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我本以为找到拉文克劳的冠冕这件事已经能成为里德尔在霍格沃茨最后一个学期的特大事件了，但几天后带着满身疲惫与苍老重新出现在礼堂教授席上的邓布利多显然为这个平静到有些无聊的学期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谁能想到他离开这一段时间居然是去德国单挑了一个黑魔王？”

        阿黛莱指着预言家日报抓拍的几乎看不清楚的一张高崖上的照片啧啧称奇地对我说，“我敢打赌霍格沃茨不会有比邓布利多更酷的教授了。”

        不论是哪个学院的学生见到邓布利多教授都会满脸笑容与崇拜的上前道贺，邓布利多教授也会微笑着回应他们。

        预言家日报的人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都每天来霍格沃茨对邓布利多教授进行采访，大篇幅的感言被用标红了的漂亮花体字印刷在报纸上供魔法界的所有人传阅，整个欧洲的魔法界都为邓布利多教授这一创世的壮举而欢欣鼓舞，无数猫头鹰把来自欧洲各地的庆贺信送来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微笑着接受了它们。

        但就是在这么一个万众欢腾的时刻，我却觉得邓布利多教授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有一次我和阿黛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的味道——那是不同于他最喜欢吃的滋滋蜂蜜糖的苦涩的味道。有时候我觉得邓布利多和里德尔很像是同一类人，虽然他们一个追寻爱与光明一个追寻力量与强权，但他们都是如此善于伪装。我弄不懂邓布利多强颜欢笑背后的意义，又或许这个在所有人看来魔力高超又睿智谦和的老人背后，有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明明是应该万众欢庆的时刻，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却像是油锅里的煎熬。刊登在每天邓布利多光荣采访背面的，是对无数人的处罚通告名单。格林德沃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布道者，他麾下不仅有权势滔天的纯血家族，更有心怀不轨的混血巫师以及心术不正的研究学者，而现在格林德沃倒台，他们自然也就成了风中毫无根系的浮萍，任人操纵。

        他们中大多数人本就生活在社会底层，被人轻视践踏，好不容易被格林德沃挖掘后成为人上人，可美好的生活却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可是，见过万众瞩目受人敬仰的繁华，又怎么还会甘心回到迂腐破败的角落任由默默无闻侵蚀自己的生命。

        于是稍微有能力的人便四处求人，企图减轻罪名然后潜逃离开，至于那些没有能力的人，就只能被关进囚笼接受审判。他们的妻女声泪俱下的求饶与控诉同样也被刊登在预言家日报上，不过是娱乐版面。没有人会为了失败者哀叹惋惜，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人人所能想到的都只是如何在那面倒下的墙上留下自己不屑一顾的脚印，而不是去考虑墙下人的死活。

        “真是一片乱象。”在有求必应室看报纸时我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人心惶惶才是最好的武器。”里德尔淡淡地回答，低年级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现在是学校留给学生们的机动周，学生可以自行选择马上离开或者等成绩出来之后和考完试的七年级学生一起离开。里德尔在霍格沃茨的校园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这场世纪之战造成的乱局却毫无疑问给里德尔这样的投机者带来了不可多得的机遇。

        “我们就快离开霍格沃茨了····”我半是遗憾半是感叹地说，不知不觉我来到这个地方也已经有三年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铭记的不仅仅是里德尔的生活，同样也是我的生活。

        “没错，但在离开之前你还需要做一件事。”就在我以为里德尔不会理会我的话时他却突然开口，我抬起头看向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正看着我。

        “阿黛莱·卡特。”

        他轻轻说，我警觉地看着他。

        “怎么？”

        “她对于你的事，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

        “但她知道我的存在。”

        我低下了头，里德尔一定知道了阿黛莱平时和我开的那些关于他的小玩笑，但梅林保证那只是玩笑。

        “你想怎么做？”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西娅。”里德尔意思深长地说，“她一个人在霍格沃茨度过了三年的快乐时光，并且未来也将一直快乐下去。”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魔杖，里德尔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在黑暗里，他轻轻亲吻了我的发顶。

        “你知道那个咒语的，不是吗？”

        他拉开门走出有求必应室，将我送回拉文克劳塔楼。我真希望阿黛莱今天已经走了，或者她并不在寝室。可很显然我的愿望落空了，当拉文克劳的画像旋转开来时，阿黛莱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看上去一脸惊喜。

        “你回来啦，西娅！”，她开心的高叫道，“你知道吗，我魔药课居然拿了a，我还以为我要不及格了呢！”

        她飞快的跳出来扑进了我的怀里，然后才发现我身后还站着里德尔。

        “里德尔学长！”阿黛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松开我的手，暧昧的笑意挂上圆润的眼角，“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西娅说她想和你去散散步，我就送她回来了。”里德尔的声音温润平和，带着包容的宠溺，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来送自己女朋友的七年级学生。他知道我会犹豫不决，于是替我做做出了决定。

