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正值盛夏，阳光炽烈。

        刺目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一身形颀长的少年从远处快步走着。

        少年戴着鸭舌帽，帽檐压低，眉眼不显。只是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骨，还有紧抿的薄唇。

        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响声停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裤兜掏出门卡，准备进入小区。

        “小江回来啦！恭喜学业有成啊！”

        李成刚要换岗，就从保安亭的窗口看到这个小帅哥远远走来，特意留下一会儿，道个祝贺。

        他微眯着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眼角裂出数道细纹。

        少年转身，抬手摘下帽子，帅气锋利的眉眼一览无遗，只是额头起着细密的汗，皮肤泛红。

        他嘴角含笑，“谢谢李叔，李叔注意防暑。”

        李成挥着蒲扇般的大手说：“晓得咯，赶紧回去歇息吧，看你晒的。”

        江凛点头说：“李叔再见。”

        咕噜噜的轮子再次转起，李成看着少年的背影，有些感叹，现在的孩子都不得了哦！

        ……

        “砰！”行李箱被随意搁置在门口。

        江凛拎着鞋直奔浴室，身上晒伤的地方被汗渍浸湿后刺痒难耐，又像是有蜂虫在咬，带着细锐的麻痛。

        十几分钟后，他穿着背心短裤，黑发潮湿，一身凉气地出来。

        只是原本冷白的胳膊和脖颈泛着一块块红印，犹如被泼上红色污渍的雪白绸缎，刺目的很。

        走出房间，江凛将手中的电脑放下，从厨房冰箱那拿出一瓶橘子汽水。瓶身渗着小水珠，冰凉的雾气丝丝缕缕升起，刚打开瓶盖，就可以看见小小的气泡形成又破碎。

        少年仰头吞咽着，喉结滚动，低垂的长睫在光线下晕染出一小片阴影。

        汽水很快少了小半，江凛拧好瓶盖放回去，长呼出一口气。

        这趟出行，没有预想中的顺利。

        高考结束，江凛开始自己计划已久的假期旅行。但是夏季天气燥热，让人恨不得整天缩在房间里。

        旅途走到一半的时候，却中暑了。

        他头昏脑涨地在酒店休息了三天，期间得知录取通知书已经拿到了，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苏言女士的激动。

        “儿子儿子，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到了!啊啊!太棒了!”

        声音震的他头晕，江凛将手机号拿远了一些，淡淡地回了句：“嗯。”

        苏言对他这毫无波澜的反应表示不满，在电话那头说道：“来，跟妈妈学，一起喊啊啊啊~”

        江凛：“……”

        听着苏言女士拖得长长的腔调，他有些失笑。

        对于这个结果，江凛并不意外。

        他的前三个志愿填的都是同一个——青城大学，这所大学在全国排名前三，录取分数线一直很高。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身体刚好，他就前往一座历史名城——彭城，那是他旅途的最后一站。

        彭城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古城的原貌。青砖砌成的城墙已经有些斑驳，却依旧高大坚固。木色的高大城门在开合时传出沙哑的声响，像是个在岁月里蹒跚许久的老人。

        不远处还有水波碧绿的护城河，载着几片竹筏，蜿蜒而下。在这拍的照片都十分有意境。

        就是有一点，热。

        太阳似乎格外亲近这座城市，早上五点升起，晚上近八点才落下。

        第一趟拍摄下来，人没黑，却晒脱皮了，火辣辣得疼。

        他临时决定早点结束旅途，近一周的早出晚归后，终于提前完成了拍摄目标。

        躺了一会儿，江凛打开电脑，开始在微博上编辑发图。

        摄影是他的爱好，几年前他就开了一个小号，专门用来记录拍下来的景色。

        江凛从来没有拍摄过人物像，在他看来，自然物体之美，远比人来的纯粹，可以给他最真实的反馈。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拍摄风格细腻柔和，看上去有一种春天清风拂面、杨柳垂堤的感觉，能躁郁的心都温柔平静下来，倒是吸引了很多女粉。因为这种特别，她们都觉得博主是个有才华的女孩子，经常在下面留言：

        “小姐姐拍的真好看，感觉看到了岁月的味道，姐姐本人一定很温柔。”

        “好想请这大大一起拍汉服，一定绝绝子。”

        “啊，我又爬过来了，请小姐姐捡我。”

        ……

        江凛马甲捂得紧紧的，对此从未有过回应。

        图片上传完后，江凛正要退出微博，指尖下滑，不小心点开一个挂在尾端的热搜。

        标题十分直白：仙人道长带着小徒弟下山了，我可！

        江凛手指微顿，估计又是哪个节目在炒作，他无可无不可地往下点。

        第一张图片是一个不清晰的侧影，应该是离得远的缘故。模糊间能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他怀里抱着一个同样装扮的孩子，另一只手提着棕色的箱子，像是用什么编织的，看着轻巧精致。

