是有些无聊了，拿起了刚才掉到案上的缺了一角的折子，也不看里边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扳下另一角，拿手慢慢的捏成渣：“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的不安，穆湦那臜货的女儿，长的特别的乖巧可人疼，我总担忧子童的心被她给带走。”

        贺喜听到这话笑了，他可一点都不赞同穆湛的话，连忙安慰他道：“陛下你这是多心了，小殿下长的才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可人疼的孩子，一个小女娃儿不足为惧，你要真担心，直接接进宫里来不就好了，殿下只有感激你的份。她有着这世上最优秀的郎君做丈夫，儿女皆在身旁，心不在你身上，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穆湛突然笑了。

        他有些患得患失了。

        当年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穆渊的嫔，等他还没对自己的感情回过味来，她又已成了穆湦的良容，等他想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又被她不能生子的消息给阻住了脚步，毁约不归。

        其实他知道，四娘能再次接受他，以她的性子已是难得，可心里总有一种酸楚，赌的他难受。

        他不在的那七年里，她给穆湦生了一个女儿，是不是穆湦要是早知道珍惜一点，她就绝不会与自己有半点关系，就像现在对于穆湦那样的态度，比冷默更加残忍的无视。

        贺喜震惊的看着穆湛眼角的泪花，慌了神，声音暗哑而带了哭音：“陛下你快别伤心了，老奴错了，你以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一直以来，贺喜都知道穆湛是爱着余默的，而穆湛对余默的爱意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贺喜的感观，尤其这次最是让他震撼，让他对于余默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狐狸精！

        穆湛仰起了头，功法一动，眼角的雾气都被蒸发了。

        他扔了手里的奏章，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伤什么心，人都是我的了，心还能跑到哪里去！莫说四娘没爱过他，就算是爱过又如何，他穆湦不过就是个落魄的皇侄孙，就算有女儿还能翻了天不成？！”

        一句皇侄孙，就定了穆湦的位。他不是什么皇子御弟，他父亲与哥哥的皇位，是不被穆湛承认的。

        贺喜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高兴的道：“陛下这样想就对了。”

        “去，送一套吴工的白狼王毫笔给瑞王！”

        “哎！”贺喜高兴的应了一声。白色狼王身上的毛制笔为最佳，可世上大多狼王都是棕色灰色之类，白狼也不是特殊的狼种，而是少有在儿狼群里出现的头儿狼，比起其它狼王来更显凶悍，极难捕获，面天下又独数吴地吴姓工匠制笔技艺最佳，向来有一支都是难求的极品。

        当年皇后殿下可是送过瑞王一套，不知现在瑞王看到了会是什么感觉？

        当时他们觉得是殿下运气好得了那笔，如今想来，怕是她自己去捕的狼。

        “陛下，要不要，将瑞王的身份去了，您既然不想杀他，随便找个理由将他贬为庶民就行了，何必还给他这么高的身份。”这一点，就是跟在穆湛身边的贺喜也想不通。

        “留着让他胆战心惊啊！”穆湛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这样有些便宜了穆湦，便想着将穆湦手里余默送过的东西都要回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喜一下子也悟了，起身笑着出去了。

        穆湛看着案上满案的公文，拿起一个揭开，是建议他多采选良家子的，这让他有些烦躁。

        身为皇帝高高在上，其实连个说真心话的也没有。有些感情上的事，他不便与四娘说，管衡那些人也说不得，只能说给贺喜听了。

        一个采选，真是弄的人心烦，皇帝也有诸多不便，受到的制约太多，比起官员来都不自由，他一定要加强皇权，削弱相权。

        这边余默睡醒来的时候，将拟好的要退东西回去的世家名单拟好，又开始写起了采选之人的名单来。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皇帝太后乱点鸳鸯谱，这下子，做这个恶人的要是她了。

        文官倒没有什么，只是武官，最好不要让份量重的那些联姻，也不要让份量重的那些武官与份量重的文官联姻。这样能拟制一方独大，保持好臣子间的平衡，做好制约。

        至于感情？

        这世间那有那么多的情情爱爱，很多夫妻，都是婚后处下来的感情。而且陈国女人只要父家强大，是可以离婚的，如果你实在过不下去。

        其实以前去乾陵旅游的时候，很想不通武媚娘到底有多美，能让李治着迷到那个份上，让皇后输的那么惨，最后只能归结于真爱了。现在不用想她都明白了，不是皇后不漂亮，也不是皇后不聪明，而是皇后她是世家之女，李治要打击世家以集权，皇后就成了前朝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

