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至味是清欢（上）

睡梦中的王沐慕是被一个吻弄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颜。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靠在他的胸膛上，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角度，打算继续睡觉。

        “九点多了，别睡了，睡多了会变傻木头的。”她沉睡中的娇颜煞是可爱，他伸手过轻轻捏了捏。

        她往他更深的怀里钻去，以示拒绝。陈景煜无奈的失笑摇头，心想她这爱赖床的小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于是率先起床，“别赖床啦，我起来给你弄早餐了。”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王沐慕很快就毫无睡意，她起来把昨晚的衬衣穿得严严实实后，又打开他的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她挑来拣去，最后拿出了一条系带的运动裤穿上，才走出卧室去卫生间洗漱。

        早餐是昨天在超市买的冷冻肉包子，加水蒸几分钟就能吃，很是方便。陈景煜把包子端上饭桌的时候，王沐慕刚好梳洗完出来，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娇小的她身上，起码大了两个码数，上衣还好，下半身的裤子明显长了大半截，裤腿处一团过长的布料被她往上卷了好几圈，整个人看上去滑稽中透着俏皮可爱。

        他忍俊不禁的损她道：“以前不觉得你矮，怎么穿上我的衣服以后，跟个霍比特人似的？”

        王沐慕气急败坏的一边嚷着：“陈景煜，你再说一遍！”一边追着他打。她打了几下皮糙肉厚的他，还是不解恨，想起他也怕痒，就控着他的手，挠他咯吱窝。

        她完全高估自己，她的力气与他相比，称作手无缚鸡之力也毫不为过，很快就被他反客为主。的身体被他囚禁在他与墙壁之中，她的双手被他单手桎梏在头顶之上，他一副要惩罚她的样子。

        看她惊恐的表情，他觉得好玩，悠悠然的开口说道：“明明自己最怕痒，却硬要挑起事端，不教训下你，你不长记性。”

        才被挠了两三下，她就忍不住抛下骄傲，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呆子，我错了，我错了嘛，我再也不敢了，放开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嘛……”

        陈景煜这才满心舒畅的放开她。

        她明面上“虚弱”地抱着他的腰，靠进他怀里，暗地里却是在酝酿着下一次的“进攻”，一雪前耻。

        果不其然，趁他不在意，她瞬间行动，挠了他一下痒痒后，像兔子般灵活的越过他，躲进客厅。他作势要过来追她，她吓得躲进阳台并利落的关上玻璃门。

        陈景煜一边笑她幼稚，一边把两杯热好的牛奶放在餐桌上，对躲在阳台不敢进门的人说：“吃早餐啦，幼稚鬼。”

        王沐慕打开一条门缝，不甘示弱的回道：“哼，你才幼稚鬼！”

        吃过早餐后，难得清闲下来的两人决定找一部电影消磨时间，挑选了一圈，双方各执己见。

        陈景煜想看一部战争片，但王沐慕以大清早看些断肢残垣满屏乱飞的血腥场景会影响心理健康为由，果断拒绝。

        他不满的抗议道：“你以前一边看着《行尸走肉》，一边抱着半个西瓜勺着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影响心理健康。”

        无视他的抗议，王沐慕最终点开了一部前几年口碑不错的爱情歌舞电影。她靠着他的肩膀，与他一同感悟着故事中的生离死别，分享着角色经历着的喜怒哀乐，一如大三的那一年暑假。

        众所周知，驾考的有效期是三年，三年对于当时才十八岁的王沐慕来讲，是一个很长远的概念。大一就被家长强迫报了驾校的她，本着高中三年都够学好九门学科，难道大学三年还不够考上一个驾照的心态，对此总是爱理不理。

        一开始刷了几天题库就顺利通过科目一的她，对学车还是有些热情的，但随着科目二的学习，她的热情很快就消磨殆尽。看着别人流畅的倒车入库，再看看自己，握着个方向盘就开始手忙脚乱，有一次还差点撞上了练车场旁边的大树，惊出一身冷汗后，对练车也变得越发抵触。

        夏天热，冬天冷，不想练；雨天湿，晴天晒，不好练；课业重，活动多，没法练。寒来暑往间，她已度过了大三的下学期。大三以来，她总算知道时间紧迫，要加紧学习，但考试这种东西，还真的说不准。考了两次，科目二总算考过，但她的驾考有效期也就只剩下大半年了。