        青年身材修长挺拔，气质出众。在拍摄者糟糕的技术下，依然可以看出他是在茫茫人海里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第二张就清晰多了，拍到了正脸。青年有着出众的容貌，皮肤白皙得有一种通透感，鼻梁秀挺，眸若寒星。

        许是发现了偷拍者，青年让将小孩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双眼略带凌厉地射向摄像头这边。

        目光清清凌凌，干净得看不到一丝责备的意思，却让人不敢造次。

        江凛挑挑眉，有点兴趣，继续往下看。

        第三张图片里是青年道袍翻飞的背影，那一抹藏蓝色很是显眼。小孩好奇的从他肩膀上探出头，她的一双眼睛有着大大的特写。

        微怔，这小孩的眼睛真漂亮。

        澄明的琥珀色眼眸，清晰地倒映着夕阳、街道、绿树、人群，懵懂无邪。像是刚刚落入凡尘不知世事，悄悄探看着。

        不知为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江凛思绪迟缓下来，继续看。

        最后一张图片应该是另一个人拍的，构图明显更佳。图片中的青年垂眸浅笑，恍若冰雪消融。

        他似乎在对着小孩说什么，小孩的脑袋侧靠在青年肩上，看不清表情，隐约能看见一小块软白肌肤，姿态十分乖巧。

        浏览完，江凛又刷了一遍。

        类似青年那种气质的人不少，但鲜少有人能那般干净凛冽。

        像是几年前他爬到山顶拍的那株雪松，不带一丝杂质，能将人的情绪都净化了。

        之前应该是想岔了，那般仙风道骨的人，山下可养不出来。

        存下小孩探头那张，江凛夹起电脑回卧室，这一个多月出去他度没休息好，他需要补一下觉。

        林荫大道下，虚尘牵着小师妹，步履稳健缓慢。他不时拿起一块白色小方巾，给她拭脸上的细汗。

        虚谷仰起小脸，抿着小嘴，任由对方动作。她白嫩的脸蛋上泛着红晕，睫毛微颤。

        “好了。”虚尘将方巾塞到袖口，说道。

        虚谷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转过小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在对方的牵引下被动走着。

        虚尘温柔笑笑，小师妹每次感觉热时反应都会变迟钝很多。

        他这次下山，是为了将小师妹送到江施主家养育，师父早就说过这件事。

        “明年虚谷就五岁了，不应该一直被圈在山上教养。以后她如何选择都由她自己来决定，这是属于她的人生。”

        只是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虚尘的脸上，大小不一的光斑随着前行不断变化。

        他眉头紧蹙，清雅的面容上有些担忧。

        小师妹从小在观中长大，心思纯粹。两年前因为贪玩，被小师侄偷偷拐下山去。就那一趟都差点出事，要不是刚好碰到江小施主，怕是福祸难料，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这山下有着百态众生，繁杂人心。

        他们鲜少给她讲山下的情况，格物致知，师父希望小师妹自己去慢慢体会。

        虚尘眸中波澜轻起，他叹了口气，那些山下常识，以后只能麻烦江施主一家了。

        他侧身给小师妹捋开额前碎发，这里与处处林荫的的道观不同，四处蒸腾着热气。

        因为长年修身健体，这里的天气对他少有影响。可是小师妹身骨稚嫩，格外怕热，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

        “大师兄，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虚谷软糯的声音有些无力，她有些走不动了。这里好热啊，像是山上那个锻剑的大火炉，连石头都要熔了。

        “还有半刻钟，快了。”虚尘眼中闪过心疼，弯腰将她抱起。

        看着前面的小区大门，他再次认真嘱咐道：“以后虚谷就在江家生活了，师父既然已经封了你的灵目和术法，切不可强行突破。”

        自家小师妹天生灵体，极具修道天赋。可偏偏年龄小，魂根不稳，容易引来想要夺身的孤魂野鬼。

        她幼儿时总是惊悸，还是师父画符列阵，才保住平安。如今已经好多了，但为了安全，还是封了她的能力，这样可以让那些鬼怪发现不了她的特殊之处。

        虚谷应声道：“嗯嗯，我知道的，师父说了山上山下都是修行。”

        虚尘摸了摸她的头，扬起清浅的笑意。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夸赞道：“嗯，虚谷很聪明。”

        “待会见到江施主一家记得怎么称呼吗？”

        虚谷提起劲：“叫江爸爸，苏妈妈和哥哥。”

        虚尘轻拍了几下小师妹的后背，表示肯定。

        为了给虚谷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师父很早就开始准备，直到去年才定下来。

        江家不是世俗意义上最好的那个家庭，但一定是最适合小师妹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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