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陈年旧患

到后来许闻时晕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高烧，也或许是因为那该死的生殖腔，或者二者都有。

        他晕厥在陆简铮的臂弯里，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床幔洒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淌着冷汗的雪白胸口像是披挂银霜，在日光折射间闪闪发亮。

        “腺体切除手术传到我国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年，因为严重的术后反应和导致的生理不适所以很少有Omega选择做这个手术。”

        申赫正经危坐在办公桌后解释，他面对陆简铮时是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冷意和漠然。刚才护士台给他的办公室打来了电话，说是有一位切除了腺体的Omega高烧不退引发昏厥，二院不敢诊治才送到这里。

        这家私立产科医院中只有申赫接诊过接受腺体切除手术的病患，毫无疑问他应该前去施救。

        可当他下到一楼推开急诊室的门时，才发现护士口中的那个昏迷不醒的Omega竟然是许闻时。

        他被包裹在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里，呼吸缓慢到几乎不可察觉，微微摊开的手掌还在不自觉地抽搐。常年从不离身的金丝边眼镜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没有那副眼镜做遮掩的许闻时安静而苍白地躺在那里，竟然又比上次见面时要憔悴许多。

        申赫下意识抬眼审视将许闻时送过来的那个男人，他看起来也有些许狼狈，领带被扯得歪斜曲扭，衬衫领口也胡乱地解开两粒。现在正是午后，即便是温度已经下降了不少，可眼前这人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他身上昂贵的衬衫。

        陆简铮对于别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十分敏感，抬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他从眼前这个年轻医生的双眼中看到了......敌意。

        他在心里轻蔑地笑了，没人能挑衅他，更何况是一个Beta。不过这个时候和医生起冲突似乎不太好，毕竟许闻时还没有清醒过来。

        九月中旬的秋天，天色总是要暗的早一些，不过六七点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微沉了。启和产科医院七楼特护病房里，乳白色纱帐散了开来，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傍晚的微风裹挟着丝丝桂花香溜了进来，将窗幔轻轻吹拂起来。

        许闻时躺在病床上陷入沉睡，高烧退下去一些后，他一张脸白得快赶上身上的被单，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还在输液，液体一滴一滴流淌进他的身体，随着血管流经全身。

        来查房的两个小护士边为他调整点滴滴速边窃窃私语，都在谈论这个Omega和送他过来的那个Alpha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陆简铮那张脸以及气场十分令人记忆深刻，即便是以一身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医院里，身上流露出的丝丝信息素味道仍然使医院的一帮小姑娘们心生好奇。

        再反观这个病床上的Omega，才下来的体检报告一塌糊涂，除了险些把他烧成肺炎的高烧，身体里的信息素失衡程度已经接近临界值，整整八年的感情空窗期，也不知道这个Omega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简铮坐在申赫对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办公桌上，用两指向申赫推了过去，“以后要是小时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还烦请申医生尽早通知我。”

        申赫合上笔盖拿起名片看了一眼，随即两侧眉尖下压，显然一副风雨欲来的薄怒模样，拿着名片的手指一松，那张小纸片就晃晃悠悠落到了地上。

        他敛去了刚才做戏似的客套，脸上像挂了一层霜，“你就是陆简铮？”

        陆简铮低头将挽上去的衬衫袖子放下来，闻言抬眼盯着申赫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嗯”音，“您认识我？”

        申赫眉目俊朗，平时对待病人时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再加上专业水准过硬，光把证件照挂在医院大厅里都算得上是一块金字招牌。可现在面对陆简铮时他的两侧嘴角微微下沉，所表现出的是明显的不悦。

        “关于闻时的病情，正好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当然，如果要从八年前他生产那夜开始讲起的话，只怕耽误的时间要长些，陆总时间宝贵，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耐心愿意听我说完。”

        陆简铮也是在商战中一路摸爬滚打杀出来的，对比常人来说只怕要多处不止一个心眼，更何况申赫这番话说得并不含蓄。

        陆简铮微挑了眉尖，做了个“轻便”的姿势，“当然，请讲。”

        “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畸形以及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了早产，闻时自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生下了她，很可惜是个死胎。闻时产后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他的身边没有人，你知道是谁给他叫的救护车吗？”

        申赫额角有一脉青筋因为强忍愤怒而痉挛着，他两侧脸颊上的咬肌明显变得紧绷起来，“他租住的房间实在是太破败了，血顺着墙缝流到了楼下那户人家，男主人起夜时以为出了人命，这才叫来了救护车。”

        他紧紧盯着陆简铮因为震惊而绞紧的眉头轻声质问，“如果不是这个巧合，只怕闻时死在出租房里都没人发现。”

        “营养不良、重度贫血、腰椎劳损、信息素失衡......他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星期，能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情了。他得知那个孩子的死讯之后情绪激动呕出一口血来，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他的胃窦已经严重溃烂。闻时刚醒来就又被推进手术室，切除了五分之二的胃。”

        “后来他患上了轻度PTSD，有人接近他都会引起他的极度恐慌，那个时候镇定剂是混在他的日常用药里一起注射进他的身体里的。可能是在主任查房的时候他听懂了一句要送他去精神病院，渐渐的他的情绪反而好了许多。”

        “闻时开始配合治疗，直到他出院的前一天，医院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Omega已经走出了阴影，可以继续正常地生活下去。”

        申赫朝脸色苍白的陆简铮报复性地一笑，“你应该也看到了吧，他左手腕的伤疤。”

        “闻时出院第二天就割腕了，用一把生了锈的美工刀，在自己的左腕上划了整整七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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