        她把心一横，决定暑假先不回家，留在学校好好学车，争取早日拿到驾照，结果却收到学校严肃管理假期留宿学生的通知。除了因考研、考公等学习原因需要留校的学生，可以向学校申请复通水电外，其余全体宿舍停水停电。

        她泄气的把这件事告诉陈景煜，他听完以后，沉思了片刻，说：“要不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一个房间吧。”

        s大的校园很大，三万多的学生分别住在西、南、北三个片区，陈景煜大二时就是西区的网管之一，大三时更是当了西区的网管主管，临近暑假的时候，老师让三个片区的主管各找一个学生负责解决暑假期间在校学生的网络问题。

        当时他想着王沐慕要留校，就自告奋勇的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现在她说不能留校了，难道要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上一整个暑假？

        王沐慕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她留校也正好有个朝夕相处的伴。原本对于留校的决定她就有些七上八下，她虽不是什么胆小之辈，但想到空荡荡的宿舍就她一个人，夜幕降临后，偌大的一栋学生公寓只亮起零星几盏灯时，总免不了有些犯怵。

        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因为主要是服务学生，所以条件很是一般，但胜在价格实惠，他们前后对比了几家，最后选定了一家虽然远一点，但环境干净整洁一些的。

        现在想来，那时他们的行为，已经可以定性为校外同居了。王沐慕不敢相信，从小循规蹈矩的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坏孩子”，学会隐瞒家人，欺骗他们自己是住校学习。

        不可否认，那是一段很愉快的时光。

        据说，同居和旅游是对一双恋人是否合适、能否长久的考验，他们明明都一一通过了，最后却还是惨淡收场，可见，其实现实才是真正的考验。

        一早起床，他们各自努力，他自学他的编程语言，她或阅读、或写作，互不干扰，除了偶尔的甜蜜互动。中午两人牵着手一起慢悠悠的走回学校的饭堂用餐，下午等她去练车的时候，他就去做好网管的本职工作。晚上他们会挑上一部优秀的电影，两人一起有滋有味的观看。

        十来平方的出租屋单间里，简陋但温馨，好像只要两个心怀爱意的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般。

        爱情片接近结尾，分开追求各自理想的男女主角又再重逢，男主如愿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爵士俱乐部，女主也顺利当上了编剧实现了梦想，与幻想中的相遇不同的是，女主在没有男主的日子里早已结婚生子，拥有美好的家庭。

        王沐慕觉得扣在她腰上的手被收紧，她抬头看他，他头一低就吻住了她，在她的唇上狠狠的碾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对方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去散个步，消消食，怎么样？”潘颖菲微笑着提议。

        “正有此意。”关祁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脸回答。面对他炙热的目光，她不躲不避地傲然回视，一派落落大方。

        用餐的地方景致甚佳，透过大大的飘窗能居高临下的将珠江两岸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绚烂的霓虹灯如斑斓的彩带般，在茫茫夜色中勾勒出珠江河畔的轮廓。造型别致的创意灯饰星罗棋布般点缀其间，充满广府的韵味。河岸两侧高楼林立，亮起无数盏夜灯。

        绵长的灯带、精雕细琢的创意灯饰、彻夜未眠的工作间悉数倒影进亘古流淌着的珠江河面，古朴和现代在此交融，和谐得恰到好处。

        过了马路就是一个临江公园，带状的公园沿珠江而建，穿过公园中精心养护的绿化景观，他们走上了江边绿道。绿道很宽敞，他们并肩而走，偶尔漫无目的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偶尔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四周的热闹，悠哉悠哉地散着步，轻松又自在。

        有穿着职业装的都市白领在他们身旁步履紧凑的匆匆而过；有家长带着兴高采烈的小孩在一旁骑单车；有悠扬古典的一声声粤剧自远处传来。

        前方一对携手散步的白发苍苍老者，让关祁下意识的侧头看她，夜色中她明暗交织的侧脸，静谧温柔。他大掌一伸，就牵起了她的芊芊素手，同时，脑海中忽然文艺地冒出一句词，“人间至味是清欢”。

        潘颖菲诧异地睨视他，他坦荡一笑，拉着她往绿道旁边地休息石凳边走边说：“走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坐下后，他自然的松开她的手，不见端倪。她没话找话地问：“直播庆典的后续都处理好了？”要是没处理好，怎么可能有空跟她约会呢。

