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章 义妹

乡下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骨子里有些随遇而安的因子，前头被村长叮嘱一番，担心受怕了一日，等到了第二日，见日头照样升起，一切如旧，便就将那些不好的记忆丢之脑后了。

        一大清早，秦家的门前就闹开了。

        村子里的人最爱看热闹，一窝蜂的挤到了秦家的门前，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只见秦家的门前跪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神情萎顿，手中拿着一把镰刀，镰刀抵在白皙的脖子上，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眼中有着决绝的神色。

        秦老太太难得的动了怒，“她不是你娘家的人吗？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我弄走了，别死在我家门口，没的让我们秦家担了口舌。”

        柳氏原本也是好心要给秦九说个亲，当初她那婆婆可也是点头同意的，现在一见出了事就两手一撒不管了，只管横着眼睛冷声骂人。

        难怪都道当婆婆好呢，可怜她的儿子还小，等她当婆婆还有十几年呢，可有得熬咯。

        她满腹委屈，辩解道：“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现在一心要死在我们家门口，我能有什么法子啊。”

        秦老太太气的冷哼了一声。

        眼见着外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忽的有人惊呼了一声。

        “哎呀，不得了咯，脖子流血啦。”

        又有人劝道：“姑娘，有什么委屈事你只管说，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他们秦家不做人，好歹有我们大家给你做主呢，你有啥子委屈只管说。”

        “是啊，是啊”

        外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到了后头说的话就越来越离谱了，秦老太太在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口水淹死人的道理。

        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往门外走去。

        外头的人见秦家老太太出来，皆都闭了嘴，一双双眼睛睁的老大，就等着看好戏呢。秦老太太走到柳英的跟前，问道：“丫头，再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亲戚，你这样在我家门口要死要活的到底为了什么？”

        柳英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

        柳氏也了气，毕竟是自己娘家那边的人，做出这种事来，她脸上也无光，只一个箭步走了过去，抬手便点在了柳英的额头上。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竟然撒泼撒到我家门口来了，你今儿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可不会白白的放过你。”

        柳英的头被她给推歪了，她也就这么歪着脖子，握着镰刀的手却不松。

        众人见她不说话，只是哭，便都劝道：“姑娘啊，你有啥冤屈只管说，我们都给你做主。”

        秦老太太可不想丑闻越来越大，便下了最后的通牒。

        “家里头活多着呢，你要是再不说，我可没那些闲工夫陪着你在这瞎耗，你要是死就死远些，你要是真的存心要败坏我们秦家的名声，我也无法，左右就算县太爷来了，那你也是自杀，与我家可无关。”

        她厉声说完便作势往回走。

        “老大，给我关门。”

        眼见着秦家的院门就要关上了，柳英终于说话了。

        “我我要见秦九。”

        杨木匠的儿子杨虎气喘吁吁跑到山洞来的时候，秦九正在做早饭，赵渡也才刚刚起来，正拿着细盐巴蹲在一边漱口呢。

        “虎子，你怎么来了？”

        杨虎人如其名，长的虎头虎脑的，见着山洞布置一新便好奇的看了起来，这山洞他曾经来玩过，不过就是个黑乎乎的山洞罢了，不想现在这般，看起来好看多了。

        “这都是先生给收拾的吗？”

        赵渡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小子，可真有眼光。”

        杨虎被夸，憨憨的笑着，“秦家二哥除了会打猎，可不会干这些细致的活儿。”

        秦九又问了一遍，杨虎才道：“秦家二哥，你快些回去吧，有一个女的一大

        清早就在你们家门外吵闹，要死要活的可吓人了。”

        一听这话，秦九连锅里正在熬的粥也顾不得了，拔腿就要往山下冲。

        赵渡喊住了他，一边舀了水将锅洞里的火给浇灭了，一边也跟着走了过来，“我跟你一道去瞧瞧。”

        等两人到了秦家门口的时候，人群自动给两人让了一条道。

        柳英见到了秦九和赵渡，直接跪着挪到了秦九的腿边，扯着他的裤腿哭道：“二哥，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她哭的声嘶力竭，跟着又扯住了赵渡的裤腿。

        “求求你了，我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就让二哥收了我吧，为奴为婢的我都愿意，今儿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只有一脖子抹死在这里了。”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明朗了起来，众人也醒悟了过来。

