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几日后，姬憬正在睡着，模模糊糊听到萧斐下属来报，说已快到都城盛京，姬憬顿时眼中神光奕奕，他只见过盛京图纸，还从未见过真正的盛京是何模样，听到这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萧斐睨了姬憬一眼，下了马车与下属说话，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回来时手中拿了个小药瓶。

        姬憬看着那药瓶神思流转。

        萧斐蹲至姬憬身前，掐着姬憬两腮迫使他张口，一颗小药丸被强行送进他口。

        “咽下去。”萧斐道。

        姬憬瞪着萧斐，萧斐道：“软筋散，不至于让你软成一摊水，只是拿不起兵器重物，也不能疾奔。”

        姬憬松了口气，那还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可还是没动作。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萧斐颇有些温声软语地哄道：“不是毒药。”

        “怀胥，我信你。”被掐着脸，不太好做表情，姬憬还是弯了眼睛。

        萧斐确认姬憬吃了药丸，放开了掐他脸的手。

        药也吃了，姬憬赶紧趁机和萧斐讨些好处，摆动了一下身子和被绑着的双臂，说道：“解开绳子？”

        “转过来。”

        姬憬赶紧如他所言转身。

        萧斐解开了绳结，发现姬憬手腕已经被粗绳磨破了皮，绳子上都染上了血迹，皮肤还有些充血的发紫。

        看着那破皮的手腕，萧斐故意环着握在了那处，手腕的主人却是一声不吭，甚至都没有轻嘶声，只静等着他将绳子完全解开。

        “萧斐，你解个绳子还要占我便宜？”姬憬背对着萧斐说道，声音也没什么异常。

        萧斐迅速解开了绳子，又放开了姬憬，却没有回答姬憬的话。

        姬憬觉得浑身无力，心想这药药劲应该是上来了。

        而终于解放的双手直直地垂着，好像已经不是他的手一般，他根本控制不了，平日里睡觉时不小心将手举过了头顶，早晨起来是也是这般感觉。

        只能等着它自己变好，似蚂蚁爬行而过，一阵阵的刺痛感袭来，手腕热辣辣的疼痛也明显地能感觉到，姬憬看着自己一双手臂无言，这种程度的疼痛而已，算不得什么。

        刚才萧斐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握他伤处，他也只眼睫微颤，不过还是找个借口催促萧斐快结束。

        萧斐看着姬憬无奈苦大仇深的样，心想原来只是麻了，他还以为，姬憬是在受伤多了，这点小伤痛早就能忍了，以为姬憬是在忍着。

        曾记在东洛时，他们两人比剑术，萧斐不小心将姬憬手臂伤到了，给他包扎时姬憬一直斯哈斯哈的，怕疼得要命，让他包扎都无从下手，这不能动那不能动的，萧斐本想拿蜜饯哄他，可姬憬这人又不爱吃甜食，压根一点效用都没有，让他火大又头疼，决心下一次再不要答应他比试了。

        姬憬试着甩了甩手，知觉终于回来了时，他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理，就是还是软绵绵的，但比绑着好多了，他这几日食餐饭都是萧斐一个下属一口一口喂的，让他觉得他是他残废了一样，这种久违的感觉他十分不喜，奈何他本质是个阶下囚，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

        姬憬活动着双手，一边说道：“盛京至今已做了七国都城，据说皇宫内殿宇林立，鳞次栉比，有许多从南方移植而来的奇植，还有，你们可是真的在上林苑散养凶兽？”

        “你对盛京了解得挺透。”萧斐看着姬憬意味深长地说道。

        姬憬内心警铃大作，面无表情地回话：“盛京作为这么多国都城，史有记载，看过史书罢了，也不知史书上记载得是否都是真的。”

        萧斐看起来变得不甚在意，没有细究，甚至还顺着说道：“大差不差，不过历经几朝，上林苑太大，每年开支不是一笔小数目，许多苑地已经分给百姓，余下那些，你若有闲心，便叫人陪你逛一逛，不过凛冬树枯花谢，凶兽也已懒睡，没甚可看。”

        姬憬有些不敢置信，怀疑地看向萧斐：“你对我如此放心？”

        “自然不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你去。”

        姬憬刚刚的兴奋之色随即消散，看来没那么容易，信任是最难的。

        快行至灞陵，在萧斐的授意下各将军已将军队俘虏带离，余下一队卫兵。

        姬憬抬首，远远看着灞水岸边歪斜的冻住了的柳树枝，嘴中喃喃：“原来细叶东风舞，朔雪凝冰锢柳斜。古道今人还此散，戚戚不舍灞陵别。”

        “本是死物，怎知何谓离别？”萧斐呵笑，睨了眼姬憬，“凝寒总会过，东风总会吹到这儿来，来年三月还是风柳如烟。”

        “你真打算放虎归山。”姬憬言语惊讶，语气却平常。

        为了防止不会因穿得多而行动滞缓，上战场前，他铠甲里只穿了一身薄棉衣裤，此时卸去了一身铠甲，灞水上寒风吹来绕是他身子硬朗也不免觉得冻得慌，却因着他是赵国皇太子，在外不能不注意仪态而强撑着。

        “人人自以为虎狼，谁知真假，”萧斐似有不屑，又睨了一眼姬憬，“来年你可会心有戚戚。”

