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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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差距
叶蕴年提着竹筐, 把乌桃送到了胡同口,他自己用草绳栓了七八只回去,打算给爷爷和自己吃, 剩下的都让乌桃提回家了。
乌桃提着这一筐螃蟹,其实心里还有些恍惚, 多少觉得不太真切。
和叶蕴年在一起,总是开心的,但是分开后, 一个人提着螃蟹,一些隐藏在心底的、不会轻易被翻腾出来的思绪便冒出来了。
自从北京城旧貌换新颜后, 大家是变着法儿庆祝, 恰好这个节令,螃蟹就成了抢手货, 但现在螃蟹其实也不便宜, 一家子买几个尝尝也就是了, 像现在这么直接一筐,也太奢侈了。
可对于叶蕴年来说,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顺手的。
她想起来那银杏树的世界, 那么美的大院, 看起来叶蕴年也经常过去。
其实想想, 叶蕴年什锦花园胡同的宅子,何尝不是一般人很难够得着的。
听叶蕴年的意思,他家之前那些被抄了的家具, 陆续都要被送还回来了, 甚至连沈阳的房子, 也可以继续收租子了。
她记得叶蕴年好像提过, 他家一个月的房租有几百块。
这么一对比,她才真切地发现,自己和叶蕴年的差距有多大。
无论是学问见识,还是家庭背景,经济情况,全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太多了。
她知道叶蕴年并不会在意这些,他眼睛里也没这些,虽然长大成人了,但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单纯的叶蕴年,他绝对不会看轻了自己。
甚至叶蕴年的父母,也没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现在反而是她自己,心里不免想着,愿意接受吗?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她不知道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和叶蕴年在一起,该怎么抹平这一切,该怎么让自己去适应叶家理所当然的那种生活。
到时候,她愿意看到自己的妈妈和哥哥和自己过着差异巨大的日子吗?她能接受自己因为爱情和婚姻而得到了生活水平的跃升吗?
这样,就好像自己羞耻地走了捷径。
乌桃提着那筐螃蟹,脚步却越来越慢了。
她想起来即将来到的高考,无论是从那纪录片,还是从眼前的形势看,高考应该是能放开的,一切顺利的话,自己能够考上大学吧。
上了大学,是不是会好一些,靠着自己,让家里的境况更加好起来,让自己和叶蕴年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
这么走着时,突然看到了前面的洛再久。
他揣着兜,站在人家屋檐下,上半身靠着墙,两只手闲散地揣进兜里,看样子等了她很久。
乌桃的脚步便顿住了。
其实这个时候,乌桃并不想见到洛再久,也不想私底下和他说话。
她想自己多多少少存在着逃避的心理,并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拒绝,更不想看洛再久不开心的样子。
毕竟是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
可显然这个时候并不是含糊其辞的时候,他如果真有这个想法,她肯定得再次说清楚。
所以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筐,之后看着他道:“再久哥,你是找我吗,有什么事?”
洛再久揣着兜,肩背抵靠在斑驳的青砖墙上,微低着头,细碎的额发垂下,半掩住他浓墨重彩的眉,也为他的眸子头上了一丝阴翳。
他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
乌桃:“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洛再久唇角上扬,勾了一下,嗤笑道:“有事。”
乌桃:“有事你就说呗。”
洛再久吐了口气,仰脸看着远处的青天,大冬天的,树上也没多少叶子了,天空干净清冽。
他这才缓缓地开口:“就是想问问你,我——”
他顿了下,望向乌桃:“我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如果你选择了他而不是我,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到底错在哪里?”