        有人道：“方才我就瞧着这丫头有些眼熟，是不是前些日子来过咱们村子里，秦家大嫂子不还说是要给自家二叔说亲来着吗？”

        “是啊，这事情都定下了，又反悔，这不是拿姑娘家的清白开玩笑吗？”

        “秦家老太太，不是我们多嘴，你们这事做的可不地道，瞧把好好一个姑娘给逼成什么样了？她要是真的死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家就算有一百张嘴那也说不清啊，毕竟”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说的话更是暗含讽刺。

        赵渡也认出了柳英，那天他藏在草垛里时跟秦九说的话，他还记得，活了两世，他自认看人还是有些准的，这个柳英之所以会闹成这样，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他俯身将人给搀扶了起来，又细细的替她拂去了身上的尘土，又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末了拿了绢帕给她擦了眼泪。

        “这世上之事，即便到了无路可走，也万万不可自轻自贱，人活一世，总有许多沟沟坎坎，等跨过去，一切就都好了。”

        赵渡这般温柔的模样，愈发让她自惭形秽，也愈发勾出了她心底的委屈。自打她亲娘去了之后，许久没有人这么耐心的跟她说过话了。

        赵渡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若是不嫌弃，我收你做义妹，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哥哥替你做主，好不好？”

        柳英昨儿在外头冻了一夜，又没吃没喝的赶来了大槐村，再加上情绪激动异常，这会子直接晕倒在了赵渡的怀里。

        赵渡忙道：“秦九，快些将人抱回家去。”

        秦九在一旁张开了手，可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赵渡看的又好气又好笑，“她以后是我的妹子，那就是你的妹子，妹子出了事，当哥哥的哪里能袖手旁观的。”

        秦九这才将人横抱而起，朝着屋子里走去。

        赵渡对着围观的人拱了拱手，“热闹也看完了，格外乡亲请回吧。”众人还欲看看接下来会发生啥，无奈赵渡关了院门。

        等他进到里屋后，柳氏正在数落秦九。

        秦九将人放在床上后，又给她盖好了被子，对柳氏的话就跟没听见似的。

        赵渡轻咳了一声，他不喜欢柳氏说秦九，自觉护短起来。

        “大嫂，她好歹也是你娘家亲戚，在咱家门口闹成这样你也不管管，现下我将外头的人都给打发走了，大嫂却在这里喋喋不休，我看你惯会是窝里横的。”

        柳氏被呛，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回。

        赵渡接过水，喂了柳英喝下，又等了会儿，柳英这才幽幽的醒了过来，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被眼泪给模糊了，赵渡见屋子里人多，便让秦九带着孩子们都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余柳英那微不可闻的哭泣之声。

        连哭都这般隐忍，想必往常在家时是受了不少苦的，只她越是这般，赵渡就越是心疼。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做什么要这么作践她，把她往死里逼呢？

        赵渡只安静的陪着她，也不催促，等她渐渐止住

        了泪，便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跟你比起来我儿时可能过的要很多，只后来遇到的种种，只怕比今日的你要难上千倍，万倍。”

        他将衣袖撸至手肘处，将手臂上的伤痕赤果果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你看连我都挺过来了，你也别这么轻易放弃啊。”

        赵渡的声音轻轻浅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柳英睁着泪眼看着他，她不晓得在这张白净好看的面皮下会藏着这么多可怖的伤痕。

        “一定很疼吧？”

        赵渡轻轻笑了一下。

        “疼，怎么不疼啊，疼的我几乎都要死掉了。可那些都过去了，也别光着说我，也说说你吧。”

        柳英说出了埋在心里多年从未对人说过的委屈。

        “今儿天还没亮，我后娘就教我到秦家来闹，我当时心里乱极了，想着只有这一条活路了，所以”

        赵渡帮她理了理散在鬓边的碎发。

        “没事的，只要你愿意，我刚才说的话，一直作数。你家里人不管你，以后我管你。”

        柳英不解的看着他。

        “你就不怕？”

        赵渡笑着道：“我才不怕呢，要是他真的这么禁不起诱惑，便不是我的秦九了，我对他有信心。”

        他替柳英掖了掖被角。

        “你先休息会儿，等休息好了，咱们就回家。”

        柳英看着男人起身离开，等赵渡快要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轻轻的喊了一声。

        “哥！”

        刚一出了门，赵渡就看到守在门边的秦九。

        “如今多了个妹子，看来咱们盖新房得提前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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