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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发病


第二天简言没有来学校,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想到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是一种不是开心,不是难过,不是遗憾,不是痛苦的奇怪感情,好像手上突然多出一根手指,明明是身体的一部分,却那么突兀的存在,不忍心去除,看着又多余。

        查逸棠请了3天的假,我呼他,他始终没回。

        放学后王叔果然在路口等我,我很开心他没有直接把车停在门口,不然一定会招来风言风语,我坚持先去婕儿家看她,但王叔告诉我婕儿去省城陪蓝凌了,应该需要一段时间。

        门是简言他爸亲自开的,看他衣着整齐,似乎正要出门。

        “恩,那个,叔叔”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先这样称呼比较好“您要出门吗?”

        “对,孩子,我有急事要出去,简言在家,你们先聊聊,等我回来。”他抱歉的说。

        此时此刻,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单独见面。

        “我没什么要和他说的。”

        “我都知道,现在不一样了,对吗,我很快回来。”

        他自然的轻揽我的肩头,让我坐在沙发上,上次婕儿住院时见过的那个阿姨立刻走上来,端给我一杯果汁。

        “孩子,桌上有一本影集,里面有你二姨的照片。”他一边说一边匆匆往门口走去。

        “叔叔,蓝凌他怎么样了?”我急忙问了嘴迫切想知道的事。

        “脱离危险了,不要担心,我会给他最好的医疗条件。”他说完就走了。

        我失落的打开那本影集的外盒,小心翼翼的翻看起来。

        第一张照片是叔叔,确切的说是我姨夫年轻时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姨夫站在一个小院里,黑裤白衬衣,乌黑的头发,三七而分,剑眉大眼,轮廓清晰,嘴角挂着桀骜不羁的笑容,可以看出简言的脸型和五官都和他爸爸很相似,不同于简言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和冷淡的气质,姨夫的目光炯炯有神,神采飞扬,胜券在握、唯我独尊的骄傲感一览无遗。

        第二张照片没有特定的人物,只是一条长街,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我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盯着照片里的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这是哪里。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白衣蓝裙白鞋,她邹着眉头,怒视镜头,一只手堵住了大半张脸,看得出当时她很不愿意拍照。

        翻到第四张,看到照片里的人,心跳猛的加快了,虽然照片里的人我是第一次看见,但几乎我立刻就可以确定,她一定就是我的二姨。

        我小的时候,因为同学笑长我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而哭闹过,后来外公给我看了外婆的照片,告诉我因为隔代遗传的关系,才与父母的相似程度不高。

        如今我看到二姨的照片,发觉二姨是最像外公外婆的孩子,她几乎继承了他们全部的优点,瓜子脸,杏眼,高鼻,上扬的薄唇,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绝对是标志的美人,妈妈和小姨虽然也继承了良好的五官但因为皮肤黝黑而常常抱怨。

        照片里的姨夫揽着二姨的肩膀,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再往后翻,都是简言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开始,一张张排的很整齐,我快速的翻到最后,又翻到最前面,仔细看了两遍,我本希望可以找到一张简馨的照片,哪怕是婴儿时期或是合照也好。

        但一张都没有。

        “你来了。”简言从楼上一边往下走,一边说,声音和往常一样。

        我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咯噔一下,我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

        我根本还没有准备好以新的身份面对他,这和面对本来就陌生的姨夫不一样,经历过这么多后,现在的我无法迅速而坦然的接受我们之间的关系。

        “真的很神奇,老头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他喝高了。”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懒散的说。

        我依旧盯着影集故意不看他,也不说话。

        “老头看见你的时候吓坏了,去学校查你的档,以前我也问过你妈妈的姓名,只是我没想到,我妈当年为了和老头在一起,去掉了姓氏,断绝了和家里的所有往来。

        老头以前没见过我妈娘家的任何人,但听过我妈说的很多家里的事,所以立刻找你去求证,结果……”他故意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你竟然是我妹妹,有血缘的表妹,多么狗血但有趣的缘分。”

        “为什么这里没有你们的合影,二姨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去世的?”我用手抚摸着照片二姨美丽的脸庞,轻声问。

        “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和我说话了”。

        我避开他紧紧他盯着我的视线“问完我想知道,我会立刻走。”

        他冷笑了一下,垂着头,手里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慢悠悠的开口:“确实是我来说比较好,如果是老头来讲我妈更可怜。”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老头说,当年遇到我妈的时候,我妈只有17岁,他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但我妈根本不记得曾经和她擦肩而过只有一面之缘的这个人。

