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童年

那天晚上，蓝凌给我讲了许多他们小时候的事，大部分都是令人捧腹大笑的欢乐记忆，蓝凌始终面带笑容，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再复述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听得出来，那五年他们四个人过得无忧无虑。

        关于简言姐弟被绑架和简言恢复期的那段日子，蓝凌只字未提，他靠在河边的栏杆上在冷风中默默抽了一支烟后，给我讲了些他辍学后的日子，他没说他如何成为老k，也没说上次受伤的事，只是郑重其事的给我道了歉，希望我原谅他没有早点告诉我这些，他只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对我好，最后他牵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他很喜欢我，希望我相信他。

        我看着他，脑海中，这个和我在一起时的他，和我从门缝里看到的他，两种极端的性格他所呈现出来的各种表情轮番轰炸着我，我不知道哪个他才是真实的，哪个才是伪装的。

        “那个，我和简馨，我……”我结结巴巴的开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长的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尤其猛地一看，但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很清楚这点，但简言，想要利用这一点来挑拨我们的关系，你相信我吗。”

        我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

        我相信。

        住院部的走廊曲曲折折，我在里面来回穿梭，趴在病房窗户上，一间一间的张望，终于在楼廊尽头找到了查逸堂。

        进去的时候，他正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想什么呢？”我走到床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来的，还发烧吗？”他呲牙咧嘴的坐起来，关切的问。

        我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又好笑，又难过，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完全好了吗？”他追问。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我勉强挤出笑容问他。

        “之前一直不敢照镜子，现在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惨目忍睹了。”他咧着嘴，故意用忧伤的口吻说。

        我打开饭盒盖，把热气腾腾的粥拿到他面前说：“婕儿家的阿姨熬的，趁热吃掉吧。”

        他接过饭盒，收起嬉皮笑脸，认真说：“怎么了？一脸不开心？”

        我简短的描述了那天在婕儿家简言给我说的那些话还有在隔板间发生的那些事。

        当然，还有简馨。

        查逸堂听的格外认真。

        “那天简言故意带走我，婕儿的寻呼也丢的很奇怪，他的那些举动分明是知道西区的人在找你们的麻烦，他不仅自己不管你和你哥，而且还阻碍婕儿得到消息。”我说。

        “简言要是视我哥为敌，有的是办法至我哥于死地。”查逸堂忧心忡忡的说。

        “你哥呢？”我指着旁边那张空床问。

        “缴费去了。”

        我知道关于老k，是我无法绕开的话题，于是硬着头皮开口

        “蓝凌他。”

        “你相信他，还是相信简言？”查逸堂语气格外认真。

        我愣愣的看着他，如实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他们的感情变得复杂了很多，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相信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我还无法放弃蓝凌，我依然还想要在他身边。”

        查逸棠点点头，没有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我只好转换话题。

        “为什么你和你哥不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他咬着嘴唇，犹豫着张了几下嘴，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看他这样吞吞吐吐，就立即说：“其实就是有点好奇而已，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低头看着床单，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你看不起我。”

        “看不起你？怎么会呢？”我好笑的说。

        “你爸妈都是研究所的对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

        “你怎么知道的？”

        “你转来那天，我在办公室里，听到老李在给其他老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所以呢？”

        “你的家庭环境好，爸妈都是有文化的人”他的声音更沮丧了。

        “但是在我4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从小被到处寄养，他们的知识、文化都传授给他们的学生了，我半点也没学到。”我调侃道。

        查逸棠楞了一下，又垂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道：“那也比我强。”

        “哪里强了？”我不屑的说：“寄人篱下的感觉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我没有见过我妈妈。”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我和我哥懂事起，家里就只有爸爸和奶奶，我们不知道妈妈是谁，长什么样子，家里没有她的照片，奶奶和爸爸也不准我们问关于妈妈的任何事。”

        “我们一直被别的孩子嘲笑是没有妈的孩子。爸爸在外打工，一年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和我们吃个团圆饭，其于的日子家里只剩下奶奶和我们，其实和没有爸是一样的。”

        “那你爸爸他，会寄钱给你们吗？”

        “起初那些年每月都会按时给我们寄钱，从我小学毕业开始就再没寄过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一连三个月我爸都没寄钱来，家里的钱全用光了，奶奶身体不好，给了我哥地址和电话，让我哥去趟我爸打工的地方。”

        “没找到？”

        “找到了。”查逸棠淡淡的说。

        “他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那女人挺着肚子开门，问我们是谁，我爸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我们大吃一惊，骗那个女的说，我们是他的亲戚，来借钱的，匆匆塞了些钱给我们就让我们离开，连门都没让进。”

        我愣住了，想到刚才竟然问他体会过寄人篱下的滋味没，顿时无地自容。

        “你干嘛那副表情，觉得我可怜吗？”他看着我苦涩一笑。

        “不是，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那后来呢你怎么去的建二？”

