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午后，姬柔召见姬憬。

        姬憬跟着宫人一路走去，只可惜本以为是要去未央宫，却原来是姬柔来到了建章宫，姬憬暗叹，还是没能去未央宫。

        姬憬走到了殿中，躬身道：“憬参见。”

        姬柔此时是在建章宫另一殿中，也是坐在几阶之上，端庄典雅，大方得体。

        姬憬抬头时看到就想着，萧斐父皇生性浪荡，想必萧斐那一身端方气度应该是承袭自他母后。

        姬柔打量了一番姬憬，正大光明地看他，眼中打量之色更加明显，还越看越蹙眉，但是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

        “昨日萧斐在寝宫幸了你？”姬柔打量完了后方缓缓说道。

        今日她来找她儿子，竟看见他那一向自持身份、不与人接近不要宫女服侍的儿子脖颈上明晃晃有个紫痕，还是个齿印。

        顿时姬柔欣喜若狂，平日里仪态万方，见着儿子终不似传言那般禁欲对美色毫无兴趣，几乎要喜极而泣，仪态都不太端庄了。

        姬憬一下子无言，片刻后才按着太阳穴道：“昨夜贪杯，脑子醉昏，殿前失仪，实在是记不太清，本来刚就要去给殿下赔罪。”

        姬柔却是一副我明白了的模样，没再追问逼人，可眼神却是凝重。

        心里想着，看姬憬这言语逃避模样，看来是了，她已问过宫人，萧斐最后还亲自将姬憬抱回了宫，只是姬憬确实身份特殊，一时不承认她也理解，她儿将是北齐的皇帝，该要什么便得到什么，宠幸一个男质子而已，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萧家人倒是都喜欢这模样的人儿，只可惜，他们心中还是权力地位更重要，心头血肉都能割舍。

        姬柔忽而感伤问道：“月娥……你母后可活得快乐。”

        姬憬闻言，嘴角扯笑：“母后生前很安康。”

        “听闻她薨了，我在北齐亦为她烧了香纸，唉，没曾想，当初一别，竟是永别，我也未曾想到她听到那人死讯会惊到早产。”姬柔落下了泪来，又自己拿了锦帕擦去。

        “你大概不知，当初我与你母后是极好的闺中密友，”姬柔看着姬憬，像是透着他看到了韦月娥一样，“也不知你知不知晓当年的事。”

        姬憬紧咬着牙克制自己，对于他母后，他知道得极少极少，除了国子监祭酒偶尔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同他提起。

        姬柔见姬憬还是站着，说道：“你坐下吧！陈年旧事，没人愿意听，如今你若是愿意，我便讲给你一些。”

        姬憬自然是愿意的，他一直期待进皇宫见姬柔便是存了这种心思的，有些事他须要知道旧情才能继续做下去，关于他母后，东洛城里，没人会告诉他一点相关的事。

        姬憬落座，听着姬柔缓缓道诉。

        韦月娥少时身体差，畏寒，她父亲便将她送到了江南故里休养，一直到她及笄。

        江南温水养软骨，韦月娥温柔贤淑又知书达礼，只是与她气质不同的是她长了一张极其美艳妖媚的脸。

        十五及笄后韦月娥父亲为了家族有意将她送进后宫为妃，她便只得从江南回到了东洛。

        “听月娥说的是，那时她到东洛恰好遇上北齐太子来使，在去往太平坊的宅邸路上过朱雀门在横街见到了从西而来的北齐太子，太子坐于马上，月娥站在街边，盯着太子看得出神……”

        这便是孽缘的开端。

        北齐太子亦是在马上往下看到了韦月娥，两人目光相接，久久不离。

        太平坊邻侧就是善和坊，善和坊北隔着横街高墙以内便是接待他国使者的鸿胪客馆。

        北齐太子并没有能够很快见到赵国皇帝，那段时日里常常到皇城外玩乐，在西市二人再次相遇，一来二去，后来又遇见了很多次，不知何时双双都对对方生出了情爱之心。

        那时姬柔听闻东洛来了一位绝色美人，想去看这传说中的江南美人便去看了，两人一见如故，姬柔带着韦月娥在东洛坊间各处玩，性子相和，自然就成了闺中密友。

        而姬柔也知道了韦月娥的心事，在听到韦家想将韦月娥送进后宫给她皇帝堂叔时，姬柔整个人暴躁了起来，故意在皇帝面上说了许多韦月娥坏话，当然是一点用也没有，皇帝知道的比她详细许多。