乌桃听着这话,心便微缩了一下。
她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回答,洛再久不好吗,他其实很好了。
只是这种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她也没细想过。
可是洛再久的目光却炽烈深沉,他盯着乌桃,像是要看透乌桃所有的心思。
他声音低而哑:“乌桃,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听真话,不要给我说一些敷衍虚假的话搪塞我,我想听你的真心话。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
乌桃沉默地看着洛再久,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说:“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道理可言,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他就会开心,和他在一起,我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甜蜜的,像是掺了蜜。”
“人这辈子总该有个梦想,有个希望,我小时候听腊梅姐说紫色的玻璃糖好吃,我就觉得,吃糖一定要吃紫色的玻璃糖,哪怕我现在知道了,其实玻璃糖都是一样的,只是外面的包装纸不一样,可我看到紫色的玻璃糖,还是会喜欢,觉得它比别的颜色更甜更好吃。”
洛再久听闻这话,道:“可他是一个人,他不是你的玻璃糖。”
乌桃:“但是我看到他,我就觉得他是甜的啊,不需要别的,我看到他,我就心里喜欢,就像我吃到了紫色的玻璃糖。”
洛再久深深地盯着她,缓声问道:“那为什么他是那块玻璃糖,而我却不是?”
乌桃垂下眼,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洛再久却笑了笑,笑得凉薄嘲讽:“他是四合院里出来的,要是搁解放前,他得是少爷公子了,而我就是街上拉黄包车卖苦力的板爷,这可真是不一样。”
乌桃艰涩地道:“再久哥,不是这样的。”
洛再久:“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难道不是吗?他长得又白净又好看,女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他又有钱,父母有学问有地位,能给你所有你得不到的,能让你从大杂院里走到四合院,瞧瞧这一筐螃蟹,多好啊,苏州来的吧?我费了大力气也弄不到这么好的!”
乌桃心里难受极了。
她去了叶蕴年父母的西郊大院,那里的一切仿佛一个童话世界,距离她太遥远了,这些都提醒着她和叶蕴年的差距。
其实她心里何尝没有徘徊,她只是喜欢叶蕴年,想努力抓 住那种美好的感觉,但是现在,她却那么直接地看到了两个家庭的差距,真的差距太大了。
现在,洛再久却这么说。
这让她忍不住想,真的是因为这个吗,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洛再久火热的眸光紧盯着乌桃:“我说对了是不是?他就是你的期望,你做梦都想过那样的生活,你和叶蕴年在一起了,你就能得到那一切了,你其实喜欢的不是他,而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光环,其实那个小白脸除了家庭出身,还有什么,他无非就是会做几道数学题,这有什么了不起?”
乌桃笑了下:“你这么说,让我怎么回答你?这样贬低他,你心里好受了是吗?如果这样,那你随便说,放心,他并不会在意这些。”
说完,她就要提起那筐螃蟹回家。
谁知道刚要提起,洛再久却突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猛烈巨大,这让乌桃一惊。
她下意识挣扎,却并不能挣脱。
她咬牙:“洛再久,你要做什么?这是我家胡同里,你要是真敢随便胡来,我可就叫了!你疯了吗?”
洛再久大口喘着气,穿着工装上衣的宽厚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咬牙望着乌桃,眸底深处有异样的情绪在搅动。
他艰涩地干咽了下,喉结滚动间,终于咬牙道:“乌桃,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北大红楼,那一天,你跑去我们的地盘捡煤核,我带着几个人去追你,你躲进了北大红楼,就是他帮你遮掩了,对不对?”
这些,也是后来,当叶蕴年陪着乌桃走在桥上时,他才突然想明白的。
他的眸光变得悲伤而无奈:“当我走过北大红楼的时候,你就躲在他的身边,是不是从那个时候,我们就注定擦肩而过了?所以后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心里,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声音也沉痛起来:“小时候,你让我读书,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我觉得没意思,可是你却很喜欢,我知道那个故事是叶蕴年讲给你的,我也知道,叶蕴年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白马王子,而我,就是里面的小矮人,对不对?”