        他缓缓点头，想起了她的关心，有些歉意地解释道：“那天晚上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正在忙，后来总算忙完，人也累倒了，整整睡了十几小时才缓过来。”

        其实也并不是忙到说上一言半句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将潘颖菲看成了追求对象，而他一贯不喜欢跟女伴透露工作情况。因为视她为异性，而不是一个朋友、一个伙伴、一个下属，所以绝口不提。

        他虽然交友广泛，善于应酬，但却不喜欢把工作跟生活混为一谈，尤其是私生活。这些年来，纵然情人众多，但对于情感生活，他有两个无需言明的规矩：一是不得干涉他的工作，事业向来是他的首位；二是不可以婚姻相要挟，作为一个明确的不婚主义者，他并不想缔结一段长期的婚姻关系束缚自己。

        “哦，解决了就好。”她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并没有多上心。

        他凄然一笑，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竟会跟她说起深掩的情愫：“你知道我为什么调来广州吗？”

        她轻轻摇摇头，表示不知晓。关于高层的八卦消息，她是听得不少，但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以讹传讹，她才不会天真到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

        “公检法对合谊的联合调查波及到了凯睿总部，凯睿为了明哲保身，第一时间免了所有可能涉及的高层的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项目稍有不慎就会伤筋动骨，纷纷推辞，唯恐避让不及被委以重任。最后，是我的‘好’大哥——关总经理把我推出来，向我爸举荐了我。”说起大哥的卑劣行径，关祁满目的不耻。他明面上是被升迁，实际上却是被捧到一个风险极高的三煞位置。

        “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作为董事长的儿子兼公司高层，以他的手段，要决绝一个不公平的安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也许是因为不服气吧。”他浅叹一声，自嘲的笑着继续说：“我几年前留学回来，第一个提案就是要集团进军直播行业。但当时集团内部几乎没有人相信和支持我，他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异想天开。再后来，他们看清我的能力和成就，准备同意直播平台的投入时，我跟模特圈的那档子事东窗事发，我爸一怒之下把直播项目跟我一起搁置起来。”

        潘颖菲忽然就懂了他的执着，一种怀才不遇的悲哀，要是当初没有被打压，估计以凯睿雄厚的背景和纯熟的团队，根本不会给橘猫、花簇等平台发展的土壤。

        这个关祁跟她此前见过的每一面都不同，是那样的脆弱、孤独、执拗、落寞、委屈。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一个轻若羽毛般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所有负面情绪顷刻飘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走回去取车的路上，凉爽的江风仍是轻轻吹拂着，把恋人间的低浅絮语传得很远很远。

        “走吧，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

        “亲都亲过了，你难道想不负责任？”

        “……”

        “不然，我吃亏点，我负责任好了。”

        “不稀罕。”

        “不然你让我亲回去也行，我是个商人，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哎，别这样说自己，什么卖不卖的，我可没说要买。”潘颖菲笑着说这话时，关祁虽然听着怪怪的，但一时还没想明白有哪里不对劲，又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在暗地里讽刺他。

        无视旁人打量的目光，他一把抱紧潘颖菲，恶狠狠的锁视着她的眼，语气危险的问：“我？出来卖？”

        她猜，他的俊眸盛满恼怒，肯定不是因为自己那一句玩笑话，而是气她用开玩笑来回应他的真诚吧。毫无畏惧的抬头迎视他，她依旧浅笑嫣然：“你再追求一次吧，说不定这次就答应了。”

        不再纠结于前尘往事，他日谁又能预料。她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在心中接受了这个人。

        关祁刹时怒气尽消，兴奋得难以置信，难得冰山美人终于对他青眼相加，他赶紧趁势述衷情：“我见过你面对问题时的顽强不屈；见过你在舞台上的耀眼夺目；见过你工作时的不苟与坚持；见过你的哭泣与微笑。你的每一个神态动作都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脑中，我常常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有趣的你，想要让给你留在我身边，跟我分享你的每一次快乐。你愿意让我照顾你，爱护你，当我女朋友吗？”

        潘颖菲言简意赅地说：“行吧。”

        但这个简短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他热情洋溢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她就只回他两个字。他受到打击，头一低就重重地印上她的红唇，以惩罚她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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