        “拿回来钱的时候，只给奶奶说爸爸工作忙忘了寄钱其他一切都好。奶奶也没追问。”

        “但就在那个暑假，我哥和学校的人起了冲突，被打成重伤住了医院，我们从我爸那拿来的钱本来就不多，除去已经用掉的生活费，仅剩的只够我哥两天的治疗费用，奶奶打不通爸爸留下的那个电话，街坊邻里处也再借不到钱，她苦苦哀求大夫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查逸棠摇摇头，似乎想甩掉那些不好的记忆，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说：“后来，有人给我哥付了医药费，还把我转学到了建二，奶奶依旧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但我们猜，应该是奶奶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了我妈，除了这个，我们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帮我们了。”

        “对不起，我”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两兄弟会是这样的身世，曾经我认为没有健全的家庭，被父母放养的我就是最可怜的人。

        但和查逸棠他们兄弟相比，我真是幸福太多了，虽然在亲戚们家里的日子并不舒心，却也从来没有缺吃少穿，在金钱方面，父母对我更是有求必应，几乎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请求。

        “后来我哥开始帮奶奶卖废品，起初还是放学后去小吃店打零工，后来学也不怎么好好上了，大部分时间都打零工，我很想帮他，但他怎么都不同意，他希望我和他过不一样的生活，他希望我能专心学习，其他的事他都一个人扛。直到后来他终于成了建一的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了，查逸双当上建一的头后，收上来的保护费上缴一些后，总还是有结余，他们的生活也会宽裕一些。

        虽然查逸棠的这番话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但不难想象，跟着年迈奶奶生活的他们，凭借幼小肩膀支撑整个家庭的心酸苦楚。拮据残酷的生活逼迫他们迅速成长，独立自力，难怪他们身上有明显比同龄人成熟的思维和处理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冷悦？你来了，聊什么呢？”婕儿的声音传过来。我迎声回头，看见她和查逸双并肩进来，查逸双的脸上还挂着彩，手上缠着绷带，脚也一瘸一拐的。

        “随便聊聊”。

        查逸双仿佛没看见我，径直走到查逸棠身边的那张空床上躺下，背着对我们。

        我看着婕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表情有点古怪，估计他们刚才发生了不愉快。

        “婕儿？”我叫她。

        她看向我，有点呆呆的。

        “早饭吃了吗？”我问。

        “恩，吃了，你感觉怎么样？”她关切的问。

        “我没事了，你放心。”

        “我哥送你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时候你也在那，那个……”婕儿话音未落，我拉住她的手说

        “那天我又冷又饿，算是体会了一把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心情。”我避重就轻，故意打趣。

        “发生了一些事。”婕儿忧心忡忡的说。

        我点点头，其实并不清楚她想说的到底是那天的事还是其他的。

        我们确实需要谈谈，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当着他们兄弟的面。

        婕儿身上突然滴滴的响起来，她从兜里拿出手机。

        “喂”

        “什么意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惊讶的问。

        短暂的沉默，婕儿似乎思考片刻，下决心般的说：“那好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下周六，冷悦，还有你，婕儿冲着查逸棠挑挑眉“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下周六？为什么？”查逸棠问。

        “我生日”婕儿嘟嘟嘴，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爱过生日，但今年我二哥的意思是给我过一下，所以我想请你们都过去，咱们好好玩玩呗。”

        我分明看见查逸双动了一下，但依然背对着我们。

        我看着查逸双，冲着婕儿投了个询问的眼色。

        婕儿摇摇头，示意我别管他。

        “我们大家一起？”我问。

        “简言约的局，他肯定到，我哥再忙，我生日也不能爽约”婕儿似乎很奇怪我会问这样低级的问题，接着说：“难得咱们聚到一起，也都不是外人，趁这个机会，彼此之间重新认识，熟悉一下。”

        我看了查逸棠一眼，他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和我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于是开口说：“那个蓝婕，那天你走之后，我和…”

        “我知道”婕儿抢过查逸棠说了半句的话，无所谓的继续：“不就是你打了我哥一拳嘛。”

        “那是误会。”我赶紧解释。

        婕儿瞟了一眼门外，飞速的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后，冲查逸棠眨眨眼故意说：“我知道是个误会，但是据我所知，我哥还第一次在兄弟们面前被人扁，他那么爱面子，又记仇。”婕儿咂了一下嘴继续说：“小叔子，你危险呐。”

        我被婕儿的语气和他那句“小叔子”逗笑了。接着又看了看依旧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的查逸双，想起那天的情景，意识到婕儿把我们都邀请去参加生日会应该是在逼蓝凌认可查逸双并试着化解他们三兄妹与查家兄弟的误会纠葛，改善现在复杂尴尬的局面。

        我点点头说：“好，我肯定过去。”

        婕儿扭过头笑着对查逸棠说：“来吧，大家都来，咱们人多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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