        正看着呢，尚宫来报，说是公夫人来了。

        余默很高兴，让人传进来。

        余默只是问了好，也没有我说什么，就向丞相夫人问起了京城世家和勋贵的那些女儿妹妹们来：“大母来得正好，我正愁着呢，圣人说要采选，我可是不了解那些娘子们的品性，快将你知道的那些讲给我听听。”

        丞相夫人看余默面色平和，是很认真的在做这件事，就有些心急，转眼去看旁边侍立的宫人们。

        余默让人都下去了，笑着道：“大母有什么话说，现在可以说了。”

        “殿下，您……”丞相夫人看余默还是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有些着急，想着余默现在与穆湛关系好，自己说这话怕是会恶[wu]了她，可是不说不行，不说她将来或许会后悔，所以就算是被讨厌了，也不得不说，就下了决心道：

        “我知道您和圣人感情深厚，可要是新人进了宫，将来再生了儿子，若是长的聪颖乖巧些，外家势力强大些，保不得会对您和小殿下有威胁啊！您想想王皇后是怎么样成为圣人之母的。”丞相夫人语重心长的教育着余默。

        余默知道这个王皇后，是六七百年前的人物了，她简直就是汉朝王皇后的翻版，以再嫁之身成为景帝之后，联合长公主，生生的将原太子从太子之位上挤了下去，将自己的儿子抚了上去。

        听到这些话，余默心里很舒服，至少余家的人还是会为她的处境考虑。

        “进宫就进宫，圣人真要找别的女人，我能有什么办法。”余默笑着道。穆湛要是真心爱她，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要是找了，那就是合不来呗，一个对感情不忠的人，她也不稀罕。

        “……殿下！”丞相夫人焦急的唤了一声，面色上的担忧十分的明显，看着余默重重道：“做女人是要贤惠，可太贤惠了反而没有味道，要适实的撒点小性子。你就不怕新人貌美，将您的宠爱夺了去？”

        余默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就说吧，就笑着道：“好了，我不逗你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这次采选，只为那些跟着圣人的文臣武将选妻的，不是选妃嫔。”

        呃？

        丞相夫人听余默那样主产，想着要不要说重要的事还是不要泄露出来，免得陛下知道了不高兴，可没想好了余默就已经将事情说了出来，不由大感意外。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余默，不置信的问：“真的？”

        “真的。”余默点着头。

        丞相夫人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通，就试探的问：“那您知道圣人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要选了，怎么都应该是先给自己选吧。

        “圣人只喜欢我呗！”余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本以为丞相夫人听到了会竟，没想到她却是面色凝重，认真的问：“殿下的事情是，与圣人情投意合？”

        余默点了点头，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面色反而凝重起来了。

        丞相夫人沉默了下来，又问询问余默的意思：“那殿下的意思呢？也见不得……”说到这里，觉得这句不太好。虽然才见第二面，她对这孙女有感情，孙女对她态度也很好，可毕竟身份不同，往事又在那些搁着，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她转了话，叹喟般的道：“你可要记住大娘的教训啊！”

        大娘指的是余溪，余默的嫡姐。说是嫡姐对也不对。因为表面上的身份，余默是庶妹，可其实余默的亲生父亲不是余溪的父亲，而是余溪的叔叔。他们从血缘上来说，算是堂姐妹。

        当年余溪嫁给了穆渊后，两人刚成亲就因为有其他女人进宫而闹了矛盾，却是越闹感情越深，最后穆渊答应余溪只有她一个女人却没有做到，余溪因为这事与穆渊决裂。几年后，她儿子也死在了宫里。

        “大母觉得，我的性子像余溪那样刚烈吗？”余默淡笑着问，从旁边的小炉子上取了煮好的浓茶来，放到了祖母面前。

        丞相夫人拿茶匙搅着浓茶，沉默着。三娘性子自然与大娘不一样，可男人，又有几个是不偷腥的？看来这种事情还是要慢慢的来讲，一时半会是劝不了的。

        “大母放心吧，就算求不来唯一，我也会过的很好。”余默笑着宽慰丞相夫人。

        她的神情恬淡，整个人都有一种让人通达的舒适感，像是看淡了世事。丞相夫人突然就觉得，或许自己多心了，这个孙女心里应该比自己还要能来得明白。她能生下太子，并坐上后位，本身就与大娘直接嫁穆渊不同。她与圣人的感情，应该是已经经过了考验的。