或许是洛再久的样子太难过了,以至于乌桃并没办法再生气,也没办法一走了之。
她望着他道:“再久哥哥,喜欢这种事情,真得很复杂,许多情绪我也并不明白,可是在我眼里,他真得很好,不光是因为他的学识和家世,还因为他就是他,反正各方面都很好,我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一缕阳光,让我黯淡的人生变得明亮起来,让我觉得梦都是甜的,也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的犹豫,终于还是道:“他就是注定站在阳光底下的人,我觉得他就是我的梦想,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当然也许这并不是全部,也许还有我也说不明白的别的什么,反正这就是我的心情。”
“人生真得好苦,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不能努力让自己心里好受起来,他让我觉得空气都是甜的,那我就想和他在一起,这个需要问为什么吗?”
当乌桃这么说的时候,洛再久眸底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他钳制着乌桃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乌桃垂下眼睛,轻轻地说:“对不起,再久哥,我们真得不合适,其实即使没有叶蕴年,结果也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一些,如果我能做什么让你高兴,让你生活好起来,我是很愿意做的。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一个人,我能分辨得清楚。”
说完这个,她再没看洛再久,低头拎起那筐螃蟹,提着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时,孟士萱正在家咬着笔头写稿子,看到她回来了,忙跑过来问:“怎么样了,顺利吗?他爸妈怎么说?”
乌桃:“挺好的。”
说话间,孟士萱已经看到了那一筐螃蟹,一下子惊呼出声:“呀,这么多!从他家拿的?”
乌桃:“嗯,他爸爸单位食堂的。”
孟士萱:“真好!这个螃蟹好,这是苏州的,以前我们北京都吃胜芳的,现在胜芳没了,又吃白洋淀的,白洋淀的我觉得一般,不如南方的好吃,这种苏州螃蟹吃起来味道好!”
乌桃看孟士萱那么高兴,笑了笑:“你喜欢吃,那我们今天炖了,我是想着,给大院里各家每家分两个,剩下的自己吃好了。”
孟士萱自然是乐意,再没什么说的。
乌桃看她这样,心里也喜欢起来,孟士萱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看到一顿吃的都馋得像猫儿,围着螃蟹打转,其实这样未尝不好,说明她是真得走出来了。
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伤心事,时间总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的。
晚间时候,宁妙香和青桐回来,问起来,青桐是觉得还好,宁妙香却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家人都挺好的,也没什么门第之见,乌桃好命,以后不用愁了,这辈子算是有倚靠了。”
乌桃听着,却是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并没反驳。
这时候街坊也回来了,宁妙香把家里的螃蟹拿了来,一家分了两只,又亲自拎了四只,给了乌桃姑姑两只,给了腊梅家两只。
回来后,宁妙香眉飞色舞的:“他们一个劲地打听蕴年家什么情况,那样子,啧啧啧,羡慕死他们吧。”
螃蟹很快就蒸上了,这时候正是螃蟹最肥的时候,又新鲜,只吃得人满口鲜,一家子都赞不绝口,可算是吃了一个痛快。
收拾过后,外面风却大了,外面防震棚上放了一些杂物,盖了塑料油布,别吹得扑簌簌响。
宁妙香怕晚上风大了,或者下雨,就让青桐过去收拾收拾。
孟士萱见了,也要帮忙,宁妙香:“你们做这个干吗,进屋歇着吧,和乌桃一起看看书,工作了一天累得慌的。”
乌桃便拉着孟士萱进屋了。
进屋后,门窗关紧了,外面风声才小一些。
进屋后,孟士萱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留了一个心眼,你那本书,我没直接拿着过去问编辑,怕惹出事来,我就说我看到过这么一本书,里面是什么什么样子,你猜怎么着?”
乌桃:“怎么着?”
孟士萱:“他那脸色当时就变了,一直追着我问详细的,我有些害怕,便含糊着说,他问我哪儿看到的,我看这架势,哪里还敢说,就是前几年看到的,有些已经记不清了,他却非逼着我把自己记得的抄录下来。”
乌桃:“啊?他还说什么了?”