        阿黛莱很高兴地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考试过后，学校的宵禁并不严格，我们畅通无阻的走出了城堡，半轮月亮洒向草地，柔和而又宁静。阿黛莱拉着我在上面躺了下来，泥土的清芬缓缓包裹鼻腔，带来让人放松的满足惬意。阿黛莱摇着我的胳膊，一会问我假期想要做什么，一会又抱怨一个假期回来下学期就再也见不到阿布拉克萨斯了真是可惜。

        虽然已经三年级了，可是阿黛莱却还是像一年级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单纯乐观，充满活力。世界上的一切烦心事似乎都对这个女孩分外宽容，它们路过时谁都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痕迹。

        她是我在霍格沃茨这三年唯一的朋友，是她每次和我一起咬着面包在拉文克劳休息室压着最后期限赶着魔药课论文，是她和我一起在每个放松空闲的周末去霍格莫德逛街聊天，是她和我一起开只有女生之间才能心照不宣的玩笑。她带给我无数美好，让我感受到一个正常人类女孩的生活该是怎样的。那些大大小小我从前未曾珍视但却弥足珍贵的瞬间，却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我们本就是阴差阳错才会相交的平行线，那么现在就该让一切东西回到它应有的起止点，就像里德尔说的那样，阿黛莱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应该拥有很好的人生。

        “阿黛莱·卡特。”我缓缓叫了她的名字，女孩侧过正在看星星的脸有些疑惑的望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如此郑重的叫她的全名。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怎么啦，西娅？怎么突然这么煽情嘛？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变形术没过关，想让我假期给你补习呀？告诉你吧，我最讨厌变形术了，额，或许魔药课要更讨厌一些。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吧！”

        女孩笑着从草地上坐起来，满不在乎的揉着我的脑袋。我也坐了起来，看着这双湛蓝色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阿黛莱的眼睛不像里德尔的眼睛那样永远难以捉摸，她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湖，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湖底有怎样的风光。

        “拥抱一下吧，阿黛莱。”

        “诶呀诶呀，肉麻死啦西娅！你居然愿意为了变形术和我抱抱！我才不要呢！”

        女孩这么说着，但却没有躲开我张开的怀抱。她笑着拥抱了我，还用手拍着我的背让我不要担心考试成绩。

        “我会想你的。”

        我轻轻说。

        “我们下学期再见！”

        阿黛莱闭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她的胳膊还软软的搭在我的肩膀上，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我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魔杖。

        “oblivisciomnes。”

        这是里德尔对莫芬使用过的那个改良过的遗忘咒，它不至于让被施咒者的记忆全部消失而引起怀疑，而是可以由施咒者选择性抹去细节片段。

        阿黛莱的记忆光带浮现在我面前，那里面异彩纷呈，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多么幸福快乐又单纯的女孩。我仔仔细细地抹去了里面每一条与我有关的片段，出于一点私心，我并没有抹掉她对阿布拉克萨斯有好感的记忆，那和里德尔没关系。

        而且，而且那大约是阿黛莱的人生里，仅剩下的唯一与我有关的东西了，尽管她此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一点，不会再想起与此有关的任何的一切。

        但她会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

        我结束了咒语后离开了那片草地。阿黛莱会在那里睡上一觉，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将疑惑于自己为什么在草地上过了一夜，然后回到寝室收拾东西离开霍格沃茨。而那个叫西娅·塞尔温的女孩只是她的室友，她们并不熟，也没什么交情。她湛蓝色的眼睛里将再也不会有我的影子。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到难过，这个世界，这些东西，这个朋友，本来就是不属于我的，我只是暂时占据了他们，而终有一天应当还回去，现在只不过是命运按照约定收回了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应该接受，这种难过是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理由的。

        里德尔还在有求必应室里，我看到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我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你也会忘了我吗？”

        我的声音埋在衣料里有些模糊不清的沉闷。

        他没有回答我。

        “我相信你。”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我的手被拉开，然后影子转过来，将我带入一个充满熟悉的淡淡苔松木味道的怀抱里。冰凉的手掌安抚性的抚摸着我的脊背，不同于阿黛莱拥抱时的没轻没重的一顿猛拍，这双手均匀的控制着力道，使我纷乱的情绪逐渐归于安宁。

        “那些有限的生命是不能陪你走到永远的，西娅。”

        “嗯。”

        我的声音细若蝇咛。

        “明天一早马尔福会带你去马尔福庄园，下个学期你不用再来这里，塞尔温会找理由解释这一切。你将会在那里住很长一段时间。监视好马尔福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了。”

        我把头更深地埋进那个怀抱里，贪婪的攫取自己熟悉的气息。

        我们终将变成贪心又一无所获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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