        “那就好，那就好。”丞相夫人喃喃的说着，又想起了瑞王的女儿。到底要不要问？问了好像不好，可是不问，总觉得心里挠的慌。

        整个下午，余默都与丞相夫人在聊着世家之女。前一次聊的是世家，这一次是那些世家的女儿们。余默想，过了今天，对于长安城里的各方人物，她都会知晓了。

        贺喜屁颤屁颤的去传旨。

        本来叫一个小监丞去就行了，不过他看着不是自己当值，就自己去了。

        平时，贺喜就算是不当值，也习惯了跟在穆湛的身后，穆湛也用惯了他。

        穆湦自十五那日从城门口回来后，就没出过瑞王俯的门，这时听到有圣旨，很是惊讶。

        他想着，终于来了。

        既然没有杀他，那么对于穆湛来说，他就是还有用的，现在这是做什么？贬为庶民还是？

        只是接了旨以后，却没有想到会是送了自己一套吴工的儿狼王毫笔。

        穆湦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上前接过了贺喜亲手递过来的那套笔。

        贺喜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突然就明白了，穆湦必定不知道皇后殿下送他的那套笔，是她游山时亲自去捉的狼王，所以也不将那笔当一回事。难怪殿下不爱这个人，不知道珍惜的人，活该！

        贺喜心下得意的走了。

        穆湦将木匣打开，只见金红的绸布上，一套十二支的狼毫笔，从大到小摆放整齐。

        拿出一个一来，看着做工极为的精细。

        他突然就起了起来，他也有这样一套笔，是三娘送给他的，那时她还开玩笑说，那去亲自抓的狼，让人制成的笔来送他做生辰礼物。

        因为已经从皇兄那里得到过一套，所以他就将那套收了起来了。

        穆湦连忙去库房找，却是没找到。

        “殿下，你在找什么？”穆湦身边的朱玉看他那个样子，关切的问。

        穆湦想着东西一般都不是他收的，就问他：“我记得我也有一套白狼王的笔，收在哪里了？”

        “哎呦，这得问掌库库，我可不知道，我去问？”珠玉试探着问。

        “快去！”穆湦打了他一把，催着道。

        很快东西就找来了，穆湦打开一看，保存的很好，这是如意三年间送的东西，他竟然将之给忘记了。现在想来，她一直都对他挺用心心，只是他没有看出来她的感情，所以才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之间的情谊。

        因为想不明白穆湛送他笔是什么意思，穆湦将穆湛送的那一套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里边也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没有存着什么密旨，就真的只是一套笔而已。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穆湦却觉得，这其中不对劲。

        有什么东西占住了他的脑海，却是怎么都想不通。

        这个时间，属官肖轼跑过来，满面笑容的道：“殿下，大喜事啊！”

        “什么事？”穆湦有些奇怪，对于自己还能有什么大喜事？

        “皇后殿下将一下世家的礼物退了回去，没有咱们瑞王府！”没有瑞王府，那就是说，他们又逃过一劫了！

        穆湦一听这话，面色却沉了下来。

        他可不信穆湛有些好意，也不信穆湛会因为自己投了降，就如此给自己面子。

        想起这种事情一般是皇后处理，再想起让人打听的事，当日自己没被杀，是借了皇后的福。

        可是这个余四娘，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算起来也就只有三娘一条关系了，皇后说起来，是三娘的堂妹。

        “珠玉，备马，我要出府。”穆湦看了看天色，吩咐身边的人。

        “哎，殿下！”珠玉笑着应，殿下这些日子不出府，外边的人都笑说殿下龟缩在自己府里，真是可气！就算投了降，那也是为了少造杀孽，如今他们得了庇护，却来骂殿下不讲道义，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

        “珠玉。”穆湦突然叫住了他，看着他转过头认真的道：“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府上之人，不得再唤我殿下。殿下这个称呼，只有圣人的兄弟儿子才够得上资格。”原本，他是想着用这个称呼来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穆湛，可是如今这个人越发的让自己看不透，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可是殿下您就是……”珠玉想反驳，想到如今的状况，低声答应了下来。

        穆湦到了皮景家的时候，天色已黑。

        皮景善于白描，只不是是个落魄的世家之子，以前受过穆湦的帮助。如果说这京城里有哪个见过皇后的人还愿意跟自己说话，那么就只这一个人了。

        “殿下，您怎么来了？”皮景衣服上一身的五颜六色的染料，还有着一些颜料的怪味，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穆湦知道，穆湦让皮景画做画，至于画什么，想来也是登基时的画面了。

        “你在做什么，这一身弄的。”穆湦淡笑着问，举步向着回边走。

        皮景连忙跟了上去，在旁小心的道：“圣人突然让我做画，所以这些日子很忙。”

        穆湦没有出声，在想着怎么样来问，才能问出真话来，或许从那幅画开始也是个好起头。

        他走到内室里，看到一副巨大的画像背对着自己支在架子上，就走到了面前。

        面里果然是穆湛登基时的场景，只是皇后……

        轰的一声，穆湦突然觉得脑子里如惊雷一般炸响了开来。

        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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