孟士萱:“后来食堂吃饭时候,我就试探着了下,听他那意思,我说的这个版本从来没有过,而且感觉还信息量挺大的,如果是真的,应该有非常大的价值,他一直让我努力回忆,又问我到 底在哪儿看的,说要去找对方问问,希望能找到这本书。”
乌桃:“这样……那就是说这个版本很稀奇了。”
现在她听孟士萱经常提起,约莫也知道红楼梦分各种版本抄本的,反正很复杂。
孟士萱:“不知道,我觉得咱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随便和他提这件事,万一惹出麻烦来呢?”
乌桃连连点头,虽然现在已经不闹那些事了,平反了,但是听她这样子,这个版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真惹出麻烦来,那就大了,还是小心些。
她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就随便抄录一些情节,就说你回忆的,到时候给他交差吧。”
孟士萱:“我就是这么想的!随便看几眼,然后用我的话复述复述,抄录下来给他,算是对得起他了。”
她想想,叹了口气:“其实他人倒是还挺好的,但这种事真是怕啊,而且他当时那个表情太郑重了,感觉像是什么大事,我都被吓到了!”
乌桃:“那咱们怎么也得小心点,万一这里面和反动分子有关系,到时候人家问我们书的来历,我们哪说得清呢,我说铁路边捡的,也没人信!”
孟士萱:“对,我也这么想的,等我抄一点给他后,你就收起来,以后这本书可别让人看到了。”
乌桃:“是,还是得小心,现在说是一些冤假错案在平反,但谁知道呢,万一再来一场,咱们就全完了。”
这么说话时,就听得外面地震棚上有动静,隔着窗户看过去,就见青桐爬上了地震棚,在给地震棚加固,收拾。
外面风呼啦啦地吹着塑料油布,青桐的剪影格外高大。
孟士萱看着那风中的身影,感慨:“真羡慕你,有个哥哥,我看家里什么事你哥哥都能担着。”
乌桃:“我哥人是挺好的,从小就对我好。”
外面刮风更厉害了,又听到潘奶奶的说话声,想让青桐帮帮忙。青桐痛快答应了,矫健地跳下去,过去帮忙潘奶奶了,之后便是潘奶奶和青桐说话的声音。
孟士萱越发叹道:“如果我有一个哥哥,就算家里出事,我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了。”
乌桃:“没事,以后我哥就是你哥,让他保护我们两个!”
孟士萱便笑了:“行,反正我现在也跟着你叫哥了。”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拉开电灯,打开了书一起看,乌桃现在已经把微积分部分看完了,开始看一些论文资料,那是叶蕴年找给她的,说都是国外比较先进的观点,他翻译过来的,可以开阔视野。
孟士萱凑过去看了一眼,她不太看得懂,但是乌桃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当下也是佩服:“你跟着叶蕴年,学了不少东西。”
乌桃:“嗯,是啊,他很厉害,懂得太多了,他现在在中科院给他爷爷当助手,什么都知道,很多大学里没有的资料,他也能弄到。”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洛再久说的话。
洛再久质问她,为什么和叶蕴年在一起,是不是叶蕴年给自己的那些好处。
她心里知道不是的,她只是喜欢,只是向往,和叶蕴年在一起,她是真得开心。
但是,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叶蕴年之间,差距真得太大了,无论是哪一方面,叶蕴年都比自己强大太多,都是处于一个自己仰望的位置。
这样的关系,真得平等吗?她真得能确认,她对他的向往和喜欢,不曾掺杂一点点别的什么?
孟士萱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乌桃,怎么了?”
乌桃:“士萱,我问你一个问题。”
孟士萱:“嗯,你说。”
乌桃:“你觉得,拥有爱情的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应该平等的啊?”
孟士萱想了想:“应该是吧。”
乌桃:“那我和叶蕴年之间,平等吗?”
孟士萱:“你是不是觉得,他家世各方面都好?”
乌桃点头:“是的。”
这样的人家,几乎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
他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无论是性格,样貌,还是才学,都是一等一的。
可以说,乌桃无法从他身上挑出任何一个缺点,乌桃面对这样的叶蕴年,几乎是被倾轧的。
甚至于乌桃自己取得的一些小小进步,都是因为叶蕴年的指点,这个人几乎包容了她所有的精神世界。
乌桃把自己的心思说给孟士萱:“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他那么好,我却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就是他太好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不知道孟士萱能不能听懂。
然而孟士萱却道:“这个我明白的啊!”