        姬憬冻得牙齿有些止不住地上下打，却还是端正地行走着，咬牙扯笑道：“来年你折柳赠我，放我回去，我欣喜极，怎会戚戚。”

        他有些怀念烧着火笼的马车了。

        还在想着温暖的马车，姬憬余光就看到萧斐解开了他身上那件紫貂大氅，正心里暗想着刚才萧斐频频看他，是不是终于觉得他始终算客，囚客也是客，怕他冷死北齐的寒风里，要将那紫貂大氅借他御寒。

        姬憬期待着，眼睁睁看着萧斐将那紫貂大氅脱下递给了下属，让下属拿着，也是一身轻衣便装了。

        “……”

        唉，姬憬感叹，有人冻得慌，有人却热得脱衣，人与人果真是不一样的，别明早起来双双感染风寒就是好的了，御此寒看来只能靠他一身正气了。

        “你不会，我倒是会的，当初我离东洛时你刚从总角稚儿长成灼灼少年，当时你年少，我见你不觉如何，如今你已二十有一，生得一副天姿国貌，艳艳卓绝，指不定我心念一动，不舍你回去，便将你永禁在这盛京伴我。”萧斐说这话时没有避讳下属，语带笑意，亲狎至极，仿佛真要如他所言一般。

        平日里萧斐少有这样的言语捉弄人，大多言简意赅，从不多说，此时见到他们殿下如此，几个下属虽假装什么也不知，却互相眼神暗中交流了一番。

        姬憬朗声大笑，并不觉得被辱，反而双手抓住萧斐一臂，头也靠在了他臂上，说道：“郎君可要说话算话，东洛的风蚀骨食人，我也不怎么想回去吹的，盛京的春风或许没有东洛的来得早，想来却是十分暖的。”

        兵卫有人已做戒备状，眼看着就要将这大逆不道不知道是不是要搞些什么坏事的姬憬扯开就被萧斐手势叫撤。

        “姬憬，所以你这是要借势避难？”萧斐刚才那亲昵语气消逝，突然又正经起来。

        姬憬却觉得这样抱着他胳膊还挺暖和，一时之间还不太想放开，刚还说要仪态，转瞬那想法就被抛却了。

        “我这不是被擒了么，哪里是你说的借势，如今我是鱼肉，你为刀俎，岂不是任你宰割的命。”故意弄出了些可怜巴巴的语气，继续调侃起萧斐来，“太子殿下，听闻齐人爱美色，殿下是否也如此，不知已有多少卿卿在侧？”

        虽然早就知道萧斐是不近美色的，姬憬却依然这么用他们北齐皇室子弟在外的名声揶揄他了。

        萧斐未说话，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凝眉，片刻才如往常，道：“身侧卿卿一人，正因畏冷贴我身，姬憬，灞桥对岸站着的便是我父皇母后。”

        姬憬闻言不动声色动作稳当地放开了萧斐，往一侧走了两步，听到萧斐未绝的调笑声瞪了他一眼才看向了灞桥那边，雾气重，此时他们还在灞水下沿岸，目测应该看不清。

        隐约看着那边的人，姬憬想着，他的姑母，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国人提到这个已经嫁到了北齐郡主都不太喜欢也不太提起，皆因她一女嫁一家二子，又因为忌惮。

        齐国皇室荒淫无度，分裂的北齐南齐的皇帝还是齐国子嗣，本性还是那般，接着□□。

        南齐被赵国吞并后只余下了北齐，北齐各皇子不仅兄弟阋墙，而且当时的北齐皇帝也不管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只一心在美人身上，甚至还说出最后谁胜出谁就继位这种话，北齐如今的皇帝便是弑兄上位，在当时的皇帝驾崩后太子即将继位之际用雷霆手段夺得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当初赵齐联姻，赵强齐弱，北齐联姻对象是当时尊贵的皇太子。

        后来北齐宫廷政变，太子惨死，被利箭扎成了血窟窿，太子妃也就是姬憬姑母被太子同胞弟弟如今的北齐皇帝罔顾人伦占为己有，太子死后一年，姬憬姑母生下了新帝第一个皇子，后就被册封为北齐皇后。

        于是便有传言说赵国郡主□□北齐后宫，在还是太子妃时就已与如今皇帝私会，两人联手将太子骗至荒岭射杀。

        在一些话本里她被写成了惑国妖后，甚至还有说她本是狐妖的，将当时一母同胞的兄弟反目责任都推卸在她身上。

        姬憬听说时却不以为然，宫廷政变，他姑母是帮凶还是受害者还要两说，宫廷秘辛一般大都真真假假，况且他姑母在北齐虽尊为皇后，据他所知，并不受宠，北齐皇帝另有一宠妃，位同皇后，而北齐皇帝一年到头不去见皇后的，其他一些妃子都还偶尔去看一看，一个月至少临幸一次。

        如今看那两人竟是一道的，远远看着他姑母身上似乎披着的是一件男子大氅，姬憬沉思，难不成消息有误，他姑母当真是祸乱后宫的妖女？

        姬憬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萧斐，北齐帝后唯一的子嗣，可要说是他姑母实则受宠他们怎会容忍将才八岁的萧斐送到赵国为质，那时的北齐又不是只有萧斐一个皇子。

        北齐宫廷复杂程度比之赵国更甚，姬憬琢磨着，不知道鱼肉能不能变作鱼四处游荡，想了想觉得估计有难度，估摸着他才进水就得被萧斐抓去煲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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