        不过皇帝倒是没有真要韦月娥做他妃子，他是要韦月娥做太子妃。

        最终北齐太子还是见到了皇帝，他为联姻而来，可皇帝膝下没有公主，唯一适婚的只有几位郡主，而皇帝为表诚意，便选了最受他宠的姬柔与北齐太子联姻。

        姬柔自然不肯，进宫大闹，可平日那般疼宠他的皇叔却连见都不见她了，姬柔又带着盛怒去找北齐太子，大骂了他一顿，既然与韦月娥两情相悦，为什么非要联姻。

        当时北齐太子将一切摊在了明面上和姬柔说得明明白白，为权，为皇位，韦月娥终是被他弃了。

        而韦月娥那时也正好去找北齐太子，将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离开后两姐妹相拥痛哭。

        姬柔痛斥：“他喜欢你，怎么还要提和亲。”

        韦月娥哀诉：“为何我不是皇室血脉。”

        姬柔想骂，这样的郎君，不值得喜欢，却因为自己也心情极端低落刚才骂人骂得似乎用去了全身力气此时只余下深深无力感。

        韦月娥有心爱的情郎，姬柔何尝不是。

        姬柔与桓家二郎桓睦青梅竹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桓睦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姬柔也选好了自己喜欢的嫁衣，却横生这变故。

        姬柔双眼微阖：“最终我被绑着送到了北齐和亲，而月娥亦做了赵国皇太子的太子妃。”

        转即复睁眼，一脸的讥笑，眼中尽是讽刺之色，又带着浓浓散不尽的哀愁。

        她一人在北齐，这些话从未同其他人说起，如今见到了故国故人之后，说起来便有些停不住，沉沉压在心底的痛苦亦是被翻了出来。

        姬憬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多么意外样子，他父皇一点都不待见他母后，也不待见他，他曾偶尔听到的风言，他父皇与王皇后亦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早已互相告明了心意。

        赵国有一段关于如今的帝后的美传，姬巡还是皇太子时便是雍容华姿，让东洛城中许多娘子暗付衷肠，一日，姬巡打马过朱雀大街，一位小娘子只因他容貌就自荐枕席，姬巡当街停马看向那位娘子，朗笑道：“孤只念王家卿卿，小娘子切莫说这种话，王家娘子会醋，孤就要几天见不到她了，望娘子收回方才所言。”

        这一段，传遍了东洛城，羡煞了不知多少东洛娘子。

        这是姬憬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的事，可姬憬确实不知他母后亦是心有所属，被逼着嫁给他父皇的。

        “你父皇与王家娘子自小两厢情悦，对你母后恐怕多是怠慢的，几段孽缘缠在了一起交错，皆是命运罢！”

        姬柔似乎是终于说累了，不再继续说了，也或者是后面的她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再要说就是她与北齐两位皇子之间的事了。

        姬憬思考着，想他姑母是否因憎恨北齐太子而联合他胞弟将他弄死解恨。

        同时还想姬柔对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纯粹的找个人说一下这些年的愤懑不平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

        可姬柔没再说下去，转而说起了别的。

        “这北齐，除了吾儿，无论是人还是景，我都是极其不喜的。”姬柔说道。

        最后姬憬将姬柔送出了建章宫，看着她的御辇走过了辇道回未央宫。

        想起他们一路的对话，还有旁边宫人和侍卫忍着的震惊模样，还有他自己表面沉稳脚下却差点稳不住的脚步。

        姬柔让姬憬陪着她一道走着，姬柔坐在辇上，姬憬走在御辇旁，听着姬柔交代他关于萧斐的事，说着萧斐的各种习惯，姬憬面色恭敬地走在她一侧听着。

        “怀胥身侧没他人近侍，你要多关照一些，该歇着了就让他去歇息，勿通宵达旦。”说完这话姬柔示意御辇停下，看向姬憬，“到这儿就行了。”

        “床笫之间别太纵容他，该做的事要起来做，别夜夜贪欢睡到日上三竿，我知你身子骨好，但即便你身子再硬朗怕是也会受不住夜夜笙歌。”

        姬憬脚步当即差点一崴，还好各种奇葩场面也是见得挺多的，面上还能维持这平稳。

        “你回吧！”姬柔道，随后后摆驾走了。

        几个跟着姬憬的侍卫面色惊讶，看他都带着些鄙夷之色。

        姬憬想笑，只微微扯了扯面皮，转瞬便收住了。

        这下子，可是人人都知道他被萧斐临幸了，不知道传到赵国他那些下属听了会有何表情，特别是谢晟，会不会暴跳如雷，将说话的人暴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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