乌桃:“你明白?”
孟士萱看了一眼乌桃:“乌桃,我们打小儿家境不同,所以性子也不同,但有一样我们其实没差别,其实都是骄傲和要强的人,那些隐藏的性格,平时看不出,可到了关键时候就能看出来了。比如说我,其实以前我和王培鑫打打闹闹的,我也是挺喜欢他的,他也喜欢我,如果将来一切顺利,我们参加工作了,没准就能处对象了。但是,现在我家里出事了,我就不乐意了。”
乌桃明白了。
骄傲的孟士萱,并不愿意让人可怜,所以遇到那个惊讶看着她的王亚湘,她不假辞色,同样的,她也不愿意王培鑫同情怜悯地看着她,对她施以援手。
也许因为还是有些在乎的吧,所以不太愿意在王培鑫面前接受这个落差。
孟士萱叹了一声:“至于你呢,你从小受了那么多苦,但一直很努力上进,我相信你是能靠着自己拼出一片天地的人,叶蕴年固然好,但你其实还是希望将来的另一半能够和你更平等,而不是让你仰望。我们都不是希望靠巴结人来获得好处的,也弯不下这个腰。”
乌桃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孟士萱:“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想太多,叶蕴年对你多好,他也应该是真心对你好,你又喜欢他,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总不能因为自己那点心思,就干脆不和他处了吧?”
乌桃:“你说得对,我肯定不舍得的 ,但是我得想明白自己的心思。”
孟士萱:“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呢?”
乌桃:“我是听说可能明年就能放开高考了,我们现在就得一起努力学习,将来我们考上大学,接受更好的教育,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将来接触得多了,眼界开阔了,拥有了自己的世界,也就不会去在意这些了。”
说白了,就是要提高自己,让自己更从容更自信。
至于和叶蕴年,她就这么处着,将来有一天,她自然会克服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或者克服自己现在的心结。
孟士萱:“你说得对,我们主编消息灵通,说前几天和其它几个报社的编辑一起喝茶,人家提过,海里正开会,商量这个放开高考的事,说不定到时候我们都有机会,所以我们现在可得一边工作,一边努力。”
这一年冬天,孟士萱的爸爸结婚了,孟士萱倒是不闹性子了,由乌桃陪着去参加了婚礼。
孟士萱爸爸的积蓄本来是有一些的,不过都用作了彩礼,结婚的钱当然打算花那个存折,被孟士萱拿走后,他也没法要回来了,最后没办法,这次结婚的钱还是女方家里出的。
孟士萱看了看,那后妈年纪轻轻的,比她大十岁,据说是以前处了个对象,结果成分不好,就这么被耽误了,现在遇到了孟士萱爸。
孟士萱爸不到四十岁,虽然年纪大一些,但级别在那里,人看着不老,还算周正,对女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女婿。
孟士萱爸让孟士萱叫阿姨,孟士萱淡淡地叫了。
本来结婚时候,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孟士萱闹场,不过孟士萱当然没有,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婚宴上,孟士萱和乌桃痛快地吃了一顿,后来离开的时候,孟士萱才说:“我现在想得很明白,反正我拿到钱了,他不找我麻烦,我就值了,我以后的各种手续还有抚恤金,他不给我捣乱,咱们就相敬如宾着,闹性子没用,要到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乌桃听着,心想孟士萱这想法好,真是想开了。
志气什么的靠边站吧,要紧的是讨得好处,先把这个爸爸放篮子里就是了。
而孟士萱爸爸也再次来过大杂院,和宁妙香谈了谈,意思是让孟士萱去住宿舍。
他的想法倒是好猜,孟士萱去住宿舍的话,大家说起来就是孩子长大了工作了住宿舍了,但是如果借住别人家,那他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孟士萱不舍得走,乌桃也不舍得让她走,不过孟士萱也觉得自己长期住下去也不合适,毕竟江家就两间房,回头青桐如果处了对象娶媳妇什么的,这住房的事就得重新衡量了,她老住这里,也妨碍人家。
所以过了年后,孟士萱也就搬走了,搬去宿舍。
搬宿舍的时候,青桐特意请了假,帮着收拾了行李,又和乌桃一起把孟士萱送过去,去了宿舍里,把各处都看了看,又给她订了几个挂钩,扯好了晾衣绳,把煤球什么的都给安顿好了。
乌桃看了看,宿舍大院倒是方便,不过总不至于饿到人。
乌桃看了看道:“离我家不远,有时间你就过去,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士萱:“行,我知道,放心好了!天天吃食堂我得腻死,到时候就过去改善了!”