        老头那时已经28,结了婚有了孩子,但却认定我妈是他无法放弃的人,所以每天都站在那个曾经偶遇过的巷口,等了1个月,才第二次见到我妈。”

        我忽然想起相册里第二张照片是哪里了,那是离外公家不远的一条巷子,搬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

        “老头没说他是怎么死缠烂打追上我妈的,但一开始我妈肯定很讨厌他”简言指了指相册,我知道他一定是在说第二张照片。

        “老头是外地人,他原来的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他追到我妈后,不知从哪弄了一大笔钱寄回去,说要和他们母子断绝关系,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老头搞定了他们,但也许就是因为干了这样的缺德事,所以我们糟了报应。”

        他自嘲的笑笑,点了一支烟慢慢抽起来。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简言抽烟。

        “我妈和老头在一起后没多久就被家人发现了,我妈以前成绩优异正要考大学,这样的事当然会遭到家人强烈的反对,他们不让她出门,她就爬窗户逃走。

        他们在家里守着等我妈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把她绑起来,她就绝食,最后脱水被送到医院治疗时,她竟然都能逃跑,医生觉得不可思议,家人觉得她鬼迷心窍。

        而她自己就凭着那一定要和老头过一生的信念一直跑到了老头身边,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她去掉了自己的姓氏,抛弃了亲人,全身上下唯一的财产就是一个挂坠盒,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老头很感动,承诺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妈就欢天喜地的留在了他的身边无怨无悔的过苦日子,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他们就一起过了三年。”

        简言再次停了下来,稍微停顿后,回过头看着我,诡异的笑嘻嘻的指着屋子说:“现在老头有的是钱,给我的全是一流的,这本是他许诺给我妈的幸福生活,儿女双全,衣食无忧。

        但现在老头只能和别人一起享受了,我妈陪伴他度过了人生最黯淡的时刻,却没有福气享受一秒,她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就去了天国,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合照,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再问老头的问题,我妈妈呢?她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妈妈?

        她用她的命给了我们生命,我们的生辰就是她的死忌,从我和我姐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刻,就和我们的母亲永远分别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的眼泪流下来,重新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说:“我估计,我妈根本就没有告诉家里人老头以前结过婚,据老头的话说,当我妈的家里人知道她的对象不仅比她大十几岁,没有工作,以前还蹲过监狱,就已经暴跳如雷了,她不可能还火上浇油的再说这个人在老家还有老婆孩子。”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简言嘲笑的撇撇嘴:“怎么,看老头玉树临风的样子,不敢相信他当过犯人吗?”

        “为什么坐牢?”

        “鬼才知道”简言回答的很干脆,带着些许懊恼,看来他曾经也十分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老头无论如何都不告诉我原因,我只知道那时候他18,放出来的时候22,家里给找了媳妇,立刻就娶妻生子,24岁离开老家来宁海打工,算是白手起家。

        我沉默不语,复杂的情绪席卷而来,搅得我心神不宁。

        “怎么,不相信我说的。”简言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更别提去相信。”我用手按着太阳穴,有些不耐烦。

        他听我这么说,身体向后一仰,冷淡一笑,双手一拍,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我。

        “如果不是我们的关系,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这些,如果不是我们的关系,你以为你现在会坐着这里?”。

        本来因为他爸的出现而随之出现的问题淡化了我对简言的怨恨,被他这么一说,我立刻从沙发上起来,同样指着他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阴险卑鄙的人,你肆无忌惮的耍手段,哪怕对方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蓝凌,哪怕是怀孕的婕儿,哪怕是把你当朋友的查逸双,你根本就冷血无情,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说什么顾忌我们的关系。”

        我愤怒转身,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惊慌失措下胡乱抓了下一旁饰品柜,装饰品被我带到地上,几个瓷罐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我扑倒在那些碎片上,手臂立刻划出几道大口子,鲜血直流。我忍着疼想站起来,却发现左脚剧痛,完全不听使唤,我挣扎了几下,又坐倒在地上。

        两个阿姨闻声出来,连忙扶起狼狈不堪的我,让我重新坐回沙发山,我懊恼的拍了拍身上,觉得又气又羞,伸出手想拿桌上的纸巾。

        和简言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忽然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额头,面如死灰。

        起初是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后来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迅速的蹲在了柜子下面,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不要不要不要”。

        仅仅几秒后,他抽搐的更加厉害,开始口吐白沫,双眼上翻,嘴里说的什么已经完全无法听清,我顾不得脚上的伤,几步蹦到他的身边猛拍他的脸

        “简言,简言,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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