乌桃看着她那仿佛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她觉得孟士萱逐渐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而过了年后,大杂院里的气氛也比之前更热络了,以前被遣返的都可以回来了,很多以前的冤假错案陆续平反了。
大杂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之前下乡的顺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媳妇两个孩子,洪编辑一家也回来了,说是政策落实了,不过洪编辑成了瘸子,人瘦成了干,走路都得拄着拐杖。
潘爷已经退休了,平时不去单位,就是偶尔过去指点指点徒子徒孙,他没事就听半导体,然后摆着小板凳给大家说,中央又开了什么会,有什么决定,接下来要怎么样,说完国内还要说国际,说南斯拉夫访华,说现在国际形势,再说说小日本说说台湾。
青桐涨了工资,一个月八十多了,乌桃转正了,工资到了五十多,偶尔有奖金能有六十块,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了,隔三差五也敢去肉铺跟前转转了。
宁妙香开始叨叨着让青桐处对象,到处求人介绍,姑奶奶又时常光顾乌桃家门,一会说这里有个什么姑娘好,一会儿说那里有个什么姑娘好,不过最后一个都没成。
宁妙香私底下一摊手:“老大不小了,我等着抱孙子呢!”
青桐却是说不急的,他觉得这几年是正干事业的时候,犯不着,他在琢磨着把自己家的地震棚改造成正经房子。
现在各家各户孩子都要大了,到了娶媳妇的时候,那些下乡的知青回来的开始寻觅着安家落户找工作,没回来的也在打听着怎么托关系找门路回来。
原本空空落落的大杂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鸡飞狗跳孩子跑的,各家原来的房子住不下了,就把脑筋动到了地震棚上。
要说这地震棚原来是公共用地,可是那时候大家不是都搭了吗,搭了就不会撤了,现在地震棚本来自家用着放杂物,既然能放杂物,为什么不能住人呢?改改就行了。
这其实是一个创意,一个有着严谨推理过程的创意,最后导向的结局便是大家理所当然地把地震棚拆了给自己盖一间房子。
至于原本的公共空间怎么消失的,大家的房子怎么来的,好像没人去追溯了,反正都占便宜了,管那么多干嘛?
洪编辑家没占便宜,他家没赶上盖地震棚,可那也没法,他回来晚,院子里真没地儿了,不过洪编辑本身没什么脾气,现在更没脾气了,至于洪编辑媳妇,现在整个人呆呆的,一点没以前的泼劲儿了,看人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倒像是谁要害她。
大家暗地里议论了几次,好笑,又觉得挺可怜的,只能摇摇头叹一声。
这年头,谁家能知道谁家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桃坐在窗前看书,偶尔间抬头看看院子里的动静,将一切收入眼底,再低头时,在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中,仿佛看到了人类最鲜活的一页。
她想,人类是一个深邃的命题,脆弱却又顽强,哪怕经历了多少苦难,依然能够很好地复原,会像没事人一样,搬个板凳,坐在阳光下晒着太阳,侃着大山。
胡同里随便一个遛鸟大爷,刨一刨,没准都能给你刨出一部鲜活的中国近代血泪史。
可大爷没想这么多,他提着鸟笼子,抖擞起来精气神,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还是得去遛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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